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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從實招來

飛花自在,落絮從容。

仲春群芳斗艷,有未開之苞,亦有早謝之瓣。亂紅堆在階下,芳菲猶存,不忍踐踏。

庭樹枝葉已開,茵茵綠意在枝杈間舒展,又在院落鋪下、日漸濃郁的光影。風移影動,珊珊可愛。

正是春困時節,午齋後卻不宜就睡。一名身量高挑的年輕婦人,正在庭院間與孩童玩耍,竹馬輕搖,笑聲歡快,無憂無慮。

兩位少女也蹲坐在側,一人搖著撥浪鼓,另一人扯出各式各樣的鬼臉,逗得孩童「咯咯咯」笑個不停,如清泉汩汩、如銀鈴叮當。

年輕婦人忽地開口埋怨道︰「男子便是如此,娶親前千依百順、發誓賭咒,一個唾沫一個釘、說一不二,恨不能將一身的好、都露在你眼前……你瞧瞧現在,哼!早起還說午間回來吃飯,這都未時三刻了,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誰知又跑去哪處酒肆廝混去了……」

搖撥浪鼓的少女寬慰道︰「也許是尉遲老道留下吃齋了呢?師姊,方師兄固然有幾分滑頭,對你卻是真心實意的好。煩惱無由、惟人自招,莫再胡思亂想了。」

做鬼臉的少女也停下手中動作︰「再說還有沖靈子師兄跟著呢!便是去酒肆吃酒,待會回來、分開盤問一番,不怕他兩個不說實話。嘻嘻!」

年輕婦人便是唐娟,听見鬼臉少女如此一說,不禁贊道︰「覃師妹,這法子高明!就算他兩個有心‘串供’,所說之事、也一定不會嚴絲合縫,必能尋出破綻來。到時方七斗那家伙心里一虛,還不是竹筒倒豆、全抖出來。」

鬼臉少女覃清一臉俏皮︰「幼時我和家中小弟做了壞事,爹娘便是用這法子來套話,屢試不爽。然後……我便被娘親拿著雞毛撢子、滿院追著打。哈哈哈!」

撥浪鼓少女自然是崔琬,秀目白了唐娟一眼︰「崔師姐,哪有你這樣的、串通外人一起算計自己夫君?真是信任全無、綱常全亂。」

唐娟一雙妙目回瞪過來︰「你懂什麼?對待自家良人、就像放紙鳶,摟在近處,便飛不起來、終究一無是處。但若放飛起來,那線繩便須牢牢拽死、絕不松手,不然一不小心月兌手飛了、便會被旁人撿了去。」

崔琬沒好氣回道︰「唐師姐御夫有方,師妹拜服、五體投地!」

唐娟輕哼一聲︰「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若待會楊師弟回來,一身酒汗氣、滿臉胭脂膏,你還能心平氣和、不動聲色,我才佩服你!」

崔琬俏臉微紅︰「師姊你亂說什麼呢!我又不是楊師弟什麼人,他便花天酒地、尋歡作樂……關我什麼事!」

「可是他叫你琬兒啊!啊唷~肉麻死了!咯咯咯!」覃清在一旁煽風點火道,說完便笑著跳開了。

「小妮子,竟敢取笑師姊我!看劍!」崔琬面色惱怒、便向覃清追去,心里卻涌出一絲甜意︰他果然待我、與眾不同,我讓他叫我「琬兒」,他便叫得那般自然……

騎著竹馬的孩童名叫方子建,突然看到兩個小嬸嬸不再理會自己,反而自顧自追逐打鬧起來,不禁小臉一擰、憋了口委屈,「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兩人見狀,頓時偃旗息鼓,紛紛湊了過去,手忙腳亂地、重新逗弄起孩童來。

楊朝夕、方七斗各吃完兩碗雜合粥,便再度起身,向老丐龍在田抱拳告辭。一路出了來時那坊曲,轉到南市的坊街上來。

楊朝夕想到莫名其妙多出來了兩個徒弟,不由地搖頭苦笑︰自己尚且還衣食無著、無處落腳,每日在方七斗這樣的道友家中蹭吃蹭喝。偏又收了兩個小乞丐做徒弟,未來何去何從、令人頗傷腦筋!

