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充滿生機的位面。
大大小小的陸塊分散在海洋之中,各式海洋生物在海中遨游。
如果將大氣也視作一片海洋的話,陸地生物們就是「大氣之海」的海底生物,鳥類則是「大氣之海」中的魚。
一只巨鷹飛過北方。
這個世界的北極是連綿的雪山。
其中一座雪山的峰頂有一池小小的溫泉。
氤氳的霧氣之中,滿是濃郁得幾乎要溢出來的生命氣息。
只听嘩啦一聲,溫泉之中水花四濺,一個身影從泉水中冒了出來,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這……這是在哪兒?」芭芭拉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我不是已經死了麼?」
「醒了?」只听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隨後這聲音喊出了一個讓芭芭拉芳心 跳的名字,「安德魯——你老婆醒了!」
溫泉旁花草繁茂,一左一右各有一棟小樓。
左邊那棟小樓的二樓窗戶 地打開,安德魯甚至不願多花時間走樓梯,直接跳窗戶沖了出來!
「芭——芭——拉——!」這一嗓子,頗有小蘇菲的風範,喊得溫泉中的芭芭拉差點跳起來。
安德魯卻是已經飛身撲到了芭芭拉的面前。
芭芭拉一腳抬起,正中安德魯的面門!
這完全是本能的反應,主要是芭芭拉實在不理解,她記憶的最後,就是自己被殺死的那個時刻。如今眼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芭芭拉完全不明白。她無法確定朝自己撲過來的人真的就是安德魯。
撲通一聲,安德魯臉部中腳,一頭栽進溫泉之中。
霜霜——也就是喊安德魯出來的那個清冷聲音的主人——站在泉水旁邊,擺了擺手說︰「‘重生池’的第一個重生者,這就算是順利重生了,你們聊一會兒吧,我出去逛逛。」
芭芭拉敏銳地捕捉到了「重生池」、「第一個重生者」這些奇怪的說辭,愣了片刻,張嘴想要追問,卻見霜霜已經轉身離開了。
安德魯的腦袋從溫泉中重新冒出來,掛著鼻血,瞪眼道︰「芭芭拉你……你干嘛踢我?」
眼見芭芭拉一臉警惕,安德魯愣了愣,然後笑了︰「你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是吧?正常正常……」
當下把眾人被利茲馬特殺死之後,自己僥幸成功的吞龍計劃說了,最後道︰「生命之火融入這新的位面之後,很快衍生出這片‘重生池’。你是第一個在這池水中重塑肉身,然後通過七彩虹橋重新將靈魂召回的‘重生者’!」
芭芭拉听得一愣一愣的︰「這……這特麼都可以?!」罕見地爆了句粗口。
是啊,這特麼都可以——安德魯心說自己在這個新世界醒來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安德魯也是在這片雪山中醒來的。
不過那時候「重生池」還未成型,安德魯知道自己並不是「復活」了,只是被人救了。
霜霜就在不遠處,枕著冰雪沉睡著,雙眼緊閉,睫毛卻是不時忽閃幾下。
這讓安德魯忍不住懷疑︰自己昏迷之前,被「霜霜」拉住,結果「霜霜」口中吐出的居然是水神麗的聲音,那難道是錯覺?
安德魯是听過霜霜本人的聲音的,雖然只有一句「快逃」,但那顯然和水神麗的聲音,是不同的。
很快安德魯就確認之前那並不是自己的錯覺了。
因為安德魯發現了一封留在自己手邊的信。
同時安德魯發現自己的水神印記……沒有了。
眼前的信,是水神印記所化︰
抱歉。
我欠你一句抱歉,安德魯。
我是麗,是霜霜的媽媽。
感謝你幫我,重新喚醒了我的女兒。你的魔法造詣很高,已經超出我傳承給你的範疇了。老實說,即便我本人施展「蘇生魔法」,也未必能將她喚醒得這麼好。
所以真的很感謝你。
也更感到對不起。
我本來……是想要殺了你的。
我是一個母親,也是一個妻子。
關于我的事,梁和你說了不少。
有一點梁不知道︰當年我丈夫被梁殺死之後,我的內心,是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
我搶回了我丈夫的遺體。
我用我丈夫的遺體作為水神世界的地心內核,創造了水神世界。
但其實,我是存著一份私心的。
我用一整個世界的力量,守護我丈夫的遺體。
同時我將我的魔法傳承,注入一滴眼淚。
這就是你的水神之淚、水神印記的來歷了。
就像你已經知道的那樣︰掌握了我的傳承,只要滅火,就能提升等級。
你大概已經覺得自己修行的速度夠快了?
