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正在青霄樹下修行的方長靈光一動，心神自識海月兌離，思想回歸肉身。
今天是唐歷三百三十八年，二月初一，正是瑤光所說的女皇大人每月初講道的日子。
說起來女皇大人至今未立下年號，搞得方長的日記都不好寫了。
因為要聆听講道，方長老早就給自己定好了鬧鐘。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近傳說中的女皇大人, 想想莫名還有點小激動。
方長模出山河令，意識遁入其中。
隨著熟悉的天旋地轉，方長已經站在山河界之中，耳邊正好傳來一陣笑音。
他定楮看去，就看到瑤光正與一個高大英俊，生得器宇軒昂的男子交談。
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 男子把瑤光逗得發笑，男子站在一旁, 也是一副溫和笑意, 眼神帶著些許寵溺。
方長不由得一愣。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山河界中看到其他的山河令主。
不過兄弟你在搞什麼，泡器靈嗎？
嗯——
方長當即一個激靈，只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而他的到來引起兩人的注意。
瑤光停下交談，為兩人介紹。
「這位是荊岳，他是五號。」
顯然對面用的是真名。
「荊兄你好，我是五號，初次見面，還請多關照，以後大家就是同一個群的兄弟了。」
方長笑聲爽朗，表現得十分的自來熟。
山河界超好的，這里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听，到了這里就和回家一樣。
荊岳上下打量了方長一番, 而後笑容突然一斂，眼神如山一般壓迫過來。
方長只覺自己面對一柄如山的闊劍，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荊岳和他一樣，只是一縷意識所化，沒有任何力量在身，竟就有這般威力。
難道這就是天才的意志力量？
方長暗罵一聲，咬著牙死死頂了過去。
好一會兒。
荊岳朝方長淡淡一笑，剛才那股如山的壓力散去。
「你好。」
而後，他便視線一轉，繼續和瑤光說話，好似當做方長不存在一樣。
方長的笑容當即淡了下來。
瑪德，竟然給他來下馬威。
知道他小姑是誰嗎？
難怪之前瑤光說自己之前的四個山河令主都十分霸道，還得她上手段。
這見面就過招的做派，說一句霸道也不為過。
不過方長仔細一想，貌似有點正常。
但凡能夠被女皇大人選中的山河令主，除了他這條漏網之魚為，誰不是絕頂天才。
這樣的人大多從小就生活在贊揚和簇擁之中。
在修行宗門中，那是道子，未來鎮壓宗門氣運的人物。
在世家，那是家族的無雙麒麟兒，為家族帶來輝煌和榮耀的存在。
在民間……
嗯，沒有在民間的。
畢竟修行之後，已經不屬于普通人的階層了。
也就是這里是山河界，每個山河令主的底細都被山河界的規則遮掩。
或許在外界，這荊岳已經是元嬰大修士，看不上他實屬正常。
不過大家現在都一樣，憑什麼看一眼就覺得他不行啊。
方長心里好氣。
有本事一直來看他，看誰先頂不住。
作為長期邊緣劃水的非戰斗人員，指望他的意志力量有多大攻擊性那是不可能。
但若論堅韌這一點，他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他可是沒事就和自己心魔干架的狠人。
精神意志早在一次次的損傷和恢復中，變得比鋼鐵還堅韌。
荊岳沒有理會方長。
他只是一眼，便看出方長是來湊數的，沒有值得深交的意義。
說不出來什麼道理，若硬要說個理由，大概就是一種屬于天才之間的心心相惜。
又或者是我能弄死你，你也能弄死我的危險感覺。
