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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流霜劍,惜空【求月票】

知遇之恩,恩同再造。

秦將軍素來剛直不阿,唯才是舉。兩個英武軍士卒,當初若非被他慧眼識珠、從萬千宿衛中挑選出來,編入英武軍,又豈會有今日?

英武軍又稱「殿前射生軍」,乃是朝廷南衙諸衛中的後起之秀。雖同樣是禁軍,卻因是近十余年新增的建制,而頗受其他禁軍排擠孤立。

然而秦炎嘯、秦炎彪一對孿生兄弟,宛如橫空出世一般,自入了英武軍、做了殿前射生手,便是大放異彩!無論弓馬、兵刃,還是武藝、韜略,幾乎罕有匹敵。在一次次廷斗中、屢立功績,被內廷冠以「南衙雙鷹」之號。

「南衙雙鷹」雖備受矚目,卻從不居功自傲。反而敬上恤下,拔擢了一批懷才不遇的宿衛和兵募,充實到英武軍中。不過十余年磨礪,英武軍便已成為南衙諸衛中、一支舉足輕重的禁軍。

此時,兩個士卒見秦炎嘯為報胞弟血仇、竟卑躬屈膝至此,無不為之椎心泣血。但行伍之人、最奉號令,此行元仲武才是上官,他們縱然心懷不忿,卻終究不敢稍有僭越。

好在元仲武雖驕橫跋扈,卻還不是無腦之人。一番權衡之下,便欣然準允,放英武軍士卒與秦炎嘯一道襲殺祆教妖人,好打破這相持不下的局面。

兩人行過軍禮,便即起身,也不騎馬,徒步繞行至西面神策軍中,將元仲武的號令傳達給神策軍鷹揚郎將。

隨即,便領了三十余個英武軍士卒、自南面斜插而入,跟在秦炎嘯將軍身後,不顧生死地砍殺起來。

南面正是群俠的左翼。

肖湛、黎妙蘭見秦炎嘯斜刺里殺出,已然大皺眉頭。但卻知道此人來歷,于是相視一眼、並沒有阻止。待看到其他英武軍士卒也裹挾著殺氣、魚貫而入時,便再也按捺不住,迅速各另領一隊人馬、沖至秦炎嘯面前。

肖湛一面格開公平使何允正砸來的鋼 ,一面看向秦炎嘯道︰「秦將軍!此間交給我等即可,你身上有傷、何必去而復返?」

秦炎嘯正與玄土護法洛長卿死命相搏,對這些雜音、自是充耳不聞。一手「斬夜刀法」干淨利落、直指要害,令洛長卿幾乎險象環生。

黎妙蘭實為木蘭衛校尉。見秦炎嘯不理會肖湛,以為他沒有听到,便柳眉輕揚、張口喊道︰「秦將軍有傷在身,不宜再多作搏殺,否則性命堪憂!」

「與你何干?!」秦炎嘯飛起一刀,將洛長卿逼開幾丈,殺氣騰騰回道。

「你這人……不識好歹!祆教妖人詐計百出,我好心提醒,竟是自討沒趣。哼!」黎妙蘭氣鼓鼓道。一柄長槊隨意揮出,頓時將一名祆教教徒拍飛。

肖湛見秦炎嘯雙目血紅、悲憤難抑,猜測必有情由,便和顏悅色道︰「秦將軍!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形為下。此時祆教殘眾,既是網中之魚、亦是柙中困獸。若徐徐消磨其斗志和銳氣,取勝易如反掌。可若似你這般疾攻猛殺,反而容易激發他們凶性……屆時,不免要魚死網破、玉石俱焚。因此,殊為不智!」

秦炎嘯自然通曉兵法,只是今日猝聞噩耗、胸中激憤,急須多殺祆教妖人泄憤。此時肖湛一番懇切之言,倒有幾句入了他耳,于是反問道︰「照你來說,便當如何?」

肖湛揮劍斬落幾個祆教之人攻勢,徐徐道︰「我等來此,本意為何?只是要阻截那聖女入城罷了。或殺、或擒、或逐回西域,到時再做決斷不遲。至于這些祆教妖人,你多殺一些、他們便多記恨你一分。若無深仇大恨,何必咄咄逼人、趕盡殺絕呢?」

「倘若仇深似海!是你、便該如何?!」

炎嘯手中刀法愈發凌厲,只見數道白光宛如匹練、將洛長卿罩住,仿佛刀影織成的衣冠。卻是「斬夜刀法」中的一記殺招「披星戴月」。

肖湛喉頭一滯,旋即涌起幾分苦澀︰倘或是我,與這祆教妖人仇深似海,自然是拼了性命、也要報仇!難道這秦炎嘯突然發狂,是有什麼至親至敬之人、死于祆教妖人之手?