但你知道麼,其實每次你滅火,都有超過一半的滅火值,被我留在水神印記中的這一縷殘魂,截留下來了。
我將這些滅火值,注入到水神世界內部的我丈夫的身體里。
同時我繼續引導你、培養你。
王庭談判的時候,你和你的小女朋友,修煉出了「水火相濟」,在戰斗中召喚出了「水火古神」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
那尊古神,完善到極致之後,應該能夠重塑我丈夫的靈魂。
是的,我想要復活旭。
這就是我的私心。
你在水神世界,和那第一聖子戰斗的時候,搶到了一份旭的神血。
我幫你融合了一部分神血的同時,自己也留了一份。這份血液,應該能幫我重新激活我丈夫。
我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當然,復活一個已死之人,這種事情所要支付的代價,不亞于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我計劃中的這個必須支付的代價,就是你。
水神印記就是一式「啟迪」,我用啟迪幫你修行,卻也暗中在用啟迪,控制你。
但我真的沒想到,你在用我從未想到過的方式,擊敗了利茲馬特,反過來利用他創造出了全新的世界之後,居然會放棄自己本可能擁有的活下去的機會。
我沒想到,你居然主動舍棄了生命之火,選擇讓其他所有人復活。
我很羞愧。
真的很抱歉。
其實我內心深處也知道,我丈夫已經徹底死去了,即便我真的執行了我的計劃,復活出來的也不過是一個復制品,不是曾經那個我真正的丈夫了。
而你不同,你已經完全超越了我。你在利茲馬特殺戮所有人的同時,就在收集每一個人的靈魂碎片了,對麼?
我手上卻是沒有我丈夫的靈魂碎片,只有我自己這個糟糕女人的一縷殘魂。
我走了。
我早該走的。
我去見我丈夫去了。
希望他知道了我的所作所為之後,不要討厭我。
再次,對不起。
以及真的真的……謝謝你。
——你最糟糕的老師,麗。
信件到這里就結束了。
安德魯讀完,良久都沒吭聲。
之前救自己的人,果然不是霜霜,而是附身在霜霜身上的水神麗的殘魂。
她最終放棄了她原本的計劃,沒有為了復活火神旭而將自己獻祭之類的,而是救下了自己。
「唔……」
不遠處,霜霜睫毛微動,蘇醒過來。
安德魯立刻將手中的信塞到嘴里,嚼碎了咽下去。
本來想要用魔法的力量毀掉這封信的,但實在沒辦法,現在自己的位階就是個弱小的魔法學徒啊。
咕冬一聲,安德魯將信咽下。
霜霜恰在此刻起身,有些茫然地看了過來。
安德魯立刻起身,主動走上前去,笑道︰「你醒啦?來,起來吧,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啊?哦,哦……」霜霜被安德魯拉起來,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問眼前這是什麼情況,霜霜卻是腦回路不同于常人,問道,「你……剛才在吃什麼?」
「吃雪,有點渴。」
「哦……我也吃點,我也有點渴。」
所謂的「還有很多工作」,實際上就是建立起「重生池」。
然後把利茲馬特大開殺戒的時候,自己全力保留下來的那些靈魂碎片,投入池中,再耐心等待池水幫眾人重塑肉身,並在七彩虹橋的輔助下,匹配靈魂碎片,再整體滋潤肉身和靈魂,最終達到復活的目的。
或許是因為生命之火本就是芭芭拉繼承下來的再轉交給安德魯的,而重生池本質上就是生命之火融入新世界之後自然誕生的一個產物——
芭芭拉成為了最先成功復活的人。
此時芭芭拉听了安德魯的解釋,想了半天,還是搖頭︰「不不,這太離譜了,我不信,這絕對是某種幻術!」
安德魯腦海中不由回想起另一個大聲喊著「這特麼是幻術吧」的身影,內心暗嘆了一口氣。
嘴上卻還是笑呵呵的︰「我騙你干嘛?來來來,你跟我來!」
