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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院中影,月下愁

月華彌天,流銀泄地。客房內瞬間無聲,落針可聞。

楊朝夕頓覺一股血氣、從下丹田猛地涌起。經中丹田、直抵上丹田,接著順小周天的路徑折轉下來。

血氣過楮明穴後,猛然一滯!接著兩股熱流順著鼻孔,汩汩流出……

流鼻血了!

楊朝夕大窘,待要去擦拭時,卻見一只柔荑玉手在他眼前一揮,那兩道鼻血竟調轉方向、往那木盆飛去,注入井水中。井水復又變得血紅,那渾圓之處、自然也消隱在了渾濁血水里。

又過數息,楊朝夕鼻血已然止住,頭腦大感暈眩!小蠻面上潮紅之色已全然褪去,木盆中的血水再度變得清澈。只是盆底,沉澱著薄薄一層粉色塵泥,便是她體內毒素被「純陽之血」消解後的渣滓。

小蠻綻開雙眸,第一眼竟看到柳曉暮雙腿交疊、端坐在月牙凳上。心中大驚,就要單膝跪下︰「恭迎……」

「不必多禮!我與你父輩是舊識,你還是叫我一聲姑姑罷!」柳曉暮揮手打斷她,搶先說道。

小蠻瞥了眼六尺外的楊朝夕,心道︰聖姑一定是不願暴露彼此身份,所以才制止自己以「聖姑」相稱。她這樣做,必有她的道理,我只需配合好她、不露破綻即可。

于是小蠻恭順地點點頭︰「姑姑安好!您也認識楊少俠?」

柳曉暮頷首笑道︰「山中游歷,偶然相識,是我新結識的一位道友。小蠻,你身上催情毒已除盡,不宜再泡在冷水中、以免染上風寒。」

「阿嚏!阿嚏……」似是回應柳曉暮所言,小蠻忽然後背發寒、面門一僵,竟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柳曉暮秀眉微蹙,轉過頭看向楊朝夕,似笑非笑道︰「你還杵在這里干嘛?沒看夠是嗎?小蠻要更衣了……」

楊朝夕本欲問那「潮音鐘」之事,卻被柳曉暮一句反問,生生將話憋了回去。只好滿臉通紅,落荒而逃。屏風內響起一陣「咯咯咯」的輕笑聲。

過得許久,屏風內私語漸歇。楊朝夕雖獨坐在館舍狹小的院落中,然耳力所及,卻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客房內的動靜。

或許是柳曉暮刻了什麼陣法,使得兩人交談之聲、變得模糊不清。楊朝夕听了半晌、一無所獲,索性當真仰起頭來,看著月中殘缺的一抹蟾宮桂影發呆。

「吱呀——」聲起,柳曉暮腳下無聲、輕盈走來︰「小蠻睡下了。小道士倒也挺會挑選館舍!此處客房清幽、鬧中取靜,在這喧嚷的洛陽城中,殊為難得。」

柳曉暮說完,竟從懷中模出四枚小巧的蒲紋青玉圭,合掌奉在手中,口誦咒曰︰

天地乾坤,萬為根。陰陽五行,顯化眾神。四方為眼,青玉為陣。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楊朝夕從石墩上起身、看著神神道道的月下倩影,又奇道︰「曉暮姑姑,你這是作什麼?」

柳曉暮卻不理他。待咒語誦完,清叱道︰「疾!」

話音方落,四枚青玉圭電射而出!

「叮叮叮叮」,一連四聲脆響,四枚玉圭竟穩穩立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奇異波動流轉、瞬間撐起一方無形

的屏障。狹小院落四周,原本「戚戚」作響的蟲鳴,頓時偃旗息鼓。

楊朝夕不禁贊道︰「好奇妙的障音之法!方才你在房中所用,難道也是這……」

楊朝夕一時忘形、竟月兌口而出,忙捂住自己嘴巴。然而,為時已晚。

柳曉暮柳眉倒豎,柔荑玉手疾如光電、從絹袖中射出,直接扭住了他的耳朵︰「你這小道士!果然在偷听我二人說話!看來不好好打你一頓、這偷窺偷听的毛病,便不能根除……」

楊朝夕耳根劇痛、感覺快被這刁蠻的妖修拽下來了,忙討饒道︰「痛痛痛!姑姑快松手!下次不敢了……只是小道修行十余年,這目力耳力、俱是敏銳非常。想要裝听不到,卻也難上加難……

就比如現下北面‘天字參號’客房,那一男兩女的靡靡之聲,我想不去听,卻也做不到。」

柳曉暮松開手,臉上也泛起一抹綺紅,啐道︰「哪來的狗男女!呸!攪人清淨!」

說罷,紅光一閃、形如鬼魅,柳曉暮已然從‘天字參號’客房的紗窗竄入。不過兩息,那房中的喘息和嬌呼聲戛然而止,顯然是被她動了手腳。

頃刻,柳曉暮又閃回院落中,拍拍手道︰「這下清淨多了。小道士,方才在房中見你欲言又止,卻是有何疑問要問?」

楊朝夕咽了口唾沫,心情尚未從她方才暴然出手中平復下來。打了一番月復稿、才徐徐道︰「姑姑,今夜照看小蠻姑娘時,我在她衫裙中發現一只‘潮音鐘’,與你那只、幾乎一模一樣。所以我很好奇,你和小蠻姑娘、究竟是什麼關系?」