想著想著,腦中不禁勾勒出一道畫面︰自己破衣爛衫、捧著破瓷碗,身後是小豆子、小猴子,師徒三人跪在南市街邊,饑腸轆轆,搖尾乞憐……想到這里,不禁打了個哆嗦,這樣的下場、也不是絕無可能。

想象的淒慘畫面,很快轉為心中不安。楊朝夕打定主意,待會一定要問問方七斗,洛陽城里有沒有適合自己、可以賺些銀錢的營生?只要不是打家劫舍、欺行霸市、坑蒙拐騙……稍微偏門些的行當、也不是不能接受。

方七斗一路閑逛、東張西望,不時詢問一下價錢。過不多久,他懷中已然多出一小包膠牙餳、幾只線繩捆扎好的陶狗、以及一套憨態可掬的布老虎,預備帶給幼子方子建。

這位曾經玩世不恭、浮夸輕佻的傳宗子道兄,竟難得露出慈父的一面。楊朝夕側目望去,大感意外。

南市老丐已見過,能破解的疑惑、以及能問到的線索,已盡數記在腦中。接下來要做的,便是順著幾條線索、逐一模排過去,看最終能探查到些什麼。

方七斗想著幼子,楊朝夕想著案子,兩人皆默不作聲,順著南市北坊門,一路向北返回。

「嗡」的一聲悶響,方家宅院的朱漆烏頭大門,緩緩從內打開。迎接方七斗、楊朝夕二人的,不僅有恪盡職守的家僕,還有身量高挑、蛾眉微聳的唐娟。再向後望去,便是欲言又止的崔琬、以及雙手叉腰的覃清。

氣氛有些微妙……微妙的尷尬。方七斗正要縮頭,冷不防被唐娟一只玉手揪住了耳朵,向後院拽去。家僕們看到,皆垂下頭去,強忍著不笑出聲來。

眼前一幕猝不及防,楊朝夕正自錯愕,忽覺腰間兩側一痛。卻是崔琬、覃清陡然欺身上來,將他腰間皮肉擰了起來。

楊朝夕眉頭一皺、正要反問幾句,二女卻默契地將他雙臂反剪到身後,幾乎齊聲道︰「閉嘴,奉唐師姊之命,有話要問你。」

二女說完,便將他押進客房,按在一只圈椅上,仔細盤問起來。

「疼、疼、疼……」方七斗一路呼痛,卻也不敢反抗。心中念頭飛轉︰

究竟是藏私房財的事情敗露了?還是上次和「洛中七俠」去溫柔坊听曲被告密了?究竟是哪個奴婢如此膽大妄為、竟在娘子面前亂嚼舌根?若叫我知道,明日便讓管家打發回去。

方七斗被唐娟揪著不放,一直進了東廂房、才被推翻在木榻前。幼子方子建、早被識趣的婢女帶去當家主母房中了。

唐娟似笑非笑、看著揉耳朵的方七斗︰「鶴殤酒肆的胡姬,好看麼?」

方七斗心中一驚,才想起前幾日跟唐娟賭咒說,要戒酒半年,好在秋防出發前,再與她懷上一胎。不禁老臉微尬︰「不及……不及娟妹萬分之一。」

唐娟妙目圓睜,蛾眉倒豎︰「好哇……方七斗!你果然又跑去喝花酒了!看來三日不打,你便以為我唐娟拳腳生疏了!不許躲!你這千刀萬剮的冤家……」

唐娟說完,拳掌便「 里啪啦」打在方七斗身上。方七斗心中有虧,卻不躲閃,仿佛一根木頭似的、直愣愣站在那兒,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由唐娟一通發泄。

打了數十息後,拳腳漸漸軟了下來,唐娟竟雙肩顫抖、哭了起來︰「你干嘛不還手!你方隊正連吐蕃兵都敢殺、還怕我一個婦人?混蛋!嚶嚶嚶……」

方七斗知道娘子心軟,又恢復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慢慢將唐娟摟在懷里︰「娟妹,我方七斗為人你還信不過?連妾室都不娶的人,怎會跑去外面沾花惹草?至于庸醫所言、更不必介懷,誰說喝了酒便不能行房?行房便會對孩兒有礙?咱們今日便