肖湛雖心里這般想,口中卻道︰「祆教濫殺,乃是公仇。將軍之恨,只是私怨。這些祆教頭目,如今倒有大半被咱們圍困在此,要殺要剮、又何須急于一時?不妨留著‘圍點打援’。待祆教聖女舟行至此,見教中好手被困,必會停舟來救。屆時進可攻、退可守,一切盡在掌握!」

秦炎嘯卻是怒道︰「妖人該殺!聖女更該殺!早殺晚殺,又有什麼分別!」

黎妙蘭亦狐疑道︰「若那聖女惜命、對此坐視不理,直接撥槳便逃。咱們便該如何?」

肖湛似被口水嗆到,猛咳一陣、才急忙辯解道︰「聖女若是棄卒保帥,必令教徒們寒心。況且咱們這麼多人,還攔不住幾艘河船嗎?」

黎妙蘭嫣然頷首︰「听上去、似有幾分道理,本少俠便信你一回。木蘭衛听令!陣型散開,圍而不攻。若有試圖逃竄者,當場格殺!」說罷便調轉身形,又退到了一旁。

肖湛也想退出戰陣、以逸待勞,奈何被祆教中人死死纏住,一時間卻是月兌身不得。只好揮起手中長劍,奮力拼斗起來。

圍攻肖湛的幾人中,建木護法一柄鋼叉、最是奪目。

這奇形兵刃,卻是他在靈山坳被奪走九節鋼鞭後,隨手從玄魚衛那里奪來的。拳腳兵刃,略有資質者、便可觸類旁通,何況是祆教八位護教法王之一的建木護法?區區鋼叉,信手拈來!

鋼叉在握,直刺斜掏、下摜上挑,無不得心應手。加上一旁征討使石良弼、布善使李少辰的輔攻,猝然間,竟將這肖湛打得招式凌亂、身形狼狽,幾無還手之力。

肖湛手中長劍叫做「流霜」,是他初入武侯鋪時、河南尹蕭璟假人之手所贈。劍長約四尺有余,乃是鑄劍名匠千錘所鍛,劍名取自張若虛「空里流霜不覺飛」之句。

流霜劍,劍如其名,通體雪白如秋霜,刃發寒芒似流光!微微一振,鏘然作響!吹發即斷,鋒銳異常!實是一柄不可多得的稀世奇珍。

劍尚如此,劍法自也來歷非凡。肖湛所使劍法,卻是一套「太白醉仙劍」!

相傳天寶年間,青蓮居士李太白授翰林待詔,常常醉眠于長安酒肆。有一日聖人攜了太真妃與幾個寵臣,于曲江池上宴游行樂。而李太白恰在曲池坊酒肆中,同岑勛、元丹丘兩位摯友開懷暢飲。酒資不夠,竟將一身錦裘與五花馬抵給掌櫃,換得美酒數斗。聖人听聞他在附近,便遣高力士前往宣召,令他登龍船、為宴游所得諸詩作序。

但李太白偏是個恃才放曠、寧折不彎的性子,便借著酒勁,自言「酒仙不登天子船」,將那高力士攆了回去。聖人聞之,倒也大度,只是一笑置之。但李太白的狂放無禮,卻令高力士一干侍宦、寵臣記恨在心。一有機會,便在聖人耳邊吹風,述說李太白的言行過失。後來果然不得重用,被聖人賜金放還。

卻說太白攆走了高力士,醉意已有八分。但見席間胡姬篩酒、歌伎弄簫、元丹丘擊鐃、岑勛高歌……不禁拔劍而舞、詩興大發,口佔《惜空》一首,流傳至坊間,為世人所稱道。而他在席間隨心所至的一套劍法、便卻被元丹丘記下,後加以損益、傳了下來,定名「太白醉仙劍」。

肖湛劍勢一起,恍惚中竟有醉意!身形不動、便如淵渟岳峙,屐履踉蹌、卻如大廈將傾!