柳曉暮似是陷入沉思,旋即淡然道︰「我與小蠻,十多年前便認識了。她本是天竺國行商之女,那時還只有四歲,隨爹娘去大食國販賣香料。誰料途中遭遇沙匪,商隊被屠戮殆盡。沙匪頭目見她是個美人坯子,想獻給疏勒、碎葉的王族,好換幾枚金幣,才留了她一條性命。

然而西域亦有觀相望氣的能人異士,偶然在市集上見到頭插草標的小蠻,頓時看出了她不凡之處,便出重金將她買回。然後教以胡音漢話、授以胡漢兩俗,一直養到成人,才叫她跟著駝隊,來中原謀生。我與她義父認識,曾教過她一些術法,若論關系,算是她的姑姑。」

楊朝夕一時默然,未曾想如此明麗聰慧的女子,竟有這般多舛的身世。自己雖自幼喪父,但比之她而言、卻要幸運得多。

半晌,楊朝夕才道︰「所以你給了她一只‘潮音鐘’,以便她有危難時,好向你求救?」

「確是如此。不過她雖身世坎坷、卻很有主見,極少用這‘潮音鐘’找我……不像某個小道士,一遇見芝麻綠豆大的麻煩,就抱著陶塤吹上一陣,指望我幫他把一切障礙掃平。」柳曉暮爽快認下,末尾還不忘損他一句。

楊朝夕被她言有所指地一番貶損,雙頰頓時火燒火燎,恨不得找個鼠穴鑽進去。

柳曉暮見他閉口不言,以為是生了悶氣,便岔開話頭道︰「你左手受傷了?」

「嗯,一點皮外傷……不勞姑姑費心。」楊朝夕不咸不淡回了一句。

柳曉暮展顏一笑、將他左手抓來,一股陰元之氣涌入掌心、將創口包裹,生出陣陣微涼

之感。不過十息,手心創口處的痛感、便已蕩然無存。

楊朝夕扯開絹紗,見左手已完好如初,心中想要感謝一番,話到嘴邊、卻變了味道︰「又沒叫你治,干嘛裝好人?」

柳曉暮撇撇嘴,不由嘟囔了一句「狗上轎子——不識抬舉」。旋即又想到一樁事情︰「小道士!你可知小蠻身上有何不凡之處?猜對有獎賞哦!」

「有何不凡?不會是傾城之貌吧?難道……」楊朝夕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旋即腦中閃出一個驚詫的答案、試探道,「難道她也是‘天選之子’?」

「猜對了!小道士果然有幾分急智。我決定也送你一枚‘潮音鐘’,這樣你就不用羨慕小蠻、然後去動壞心思了。」柳曉暮笑道,同時又不忘開一句玩笑。

「我幾時有過壞心思?曉暮姑姑,你怎可如此惡意揣測于我!」楊朝夕頓時火冒三丈。

柳曉暮自今夜趕來後,不是故意捉弄、便是明嘲暗諷,弄得他幾度窘迫萬分。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性,此時又被她一句暗諷,頓時炸毛。

「 !小道士好大的脾氣。咯咯!那麼‘潮音鐘’我便不給了,想必你也未必稀罕。」柳曉暮已從懷中將「潮音鐘」取了出來,嘴上說著不給,玉手卻早捏著「潮音鐘」,在他面門前百般逗弄。

「啪!」楊朝夕陡然揮臂劈手、抓住了那只「潮音鐘」,想要蠻力奪下。卻發現那「潮音鐘」宛如生根一般,牢牢定在那柔弱無骨的玉手中。任他如何生拉硬拽,依舊不動分毫。

「嘖嘖!嘴上說不過別人,便亂發脾氣;別人不肯給的東西,便發狠去奪。你娘親是這般教你的嗎?」柳曉暮絲毫不怒、笑容玩味。

「我……我娘親說,叫我離妖女遠一些!」楊朝夕已經出離了憤怒。听她提到自己娘親,仿佛被傷口撒鹽一般、頓時怒不可遏,沒來由地、便冒出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來。

柳曉暮聞言,竟然錯愕了一瞬、眸光都黯淡了下來。但半息後,便又恢復如常、嫣然笑道︰「哦?既然尊親有令、楊少俠又是個大孝子,那麼我這妖女、便先走一步咯!」

話語未落,柳曉暮笑顏漸淡,連同身形一道、憑空消失。

四周的無形屏障瞬間不見,四枚青玉圭電射而起、合成一股青光,追向半空的一抹紅光。不到一息,便已無影無蹤。

楊朝夕一身怒意迅速消散,渾身仿佛失了力氣,頹然坐在地上。心中才漸漸緩過勁來,不禁百般自責︰

楊朝夕啊楊朝夕!是你召曉暮姑姑過來祛毒,現在又三言兩語將她激走。她縱然性情古怪一些,也是你自己認下的道友。俗話說「惡語傷人六月寒」,你口不擇言、發了通邪火,自己倒是氣順了。但她一只妖修,你一吹陶塤、她便召之即來,又因你一句話、便匆匆而別。將心比心之下,此刻她心中是哪般滋味、你又顧及到了多少?

他將手肘撐在方才坐過的石墩上、想要站起身來。卻听「 」的一聲,手肘似乎推倒了什麼,一件東西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定楮一看,卻是方才他出手搶奪的那只「潮音鐘」。

夜霧漸起,月影朦朧,他將「潮音鐘」捧在手上,呆立良久,胸中愧意、頓時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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