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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六章 了結

隨著方長一腳,地牢天塌地陷,唯有方長站立之地周圍安然無恙,彷佛有什麼神秘的力量阻擋著那些崩塌的土石。

與此同時,空氣彷佛凝結無形台階,方長拾階而上,走出地牢。

天上陽光微暖,地上方長負手而立,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在他身後沉秀文和小石頭都被無形力量禁錮,也是一種保護,剛才的動蕩未能損他們分毫。

好一會兒。

才見不遠處狂涌的灰塵龍卷,土石轟鳴中,一個人影灰頭土臉地逃出。

剛才方長的一腳震塌了整個地牢,林真雖是第一個跑的,卻是最後一個逃出來的。

當然,相比那些永遠被埋葬在地下的獄卒牢頭,他算是比較幸運的。

只是當他看見方長那張在他記憶中無數次閃過的面孔,他身子不自覺顫栗,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

「仙師,再饒我一命……」

他 地跪了下來,一如當初再遇之時。

方長卻道︰「我這人一向說話算話,既然說了要給你想要的東西,你為何要跑。」

林真一愣,就見方長朝他手指輕輕一點。

空氣泛起漣漪,本不該在絕靈之地存在的靈氣驟然涌現,好似乳燕投林般涌入到林真體內。

那是方長主動輸出自身法力,在天地短暫消化不過來的情況下,人造出大量靈氣。

林真還未搞懂什麼狀況,就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見的神奇力量。

他進無可進的血影神功此刻就像受到什麼指引一般,自行運轉起來。

血氣被提純,凝結,牽引著天地間彌漫的靈氣化作一種神奇的力量。

明明是生死關頭,林真心底卻涌現出無限的感動。

他苦苦追尋的力量,他夢寐以求的力量,竟在他最絕望的時刻出現。

他的全身血氣都被轉化為法力,他利用燕國開國戰爭所吸收的龐大血氣此刻都成了他不斷突破的資糧。

煉氣一層,煉氣二層……

直到煉氣圓滿!

林真雙眼猩紅,流露出無盡的興奮之色,百年積累一朝爆發,帶來的收獲是他難以想象的。

他幾乎篤定,只要自己再進一步,他枯竭的身體就會重復青春,他可以活出下一個百年。

興奮的同時,他心中不免閃過一絲疑惑。

難道仙師念著往日情分,真的願意幫他一把?

還是仙師剛才說的故事是真的,他雖然錯了,但也無意中幫助仙師突破了,所以仙師既往不咎。

但下一刻……

「不!」

林真只覺周圍原本溫和的環境突然變成一張吞噬一切的巨嘴,他還未來得及好好感受的法力不斷向外泄去。

林真用著各種自己能夠想到的方法,想要止住外泄的法力。

可面對絕靈之地的天地規則,又沒有方長這等如淵似海的強橫法力,他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身得之不易的法力好似漏斗一般往外泄去。

原本興奮的神情逐漸絕望。

他呆呆看著方長,而後 然清醒,語氣哀求,卑微到泥濘之中。

「仙師,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法力乃是他渾身血氣凝聚而成,如今法力散去,他一身血氣也隨之不存。

沒了這身以魔道法門汲取來的血氣,他拿什麼支撐自己腐朽的身軀。

散去的不僅僅是他的法力,還是他的生機。

方長神情澹漠,不為所動。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我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林真的容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老起來,鶴發童顏變成雞皮白發,眼神渾濁,連說話都變得困難起來。

久久不見方長回應,他的意識逐漸丟失,眼前一片模湖,有一幕幕畫面逐漸自腦海中閃過。

年幼遇仙,少年成名,繼而得志,老年求長生,自悟魔道法門,為求血氣不惜掀起戰爭,涂炭生靈。

可無論他如何算計,直到最後才發現,原來從一開始他就不可能成功。

殺死他的從不是方長,而是這方天地。

「老天爺,你真是不公平……」

……

眼見林真當著自己的面衰老而死,方長面色不悲不喜,沒有什麼觸動,就像輕輕撢去一只小蟲子。

于他而言,林真不過是他漫長路途中的一個小小過路人,就和路邊多看了一眼的雜草差不多。

「小石頭,該你了。」

方長目光終于投向林磊——這個因為他需要一個借口而改變命運的孩童。

林磊看著心目中戰無不勝的國師大人如同一只可憐蟲般卑微地死在自己面前,心中震撼甚至壓住了對死亡的恐懼。

他是听著真爺爺的傳奇故事長大的孩子。

他也曾親眼見過國師大人一人獨斗景國皇室三大鎮國供奉,奠定景國武林第一人的威名;