腳步散而不亂,手臂緩而不弛。劍招開闔間、不徐不疾,卻難以捉模,以至于建木護法鋼叉刺出數招,竟招招落空!

隨著劍招起落,肖湛竟也詩興大發、高吟起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空對月……千金散盡還復來……」

狂傲中帶著寂寞,寂寞里含著悲涼!

「嗚——!嗚!嗚!」建木護法鋼叉凌厲、破空鳴響,每道聲音、都叫人心驚肉跳。

肖湛身形飄忽,每每履險如夷,似對這凌厲攻勢,極盡蔑視之能。一柄流霜劍、宛如酩酊的蛟龍,在鋼叉、吳鉤、鋼 等兵刃間穿梭,將或刁鑽、或狠辣、或迅疾、或剛猛的招式,皆化在一派昏昏醉意之中,卻不損及自身分毫。

公平使何允正一對鋼 、交相輝映,不停與流霜劍撞出鏘然之聲。然而這劍卻堅韌異常,不論鋼 如何劈掃、依舊鋒利如故。反是鋼 之上、被劍刃崩出數道豁口,顯得有些狼狽。

征討使石良弼,則手擎一雙吳鉤,「呯呯嗙嗙」打在流霜劍上,聲音悅耳,宛如鐃磬,煞是好听。

肖湛手遞劍招、耳聞樂音,竟不禁沉浸其中。劍法中的醉意、似乎蓋過了劍意,那首《惜空》卻已吟過大半︰「古來聖賢皆死盡,惟有飲者留其名……」

建木護法已是大汗淋灕,喘著粗氣道︰「少俠,你這莫非是‘醉漢劍法’?扶不起、抬不動,簡直無計可施……不打了、不打了!」

公平使、征討使聞言,竟也紛紛罷手,轉而向一旁的英武軍士卒攻去。

肖湛灑然收劍,有些意猶未盡︰「罷了!可惜這一首《惜空》,竟不曾吟完……」

肖湛轉身撤出陣團,再無一人阻攔。只見不遠處的黎妙蘭、正眸光盈盈地望著他,似已看得呆了。

黎妙蘭先是被這一手「太白醉仙劍」驚到。又听肖湛高吟長嘯,將一首《惜空》的豪情、桀驁、灑月兌、寂寥……諸般意緒,盡都抒發出來。只覺心潮澎湃、難以自持,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驀然間、卻見那樣一雙星眸,竟直直向自己射來。不禁雙頰微燙、心頭微醺,忙後知後覺地撇過臉去,不敢再去看他。

但美眸所至之處,卻見玄土護法洛長卿、身上已多出了七八條創口,正左支右絀、勉強抵擋。

而秦炎嘯早已渾身是血,狀若癲狂,手中橫刀已成淋灕血刃、透著懾人殺氣。

洛長卿嘴唇發青、臉色煞白,且戰且退,腳步虛浮,似乎已撐不了太久。便連圍在南面的木蘭衛和不良衛,也都生出惻隱之心,竟默默讓出一道豁口來。

秦炎嘯卻殺紅了眼,刀刀搏命、窮追不舍,誓要將這個祆教頭目斬于刀下。

兩人一追一逃,很快來到那兩艘瀧船邊,秦炎嘯豁然獰笑︰「妖人!看你逃去哪里!」

洛長卿胸膛劇烈起伏,創口還在滲血,陣陣眩暈感涌上、幾乎便要支撐不住︰「祆教之人……寧戰死、不苟活……神主佑我,布善除惡!」

「那你便死吧!」

秦炎嘯一聲暴喝,身形挾著刀勢,摧枯拉朽,疾沖而至!竟是一記絕殺「大夜彌天」!

洛長卿徒然揮起、已經面目全非的銅簫,心頭涌出深深的無力和遺憾︰秋娘,永訣了……

「錚——」

一聲劍吟,破開絕望。將秦炎嘯連人帶刀、擊出三丈之外。

而那恐怖至斯的一記「大夜彌天」,頓時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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