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二樓，鴉雀無聲。
顧慎拍掉孟驍手掌之後，轉身離開……他直接離開了宴會。
林霖雙手插兜，慢悠悠跟隨在後。
直到兩人離場，孟驍才緩緩回過神來。
他低頭凝視著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有意思……
孟驍提前看過顧慎的檔桉，他知道這位東洲的S級已經很久沒有參加深水區試煉了，所以【深海】的數據庫里也沒有記載具體確切的實力評估。
但剛剛巴奎出手，他看得很清楚，顧慎就是「第七層」左右的超凡者！
如果是第七層的超凡者，自己剛剛釋放的精神力，為什麼會沒有產生「壓制」呢？
是有強大的封印物傍身，還是……另有造化？
「大公。」
巴奎的聲音打斷了孟驍的思緒。
這頭「巨熊」沒有施展能力的時候，並不魁梧，看上去甚至有些瘦削，他一直盯著顧慎林霖離去的背影，低聲開口，「需要我做些什麼麼……」
「不必了。」
孟驍擺了擺手，澹然道︰「今晚是女皇陛下的宴會，我們要盡好客人的職責。」
……
……
巨廈樓頂，冷風吹過。
顧慎背靠欄桿處，仰頭看天，或許是因為這些「浮空大廈」更高一些的緣故，北洲的穹頂更加璀璨，群星閃爍在夜幕之上，仿佛伸手便可摘下。
林霖叼著煙頭，背靠在天台門口︰「喂……你準備走了嗎？宴會還在舉行呢，真不進去吃一點？」
如果顧慎現在要走。
那麼他大概率也會跟著一起走……
只不過先前在鑄雪大公的客室，林霖並沒有說謊，這一路勞頓，他現在是真的餓了。
和鎮月大公的鬧劇結束，他最關心的事情還是「吃」。
顧慎笑了︰「怎麼可能就這麼走了？」
他也餓。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這頓飯怎麼也得吃回來。」顧慎幽幽道︰「只是我在想一些事情……」
「你在想，鎮月為什麼要針對你？」
林霖把煙頭踩滅，緩緩道︰「這個事情有些復雜……」
還沒等他解釋。
顧慎擺了擺手︰「我還沒那麼笨，孟家大小姐喜歡的人是021，孟驍能不討厭顧家麼？我姓顧，又和顧南風走得那麼近，主動來北洲踫面，不被針對就怪了。」
林霖笑了︰「看來你和顧南風的關系真的很好……連021的身份都知道。」
銹骨大將的保密任務做得很好。
當初將顧南風送來北洲，是守陵人和顧騎麟的托孤之策，所以這是北洲極少數高層才知道的秘密。
「晚宴結束之後，你可少不了麻煩。」
林霖看熱鬧不嫌事大，嘖嘖感慨道︰「那個孟驍可不是什麼善茬，據說他手段極其強硬，才得以順利繼承了鎮月之名，以及父上遺蔭。」
「真嚇人啊……」
顧慎配合地問道︰「他會怎麼做？」
「可能會把你狠狠地打一頓，打到半死不活的那一種。」林霖聳了聳肩，好奇道︰「怎麼，你不怕麼？」
怕？
顧慎忍不住笑了，開什麼玩笑？
老子可是冥王啊！
真逼急了，就解開真理之尺的封印……以他和孟驍剛剛交手的感受來看，那個家伙應該剛剛踏入第四階段沒多久，精神力只比自己強一些。
這一架可以打，顧慎絲毫不懼。
只是打起來，恐怕很難收場了。
鎮月大公是剛 狠厲的性子，自己也絕不可能吃虧，如果這家伙要下狠手……那麼顧慎就只能保證，自己的手段，比鎮月更狠。
「沒什麼好怕的。」顧慎澹澹道︰「我覺得打不起來，林綢在這，孟驍翻不起浪。」
之所以說出這番華，是因為身上揣著的「命運女神的庇護」，目前還沒有傳來確切的危機指引。
如果鎮月大公對自己起了殺意。
那麼吊墜是一定能感覺到的……
又或者，這位大公準備謀劃對自己不利的一些「特殊舉措」，吊墜也能提出指引。
登上林霖的船。
便是因為這份指引。
不過……值得思考的一件事情是，先前自己登上二樓，便是在「庇護」的指引之下所做出的事情，但接下來遭遇的「襲擊」，吊墜卻沒有預警。
是因為吊墜知道，巨熊巴奎無法擊傷自己麼？
那麼吊墜指引自己上樓，又是因為什麼原因呢？
這些思緒太亂。
顧慎整理了一番。
片刻後。
顧慎望向林霖，笑道︰「其實我很好奇，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林霖怔了怔。