他也曾見過國師大人單槍匹馬于萬軍叢中取敵將首級,那是何等威風;

燕國皇上視其為座上賓,授予護國大法師的名號,麾下十萬青龍軍足以顛覆皇權。

可就在剛才,國師大人死了,就像一只蟲子般死去。

他的信仰崩塌了。

直到母親的抽泣聲將他喚醒。

「相公,他是小石頭啊,是你的徒弟,也是你的兒子啊!」

沉秀文跪倒在方長面前,眼眶通紅,苦苦哀求。

林磊看了看哀求的母親,又看了看不悲不喜的方長,苦笑一聲道︰

「娘,不必求他了,他如今已經不是我的師父,也不是你的丈夫了。」

「這一切都是假的,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林磊悲憤大笑道︰

「從一開始我們娘倆就是棋子,是助他修行的棋子!他和國師沒什麼區別,只不過國師敗了,他勝了。

成王敗寇,沒什麼好說的。

兒子如今的功名自馬上取來,早已做好了馬革裹尸的準備。

來吧,殺了我!」

林磊看著方長道︰「是我背叛了你,與我娘無關,放過她。」

方長面上此刻泛起幾分波瀾,搖頭道︰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哪里能說得清。」

「小石頭,你可知道,就在你向我揮刀之時,我的心也曾為你痛過。」

「我從來沒有對不起過你,也不曾虧待過你。還記得被你放棄的鷹爪功嗎?」

「那是我記憶未失之時為你量身定做的功法,那是林真夢寐以求的東西,從一開始我就給了你。」

「十年功成,但你走得太快太急了。」

「所以不要說什麼成王敗寇,給自己找個背叛的借口。

我只覺得可笑,你是個男人,可到了最後一刻,卻仍不願意與自己說句真話。」

「你?!」

林磊悲憤的神情當即呆滯下來,方長的眼神彷佛能夠看透人心,他那想維持死前最後的體面也被一層層扒了下來。

他沉默片刻,閉上眼,彷佛這樣就能逃避一切。

他喃喃自語道︰

「不錯,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心野了,瞧不上你了。」

「那一年,國師帶著青龍幫的小輩來下馬村小住。

我曾經用你的鷹爪功打遍下馬村無敵手,可是面對青龍幫的那些家伙,我敗得一塌涂地。

我從小就受村里孩子的欺負,我是被欺負慣了的,我不怕被打。

可那群人里面還有小雨。

她是國師的重孫女,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就覺得她真的好美好高貴。

我想跟在她後面當個小跟班。

其實小孩子哪里懂得什麼喜歡,但我當時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可以輸,卻不能在她面前輸。

所以我問你還有沒有其他功法可以教我。

我想學會更厲害的功夫,我不想再在她面前輸。

但你沒有教我。

或許是覺得鷹爪功夠了吧。

後來我去了青龍幫,因為國師讓人帶話給我,小雨在青龍幫等我,如果我去了,就能跟在她後面。

你的鷹爪功我一直沒忘,只是它真的太弱了。

我在青龍幫中只能算是個小角色,小雨身邊任何一個同輩都能打敗我。

國師當時還特意來指點過我,現在想來大概是看上了你教我的鷹爪功,覺得里面有什麼秘密。

連國師都覺得不行,我沒有再堅持,轉修了血鷹十三擊。

說來也怪,我修行鷹爪功進度平平,可同為爪功的血鷹十三擊卻是突飛 進。

很快我就在青龍幫成名。

這讓我對你多了幾分埋怨,覺得是你耽誤了我。

現在看來大概就是之前練習鷹爪功給我打得基礎吧,我已經練了八年,只差最後兩年,可惜了。

後來,大將軍造反了,青龍幫也投入大將軍麾下。

我隨著國師南征北戰,一個個成名高手倒在我的爪下,我愈發瞧不上躲在村里默默無名的你。

再到後來,燕王登基,我成了神鷹大將軍。

國師說要把小雨嫁給我,但前提是讓我從你手上拿到一樣東西。

我準備好了榮華富貴與你共享。

但你那無所謂的態度激怒了我。

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一個早衰的老頭子,我這些年幾經生死,吃了多少苦頭,你卻躲在下馬村里從不出去。

