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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咨議局

「陳府尊是要揣著明白裝湖涂不成?」

張浩明頓著手中的木杖說道。

他是滋陽境內張氏一族族長,也是今日大會第一排幾人中的代表人物。

但出人意料的是,對于陳艾山,張浩明說話的語氣是如此之軟弱。

站起身來的張浩明自然感覺得到身後一雙雙投來的目光,甚至他都能感覺到那些目光中的嘲諷之情。

明朝進入中業之後,地方士紳力量大漲,而截止到明晚期時候,地方官府真的已經在很多方面都需要依賴于縉紳地主們的大力支持。

哪怕陳艾山是整個兗州府的老大,可張浩明也是滋陽縉紳地主的代表人物啊,與官府說話與其如此之軟弱,真是可笑。

但是瞧瞧坐在第一列的他們這幾家人,誰又敢真的跟官府頂牛?

情形不同了,此一時彼一時了。

滋陽官府,陳艾山本人,他們現如今靠著的是齊國公的力量,而不是縉紳地主的力量。

後者只有對前者有重大支持影響的情況下,才能在與其交往的過程中佔據主動和強勢,否則當官的又豈會在乎你是誰?

連綿不斷的戰爭早已經讓張浩明這些留在滋陽的人知道,握著刀把子的人才是說話算話的人。

而他們縉紳地主呢?

財源枯竭,手下的佃戶佃農也早就失去了掌控,他們現在要什麼沒什麼,還憑什麼跟官府針鋒相對的一步不讓?

也就是那些逃去南面的人還沒醒悟。因為淮安(以南)那邊的環境跟以前還一模一樣麼。而且滋陽城內原本的豪門大戶,真正的實力雄厚者,揉面人物們,身價底蘊地位遠在張家之上者,他們可都在南面呆著呢。

如果那些人家的當家人回到了滋陽,張浩明之流是絕對坐不到第一列的。

所以這些人才會一如既往的強勢,卻不知道滋陽的局勢早就回到了‘民不與官斗’的格局了。

想當年太祖成祖在位的時候,天底下的縉紳地主誰敢跟當官的叫嚷?嘰都不敢嘰。

但是,他們的損失真的很大很大啊。

陳艾山說了期限為三年,三年的租稅損失他們倒也受得住,可怕的就是三年後官府照著魚鱗冊上的田畝數量「還」給他們土地啊。

之前,不管是張家這些待在滋陽城不曾離開的人,還是那些已經逃到南面的大戶,都千方百計的向陳艾山遞話,可惜誰都沒能得到一個確切的答復。

這本來就很讓人提心吊膽。

現在再看陳艾山的這幅「貪婪」嘴臉,他怕不是要把隱田一舉都給貪了?!

「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且听本官一言。」

眼看大會要翻天,陳艾山澹定的說道。

一旁的陳珂和曹大海也紋絲不動。只不過他倆看著當前那一張張憤怒的臉龐的目光,卻有一些遮掩不住的嘲笑。

憤怒?

刀槍面前憤怒頂個屁用。

這里是滋陽,是齊國公的地盤,先前的老一套早就過時了。

這些個縉紳大戶在如今的陳艾山面前,他們有個屁的資本來叫囂啊?

只需要陳艾山一個示意,他倆就立馬帶著防暴隊把所有人全都拿下。

都用不著李化鯨手下的人馬出動。

只治安處就足以把事兒辦妥。

陳艾山眼楮里一樣跟沒有看到底下人一張張憤怒的面孔一樣,有條不紊的說道︰「自從齊國公確立新法一來,屢屢听到民間有怨言升起。此怨言固然多為利益受損者之聲,但也不可否認,齊國公治下確有一些不法之蛀蟲。借大勢大局而謀取私利,迫害合法之商民。」

「國公思量再三,深以為不可忽視。」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麼,如今這細小的紕漏不清楚,誰知道百十年後會不會就要了社稷性命?就像當年的太祖爺。他老人家優待士人,給秀才免糧稅賦稅,還給拔尖的秀才發糧食發銀子。可他老人家絕不會想到就是他的這些善舉養大了一些人的心,免田稅免賦稅,四百畝、兩千畝、一萬畝……,貪婪就是一個深不見底兒的巨大深洞,吞噬了讀書人應該有的風骨氣節,也最終吞噬掉了大明如畫江山。」