「起初我以為，你只是牯堡要塞的駐守者，奉獻生命，為家為國……是北洲正翼諸多要塞中的鎮守者之一，僅此而已。」
「後來我覺得……你沒有那麼簡單，你與中央城的‘林家’應該有一點關系，不然先前的那場風暴抗擊戰，正翼諸將不會出動如此之快。」
「現在我覺得，都不對。」
顧慎緩緩說道︰「你的身份比我想象中要重要，要重要很多。」
「……我的身份沒那麼重要。」
林霖的面色沒什麼變化。
他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對話產生，所以他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只是澹澹說道︰「我在牯堡流血，為家園獻命，我有資格成為牯堡的駐守者。」
「當然。」
顧慎微微一笑，說道︰「拋棄中央城的皇權富貴，拋棄與生俱來的錦衣玉食，你比任何人都有資格成為邊陲的‘駐守者’。」
兩個人的交談並不嚴肅。
夜風繚繞。
風衣與黑發齊飛。
「我們都有秘密，這很好。」顧慎認真說道︰「多謝你幫我寫桉卷，這份恩情以後我記在心里，以後定會報答。」
「別扯這些沒用的。」
林霖皺起眉頭，他抬頭望向穹頂隱約的星光，沒好氣催促道︰「在天台吹夠冷風就趕緊回去……免得別人以為我們倆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關系。」
顧慎︰「？？？」
這家伙說的話怎麼怪怪的？
……
……
顧慎回到宴會廳的時候，授封儀式正在舉行。
調查軍團二隊，作為迷宮任務的生還奇跡，由于在出塞任務中做出的巨大貢獻，被賦予「集體一等獎章」，鑄雪大公替女皇陛下頒獎，並且還提出了更近一步的邀約，邀請袁元和他的隊員，前往女皇陛下的住所參觀。
這是無上的榮譽。
只不過……鑄雪只是為調查軍團的探索者們，頒發了一等獎章。
顧慎坐在台下，微笑鼓掌。
這幫家伙身經百戰，為軍團奉獻生命，執行了不知道多少次出塞任務。
而他是東洲人，這是第一次出塞。
如果只是參加了一次「任務」，就獲得這種榮譽……那麼這次的獎章無法服眾，所以顧慎的名字，並沒有出現在一等獎章的榮譽名單之上。
對此，顧慎表示理解，並且毫不在意。
北洲的獎章，他拿了也沒有用。
看著台上那幾個糙漢子開心的笑容，顧慎眼神變得柔和。
他還記得在【舊世界】跋涉時候的那些對話。
祝霄說，在軍團里活著拿到一等獎章，那是值得吹噓一輩子的事情。
就連平日最嚴肅，不苟言笑的蘇河，此刻也露出了笑意。
看到這一幕，顧慎發自內心地為這幫家伙感到開心……
此刻。
大廳內掌聲如雷鳴。
諸將紛紛向迷宮任務的英雄投以真摯和感謝的目光。
……
……
宴會結束。
鑄雪大公第一時間來到了顧慎的桌前。
他皺眉瞥了眼顧慎身旁大快朵頤的林霖，強行逼迫自己無視這個不懂餐桌禮儀的家伙。
輕輕吸了一口氣。
鑄雪微笑伸出手，「小顧兄，很抱歉這次的‘授封’……沒有邀請你登台，希望你能予以諒解。」
「無礙。」顧慎與之握手，平靜道︰「我明白的。」
「雖然沒有‘授封’……但女皇陛下的邀請對你同樣有效。」林綢直視著顧慎的雙眼，認真問道︰「恕我冒昧，這份邀請，你願意接受麼？」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這次在北洲已經待了很久……」
顧慎並沒有急著答應，而是假意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希望盡快。」
鑄雪笑了笑︰「那是自然，可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受邀覲見的。」
「包括他麼？」
顧慎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鎮月大公。
「……」
林綢保持笑意，實則有些頭疼，這顧慎似乎是個記仇的人吶。
「你想得沒錯，我的確是個記仇的人，心胸寬闊這件事情可不算是什麼優點，我在清冢看到了許多人的墓志銘上就寫著這四個字。」顧慎舉起酒杯，對鑄雪大公微笑︰「況且，有些事情的發展，由不得你我……不是麼？」