如今我與你共享富貴,你卻不識抬舉。

我想讓你見識一下我沒有修煉你的鷹爪功,我離開了你,一樣很厲害。

但當你那一掌拍在我身上之時,我徹底喪失了理智。

原來你這麼厲害,可為什麼要教我那麼弱的鷹爪功,讓我在外受盡了白眼,吃盡了苦頭。

我恨啊!」

方長微微頜首︰「你是為了一個女人?不,你還將這些年所遭受的苦難小半歸咎于我,即便我什麼也沒有做過。」

「人一旦走入偏見,果然很難再回頭。」

「不過你既然已經做出選擇,那就要承受相應的代價。」

林磊睜開眼,吐出一口濁氣。

「如果讓我重來一次,我希望再也遇不到你,永遠做個蠢笨的小石頭。」

「娘,照顧好自己!」

他痛苦申吟一聲,心脈俱斷,七竅流血。

沉秀文已經完全呆傻了。

她連滾帶爬地跑到林磊身前,手掌不住擦拭著林磊口鼻間流出的血,倉皇失措道︰

「小石頭,你不能有事,你走了娘該怎麼辦?醒醒啊,娘在叫你,不要睡小石頭。」

可血越流越多,怎麼也止不住。

她似是想起什麼,跪倒在方長面前,不住磕頭。

「求求你!求求你!」

方長沒有說話,只是眼神看向遠方,此刻顯得格外深邃。

許久。

他低下頭,露出一個澹澹的笑容。

「如你所願。」

……

下馬村。

天色微微泛白。

一個面色蒼白的青年自家中茅屋醒來,眼神迷茫,他撐著床板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嘴里滴咕道︰

「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嘿嘿,還真不賴,什麼時候真的像夢里一樣就好了,神鷹大將軍,嘖嘖,听起來就威風。」

「可惜啊,我只是個小農民。」

正當他心中惋惜的時候,屋外傳來娘親的呼喊。

「小石頭,別睡懶覺了,趁著現在太陽還沒出來,趕緊去田里把地挖了,別誤了時辰,耽誤農活。」

「知道啦。」

青年答了一聲,扛起放在牆腳的鋤頭,走出屋外,接過娘親準備的兩張大餅,就要趕著晨光去干活。

但他突然停住腳步,對著一個滿臉滄桑的中年婦女笑道︰

「娘,我剛才做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夢,在夢里,我是大將軍哦,可威風嘍,還娶了一個好漂亮的媳婦。」

「行了,你就真是大將軍,該你挖的地也不能少了。

不過說到媳婦,你年紀也不少了,多干點活,攢些銀子,娘給你去說門親事。

咱們林家有了後,娘去了地下也有臉面見你爹。」

中年婦女沒好氣道,但後半句又多了幾分憧憬。

「真的,娘,我還夢到娘你嫁給了另一個人,不過是誰我不記得了。」青年認真道。

「別嗦了,再嗦太陽就出來了,到時候再干活把你皮都給曬下來。」中年婦女卻是听也不听,催促道。

「知道了。」

青年嘆了一聲,咬著大餅往田地里趕去。

他還沒做過這麼真實的夢,可惜娘請不願听他細說,不過待會下田的時候可以和同村吹吹牛。

這麼想著,他心情又愉快起來,滴滴咕咕地哼著小曲。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夢嗎?」

目送兒子遠去,中年婦女滴咕一聲,轉頭回了屋。

其實她也做了一個夢。

但很快她就將這事忘去。

夢就是夢,與其想什麼夢,不如琢磨琢磨哪家閨女適合她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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