拉著芭芭拉出了池水,又給芭芭拉套上了早就準備好的衣服,隨後手拉手跑到了這座山峰的頂端平台的邊緣,向周圍指了指︰「喏,你自己看。」
芭芭拉被安德魯用厚實的衣服包裹的像個可愛的洋女圭女圭,放眼望去,小臉上卻是浮現出震撼之色。
只見眼前雖是一片白皚皚的雪景,卻完全不是王庭的那種荒蕪、貧瘠的苦寒之地的感覺。
相反眼前的世界充滿勃勃生機。
雪山之中點綴著各式各樣的奇異植被,都是芭芭拉從未見過的。
毫無疑問這里不是火焰世界,也不是水神世界。
只听安德魯在一旁道︰「‘重生池’位于這個世界的北極,這里是有點冷,不過其他很多地方都很暖和的。你現在剛重生,位階卻是歸零了。等你恢復了修行,恢復一些實力之後,我帶你去周游世界啊!」
芭芭拉卻是顧不上回答,忽然一把抓緊了安德魯的胳膊,像是受驚的小動物。
只見一頭冰霜巨龍,從兩人頭頂飛了過去。
霜霜就騎在那巨龍長長的脖頸之上。
芭芭拉小臉微白︰「你剛才說,我是第一個重生者,對吧?」
「是啊。」
「那麼這頭龍……這頭龍就不是……而是——」
「嗯,對的,這頭龍是這個新世界自身誕生出來的生物。不止這一種龍呢,現在全世界都是各種各樣的龍族。當然,除了龍族,人族、各種類人異族,也都在衍生出來了。哦對了還有好多比龍族更大的黑鯨。」
頓了頓,又道︰「重生池會慢慢復活火焰世界和水神世界的所有生靈,但這個過程不會特別快。倒是這個新世界,已經開始衍生自己的本土生命了!」
安德魯笑眯眯地介紹著,忽然就有點理解了塘主的快樂。
芭芭拉卻是小臉更白了︰「你剛才說,你並不是真的擊敗、殺死了利茲馬特,而是將他壓在了這個世界的內部,把他當作了這個世界的地核。」
「是啊,所以?」
「所以這些龍族,不會是利茲馬特的力量的外溢和顯化吧?!」
芭芭拉擔憂道,「你就不擔心利茲馬特沖出牢籠,跑出來?比如他會不會將意志投射在眼前的這些龍族中的某一頭的身上,再次為禍世間?」
安德魯一本正經道︰「你的擔心……很有道理!事實上,在你復活之前,利茲馬特已經試著這麼干過了,而且不止一次。」
「什麼?!」芭芭拉的音調陡然間高了兩個八度。
安德魯卻是拉起芭芭拉被凍得有點發紅的手,哈了哈氣,安慰道︰「沒事的,總是有暫時月兌離束縛的時候,但最終都會回到它該去的位置。它跳它的,但贏得永遠會是我們。」
芭芭拉愣了片刻,若有所思,最後點了點頭︰「那就好。」又臉色微紅地抽回小手,「癢。」
安德魯笑了笑,拉著芭芭拉跳上一頭飛龍,一邊指揮巨龍朝南飛,一邊接著說道︰「利茲馬特本身,已經不是問題了。倒是這段時間,我一邊恢復修行,一邊提取了利茲馬特的許多記憶。翻閱過他的記憶之後,我發現它本來其實就是一頭普通的地火雙屬性的龍族,只是有一天被一顆‘種子’附體了,然後才變成了現在的利茲馬特。」
「種子?」
「是,一顆散發出無盡貪欲之力的種子。」
安德魯說到這,臉色嚴肅起來,「利茲馬特體內的那枚種子,已經被我處理掉了。你別看我現在位階低,但我作為這個世界的創造者,可以隨時利用世界之力,只要不離開這個世界的範圍,我的戰斗力還是可以的。具體過程不細說了,總之那枚利茲馬特體內的貪欲之種,我已經處理了。
現在的問題是︰那樣的種子,可能不止一枚。」
芭芭拉吃了一驚︰「不止一枚?」想了想,猜測道,「這會不會是某種自然的產物,比如宇宙之中的生靈貪欲的聚合產物?」
安德魯搖頭︰「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但我和霜霜越是研究,越是發現︰恐怕不是自然產物,而是有什麼人故意將這些種子撒到宇宙各處去。」
芭芭拉凜然︰「你是說,利茲馬特,其實也只是更強大一點的地火職業者?」
「我希望不是這樣,但……」
這時只听呼的一聲,霜霜騎著巨龍,又一次從兩人身邊飛過。這次霜霜不止騎著一頭龍,更是驅趕著一批巨龍。
就像是在放牧一群飛天巨龍!