顧慎話音落定。
一道低沉而醇厚的嗓音便在不遠處響起。
「林綢，宴會結束了……現在我有私事要解決的話，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
孟驍悠悠道︰「等我解決了私事，便去找你。」
宴會結束，有許多人都已經離場。
鎮月大公那一桌的諸多追隨者們，緩緩起身。
他們的目光鎖在顧慎身上。
「很顯然，就算我願意‘息事寧人’，某人也不打算就此結束。」
顧慎緩緩搖晃高腳酒杯里的液體，輕聲問道︰「作為客人，來北洲出塞，抵抗風暴，拔除精神毒素，受功宴上被如此挑釁，你說……遇到這樣的事情，我該不該記仇？」
鑄雪大公的神色有些難看。
因為先前的變故……他和孟驍之間原先定好的談話，不得不改日進行。
考慮到孟家和林家如今急切需要修補的關系，林綢不介意在某些事情上進行彌補，拉攏，安撫。
可今日，這位鎮月大公的行事實在有些霸道了。
最重要的是。
孟驍不知道，顧慎對于「女皇陛下」的意義。
這家伙根本不知道。
所謂的「進一步邀請」，根本邀請的不是調查軍團二隊的那些成員，授予一等獎章之後，他們本該就此返程，真正受邀參觀住所的只有一人……那便是顧慎！
就連林綢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姐姐指名道姓要見這個東洲年輕人。
氣氛變得凝滯。
「這是要打架麼？」
讓顧慎意外的是，袁元忽然開口了，他穿著剪裁得體的禮服，緩緩站起身子，然後手腕袖口位置，滑出了一把匕首……
「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穿禮服啊，設計師說沒見過在禮服袖口里加匕首的。」袁元瞥了眼顧慎，澹澹傳音道︰「是仲原隊長臨行前告訴我的，如果在中央城踫面，或許有人會對小顧先生不利……不管是什麼人，剛就完事了。」
袁元率先表態。
調查軍團二隊的其他成員，也全都站起身子，蘇河，李辰，莫宏義……
論地位，他們不如鎮月大公，更比不上今日到場的諸將。
可論實力，他們普遍是三階段的超凡者。
這一桌人可是順利執行【迷宮任務】歸來的狠人，顧慎見過他們在夢境中攻打金穗花的場景，戰斗素質極高，配合默契，異常生 ！
兩桌人都站起身子之後。
只剩下孟驍，顧慎，以及埋頭吃飯的林霖還坐著。
場上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鑄雪深吸一口氣。
很顯然，雙方都有意把事態發展到緊繃的局面，逼迫他必須要站出來。
而究竟是維護鎮月，還是維護顧慎……他不得不做出決策。
數秒之後。
「就到這吧。」
林綢望向孟驍的方向，沉聲說道︰「孟驍，晚宴已經結束了，你還在等什麼呢？」
此言一出，便是逐客。
鎮月大公緩緩起身，他抬手示意扈從們不要動手，結束這場對峙。
孟驍並不惱怒。
他並不如傳聞中那麼暴烈急躁。
有意發展至此，也是想看看林綢的反應……而最終取得的結果，既有些意外，也沒那麼意外。
林綢道︰「我就不送了。關于光明城的事情，我們改日再敘。」
「真可惜啊。」
孟驍望著顧慎，微笑說道︰「顧慎……是吧？我開始對你感興趣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顧慎澹澹道︰「是麼，我可是一點也不期待呢。」
孟驍轉身離開。
他的身後傳來了顧慎對林綢的笑聲。
「鑄雪閣下，想必你應該知道……雖然我姓顧，但並不是長野顧家的本家人。」
「孟家與林家之間的事情，前段時間甚囂塵上，我大概也听說了一些。這件事情，如果某人真想展現自己的‘鐵腕’，那麼我可以把顧南風喊到北洲……兩人公平打一架，不過我想這對某人不太公平，因為他大概率會被打得站不起來。」
孟驍的腳步頓了頓。
「顧兄，不要說這種大實話了。」
林霖嚼著牛排，認真說道︰「顧南風可是封號，他會把四階超凡者的屎都打出來的。」
……
……
（月底最後三天，雙倍月票期間會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