在座的縉紳地主都不是沒見識的底層農民,他們當然听明白了陳艾山話中的意思。

尤其是四百畝、兩千畝、一萬畝的字眼,太明了了。

明朝初年,優秀的廩膳生才可以免除20畝左右的田稅,而一個縣,還是大縣,也只多有二十名廩膳生。可到了中後期時候呢?隨隨便便一個秀才就能免了80畝的田稅,然後舉人400畝,進士老爺2000畝,朝堂上的頭面人物甚至可免糧上萬畝……,而這還只是明面上的數據。

朱元章眼中的士子文氣,可造之材,未來的朝廷棟梁,到了百年之後就已經化為一個個依附在大明這個龐然大物上吸吮鮮血的寄生蟲了。

張浩明驚恐的看著陳艾山,他不敢想陳艾山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把這種事兒肆無忌憚的說了出來,他就不怕嗎?

然後心里頭就一陣悲哀。

這陳艾山膽子都大的無法無天了,他還會在乎滋陽嗎?

所以,今日到會的所有人家啊,就都要挨上這一刀了。

下頭如張浩明這般想的人已經很是有了一些,那其中有的人膽怯了,可不敢對著個瘋子(陳艾山)針尖對麥芒,但也有一批人怒發沖冠,已經要忍無可忍了。

陳艾山知道是時候放出炸彈了,再這麼下去,底下的人可就要爆炸了。雖然他能手拿把攥的將這些人全都拿下,但這樣撕破了臉皮也不好看啊。

「所以,齊國公決意于個州府縣成立咨議局。」

但這可不是讓他們立法立憲的,更多是作為一個體制外的監督機構。可以議論本地應興應革的所有事物,還有預算、決算、稅法、衛生、教育等等。

但也只是一個議論。

秦朗沒準備開議會,所以後者只能議論。

而至于未來時間里,它們是否能完成從議論到議會的華麗轉變,那可就誰都無法預料了。

「咕都!」

大堂上不知道多少來人在這一刻吞咽了口水。

咨議局?陳艾山說的是真的嗎?這不跟戲文里的白衣卿相一樣啦?

最低級的縣咨議局,最高級的省字號的咨議局,每年省咨議局都有機會向國公府下屬各機關提出倡議,而軍部、民政院、財政等方面的一些事情,那些個頭頭腦腦也需要來到省咨議局,向局里的議員們皆是如此這般決定決意的理由,然後省咨議局向各州府咨議局發出文函,各州府咨議局再向縣咨議局發出文函。

因為各級咨議局議員選自民間,都有一定的民眾基礎,他們的一個職責就是溝通百姓與政府,好宣傳詮釋上頭施行的各種政策。

像極了之前的士紳,但可惜的就是他們並沒有之前士紳地主們的權柄。

因為鄉鎮各級公署下屬的村落里也都有宣講員,他們一樣能對百姓們宣講解釋各種政策。

咨議局依舊是在打輔助。

但不管再如何的打輔助,只要提出的倡議叫人驚艷,從理論上,那就是能一路傳到省咨議局,然後傳進民政院等部門機關的耳朵里,傳進秦朗耳朵里。

這不是白衣卿相是什麼?

于是,陳艾山面前的一個個縉紳代表,就都激動起來了。

雖然他們依舊很反感秦朗和他的制度,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當巨力來襲無可抵擋的時候,那就乖乖的去享受吧。

這咨議局就是一群縉紳人人都割舍不掉的期望。

說到底,這群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會面對強權不斷的妥協。

陳艾山隨後公布了咨議局的入選標準,就是要求選票過三千即可。

什麼是選票?

那就是滋陽的百姓投給你的票數,一人一票,不分男女。

只要年滿十六周歲,那就有權投去一票。

而一旦票數過三千,便可以進滋陽的縣咨議局。

而至于說兗州府的府咨議局,那就是在縣咨議局議員推舉的前提下,整個兗州府境內票數超過一萬即可。

而至于說縣咨議局議員的推舉是什麼個章法,這就要看各縣的人數、賦稅了。

從人數和賦稅這兩方面綜合考量,是七三開,以一府上限五十名議員,下限三十名議員為準,過萬票即可入選。

所以這萬票根本就不是阻礙,關鍵還是怎麼從縣州議員中突出重圍,成為被推舉人。

省咨議局議員以此類推。

是以這這麼不讓一群人紅眼呢?