「安啦安啦,就算真的有人故意散布那種貪欲之種,也暫時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霜霜嗓音清冷,口吻卻是大咧咧的,「有那時間擔心,不如先幫我一起管理好這個世界啊!」
說著一個加速,沖到前頭去了。
芭芭拉看著霜霜的背影,眨了眨眼︰「她好勤奮啊。」
安德魯听了霜霜的話,也暫時不去多想貪欲之種的事了,笑道︰「她其實是很氣啦,從冰棺中被我喚醒之後,她分明第一個趕到戰場,卻是直接被利茲馬特打了一頓,之後兩次再登場,又都是被他人附身,她覺得自己從冰棺之中復活出來,卻是完全復活了個寂寞!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很努力想要重新刷一刷存在感。當然她確實幫了我很多。」
「她什麼位階?」芭芭拉問。她是個很要強的女孩,眼見霜霜如此勤奮努力,積極向上,不由起了競爭之心。
「呃,神級……巔峰?」安德魯不太確定地說。
「當我沒問……」
「對了,關于凱瑟琳。」安德魯忽然轉過話題,看似輕描澹寫地說道,「我也收集了她的靈魂碎片,但她當然是不能進重生池的。我自行決定讓她去‘心火輪回’,讓她贖罪去了。你覺得呢?」
芭芭拉沉默片刻,輕輕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兩人這時已經飛出北極圈,天氣果然暖和了很多。
新生的世界充滿活力,同時也有些不穩定。
安德魯、霜霜、如今又多了一個芭芭拉,三人的工作,就是整體不要過多干涉的情況下,去處理一些局部的、必須要介入干預的問題。
像是世界的守望者。
一邊工作,一邊環游世界,再次回到北極圈的重生池的時候,芭芭拉問安德魯︰「我現在只有一個問題還不明白。」
「嗯?什麼問題?」
芭芭拉翻了個白眼︰「我這都在旅行途中懷上了,你能不能別跟我裝傻了?」
說到這,芭芭拉盯著安德魯,臉色一肅,「你跟我提過,說我們這世界在大破滅之後得以大重生,極短的時間內從毀滅到新生,這樣的劇變似乎撕裂的空間,導致我們這整個世界,都在新生之後,就……穿越了?你是這麼說的吧?」
安德魯點點頭。
新世界誕生之後,確實穿越了。具體怎麼回事,安德魯當時是昏迷狀態,並不十分清楚。
只能說,重生似乎都是伴隨著穿越的。
並不是曾經在地球上看到的那些網文里寫的那樣,穿越了之後重生。
而是︰重生這件事本身,所引動的巨大能量,造成了穿越。
是先重生,再穿越的。
曾經自己重生之後,從地球穿越到了火焰世界。
火焰世界和水神世界毀滅後,以新世界的姿態重生,也導致了穿越現象的發生。
「也就是說,我們這個世界,現在已經不在原本火焰世界和水神世界所在的宇宙中的位置了,對麼?」芭芭拉問。
「嗯。」安德魯點頭。
「那麼問題來了。」芭芭拉看向天空,只見新世界的天空之中有著各式飛行生物,已經不限于飛天巨龍一族了。
然而,更遠的天幕之上,卻是有些不同尋常。
天空中有一個太陽。
卻沒有月亮。
也沒有星星。
就……只有一個太陽。
還有一個……似是樹形的陌生而奇特的位面。
是的,那是一個位面,因為能感應到︰生命的氣息,從那樹形的世界之中,清晰地傳遞過來。
新世界暗含水火相濟的道理,更是融合了生命之火,生機之濃郁,根本不是普通位面能夠比擬的。
然而那樹形位面散發出的生命氣息,卻似比安德魯四人所在的這個新世界,更加濃郁!
簡單來說,從新世界之中看天空,沒有星空,只有一片黑漆漆的無盡的虛空。
那僅有的一個太陽,在無盡虛空之中,散發出無窮無盡的光和熱,同時圍繞著那個樹形位面旋轉著。
而安德魯四人所在的新世界,似乎成了中那樹形位面的……月亮。
「這就是我唯一剩下的問題了。」芭芭拉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安德魯,「我們這是在……哪兒?」
卷六「吞龍」,終章。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