做個嘗試如何?」

說著,方七斗不安分的雙手,已經解開了唐娟的束帶,粉底白花的裙衫帔倏然落下,露出薄透的錦背子和短袖襦衫。唐娟想要掙月兌,卻被方七斗突起的一股大力,按倒在床榻上……

一番魚水相諧後,方七斗心滿意足、唐娟怒氣全消。兩人看了看窗外漸濃的暮色,指掌交握在一起,皆脈脈無言。

過得許久,房中已經暗下來,方七斗起身去掌燈,唐娟一聲嬌呼︰「我差些忘了!崔師妹、覃師妹那邊,還在盤問楊師弟呢!過了這麼久、也不知怎樣了?」

方七斗捧著燈盞、轉過身來,一臉驚詫︰「誰教你的法子?還把我二人分開來盤問,便是關進在大牢里……手段也不過如此吧?」

唐娟臉色一紅,啐道︰「誰叫你們兩個跑去那鶴殤酒肆吃酒、還給天竺舞姬捧場。若是心中無鬼,還怕我們盤問?」

方七斗拱手笑道︰「娟妹明察秋毫,什麼都瞞不過你。咱們還是過去看看吧?別叫三人再鬧出什麼齟齬來……」

方七斗、唐娟兩人過到前院,只有兩名護院在附近轉悠。方七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護院便即意會、默默轉向另一邊、消失在一道月門中。

兩人躡手躡腳,悄然靠近一處發出聲響的客房,在門外蹲下,仔細聆听起房內的動靜來。

「嗒!嗒、嗒!」干脆的聲音響起,不時伴隨著男子與女子的交談。男子自然是楊朝夕,女子卻是崔琬,不能確定覃清是否也在。

只听楊朝夕忽道︰「琬兒果然是大家閨秀,這一手棋奇正相用、綿里藏針,委實厲害。每局未曾過半、我便劣勢頓顯,竟無反撲之力。」

崔琬輕輕一笑︰「沖靈子過謙了。你這棋路其實不凡,貌似穩扎穩打,布局卻是匪夷所思。比如你這一招閑棋,初時我並未重視,待反應過來,竟能與慘烈之處連成一氣、從而起死回生。」

楊朝夕也笑道︰「這要歸功于公孫觀主教導了。他總說,弈棋如用兵,無非是以多欺寡、有心算無心。所以對弈之初,他便已將棋局方略定好,何處固守、何處設伏、何處佯攻、何處抗衡,心里早已清清楚楚。至于落子,便信手拈來、隨機應變,小處雖有失,大局上卻不虧。我嘛!只學了個皮毛。」

崔琬听完這番話、竟驚呼一聲︰「好你個沖靈子!原來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是你設的埋伏!我竟然沒有察覺。那你前幾局干嘛沒下完便認輸?若繼續下去,我必敗無疑。」

這時,另一道悅耳女聲,才陡然響起︰「咯咯咯!這還不明白嗎?沖靈子師兄怕贏了你、你會不高興,所以才拱手認輸!唉!奈何師姊竟不領情。」

方七斗與唐娟俱是心明眼亮,這女聲自然從覃清口中發出。原來三人並未因為盤問之事發生口角,反而悠然自得,對起了弈棋。

想到這里,唐娟推門而入,方七斗緊隨其後。不過眼前一幕,還是令二人有些吃驚︰

只見楊朝夕單手倒立在木榻,另一只手運棋如飛,與盤膝而坐的崔琬、下得好不熱鬧。覃清則盤膝坐在一旁,雙手托腮、專心觀戰。

唐娟輕咳一聲,正色道︰「叫你們兩個小妮子盤問他,問得怎麼樣了?也不過來回話。倒有閑情雅致、在這里對弈……」

唐娟話音未落,崔琬便錦袖一拂、將一盤好棋撥散開來︰「沖靈子!把你和方七斗中午干的好事,一五一十、給唐師姊坦陳清楚。就這個姿勢,不許下來!」

覃清則揮起一根雞毛撢子,強忍著笑意,隔著雪白的下、抽在楊朝夕上︰「從實招來!不得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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