畢竟剛才陳艾山解釋的很清楚,這咨議局是可以形成提議的,只要爭取到了一半議員的認可,這提議就能送上各級政府的作桉前,讓當政的仔細去思量。

哪怕最終被否決了,也必須給出一個確切的、合理的說法。

這權柄乍然一看似乎很一般,可仔細的想一想,很了不得的。

這個咨議局便是陳艾山給出的最後一個好處了。可說白了,這種重要的政策又怎麼可能只在滋陽一地施行呢?

只不過滋陽是最先試行的地區之一。

到此,這場大會就到頭了。

陳艾山很貪婪,或者說是他背後的秦朗很貪婪,真的是狠狠地給了滋陽縉紳地主們一刀。

然而這也是一個完美的殺雞駭猴。

有了滋陽縉紳地主的例子在前面,接下來的整個齊魯範圍,怕也沒誰敢再喳喳了。

而滋陽這兒的這些縉紳地主們在大腦冷靜下來後,自然也明白這個大虧他們是吃定了,要不然還能怎麼辦?

同時啊,這些個縉紳地主內部也並不協調。

因為咨議局是完全的民間機構,官府不涉及其中的,其內的議長、副議長之流要如何選舉,看的就是議員們自己如何推選了。

橫豎是以選票為準,誰多誰上位。

這就是擴大版的二桃殺三士啊。

有了這個隔閡,整個咨議局內部是甭想統一了。而這也符合國人的本性。

當然,這議員的選舉資格是誰都能報名的,只要你能聯系到一百人的聯名推舉,那你就是候選人之一。

這種事兒,一開始那肯定是有錢有名的人最佔便宜。

窮人,或者說是小門小戶的人,那真心沒可能出人頭地的。

這是秦朗早有預料的。而同時他也相信,這人都是智慧動物,一年兩年三年,在逐漸了解了咨議局的好處之後,社會的中下階層也不會白白看著縉紳地主們完全壟斷咨議局的。

何況這土地三年之後就要還給縉紳地主的,到時候肯定又是大大的大踫撞。

但一個階層想要取得利益,從來都不是靠著另一個階層的施舍,而是自己去努力自己去奮斗。

咨議局的格局變化就將是最好的一種體現。

……

且不去提城內的境況,先來說說外頭的情況吧。

勒克德渾軍撤離之後,滋陽城外的很多地方真心已經變成了白地。

房屋村落或被拆掉或被燒掉,大批的樹木也被砍伐一空,井眼被填堵,水渠被斷流,諸多先前人為修建的建築、人為存在的痕跡,統統被摧毀被毀滅了。

而現在大批的勞動力就已經在恢復著人類曾經所擁有的諸多痕跡。

管理災民難民經驗豐富的秦朗集團,大批的人員到位後,先就輕松的把大量百姓難民編成一個個中隊、大隊,乃至是大隊之上的總隊。

他們或是疏通水渠,挖掘水井,或是修築房屋,再不就是開墾土地。

農業離不開水源,而滋陽實際上是不缺水的。

這里有泗水和沂水,稍南還有白馬河。

而且最近兩年齊魯的干旱情況明顯有了不少好轉,河流中並不缺水,只要把水渠恢復疏通,嘩啦啦的河水便能灌既著大量的良田。

而且到了明末時候,如水渠之類的農業設施已經完全是在吃從前的老本了。而現在秦朗集團卻在引領著百姓大力的擴建水渠,把清澈的河水引入進更廣闊的田間。

這是最笨最蠢的木頭疙瘩都知道于農有利的好事。

百姓們干的很賣力氣。

那第一批已經被開墾的良田,現在都已經被種上了小麥了。

耕地沒有牛,一切都靠人力,但老百姓知道好歹,知道現在出力賣力干活為的都是誰。

一畝之收勝過往日兩畝之糧,有這樣的神種,上頭還跟他們立下字句,大家五五分成,而期間他們一應的吃喝所需,全被齊國公給承擔了。

這是救命的好啊。

齊國公,萬家生佛,功德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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