可在方長身上，他沒有這種威脅感。
這樣的人放在山河界之外，連做他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荊岳沒有瞧得上方長，方長也就不去熱臉貼冷，只是默默將這個名字記下。
荊岳沒有得罪他，但無視了他。
這比得罪他還讓方長難受。
‘荊岳是吧，未來三位異姓王都沒有你的名字，跟老子神氣個屁。
別讓我跟你以後遇上，否則第一個吃了你的地盤。’
方長腦海中罵過一圈，心里果然好受不少。
魯先生筆下的阿Q精神永不過時。
隨著方長在一旁自閉，很快白玉柱中接連走出數人，好似約好了一般。
不過方長注意到，走出來人的白玉柱中都亮著光，剩下的則是黯淡無光。
亮光的白玉柱正好五根。
顯然如今激活山河令，正式進入山河界中的人只有他們五位。
而他，則屬于混入狼群的那只哈士奇。
在他上面四位都屬于殺伐果斷，唯我獨尊的主，唯獨他，只會阿巴阿巴。
其余三人出現之後，也是第一時間注意到方長這個新面孔。
瑤光作為管理者，按例為他們一一介紹。
方長也得知了前四位山河令主的名字——秦瑯、林旭、荊岳、葉辰。
嗯，除了他這個用了馬甲的人，在他前面四位山河令主都用了自己的本名。
大概這就是天才的自信吧。
恰好方長記得其中一位，北幽道，鎮北王秦瑯。
至于另外三位，包括荊岳，都沒印象。
方長打量了秦瑯幾眼。
發現這位未來的鎮北王是個面貌平平無奇的青年男子，個子中等，皮膚有些黝黑，扔到人群中都找不到的那種。
但他的眼神很深，就像藏著深淵，看不清他的真實想法。
在瑤光的介紹下，他們與方長打了個招呼，態度不冷不熱，倒沒有和荊岳一般，上來就試探他。
然後他們就各自找了個角落坐下，靜靜等待著。
方長見狀，也就沒了和未來的鎮北王套近乎的想法。
這個山河聊天群比他想象中的要冷清太多，他滿腦子的騷話在這種氣氛下實在說不出來。
因為那樣做，只會讓他像個小丑。
又等了一會兒。
方長只覺大殿中的光芒一盛，他仰頭看去，就見黃金寶座緩緩落下。
寶座上，已多了一個身著青色書生袍，長發隨意披散的高挑女子，她翹著二郎腿，隨意地靠在椅子上，模樣慵懶。
「又多了一個？」
「不錯。」
女子櫻唇輕啟，聲音好似山澗落泉。
方長盯著女子不施粉黛卻艷絕天下的面容，只覺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著，像資深粉絲面見偶像，有種難以言狀的激動。
曾經只能舌忝屏的對象，如今走入現實，和他面對面。
原來，她是這樣的。
她是大唐女皇，周曌！
方長嘴角流露出難以抑制的笑意。
「嘿嘿嘿……」
他低著頭，肩頭不斷聳動著，笑得十分克制。
周曌看著憋笑的方長，眼神中有些好奇，似乎在疑惑他在笑什麼。
方長的身份她已知曉。
當然，只是表面的身份，一個散修出身的普通人。
但卻遠隔萬里，一口道破了她的十年蟄伏，還讓青牛道人死死守了她十年。
若不是如此，那塊山河令她不會給方長，她正是想看看方長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或許，他也是和她一樣。
「你在高興什麼？」
見方長得到女皇關注，其余四人都是呼吸一亂。
有一說一，他們從不覺得自己是臣。
作為一生不弱于人的天才人物，他們只不過是如今落後一步。
給他們時間，他們自信仍能與女皇比肩，或許那時候，他們還能成為女皇的男人。
作為一個男人，誰不想得到如女皇一樣的女人。
但之前幾次會面，女皇都是靜靜的講道，說自己的話，從未與他們有過交流。
他們心中也暗暗憋著一股氣，想著遲早會讓女皇正視自己。
可現在，女皇卻為方長破例了。
這個只敢用代號的家伙。
方長听到周曌的問話，又覺幾股炙熱的視線盯上了他，他抬起頭見到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他嘴角笑意趕忙一收，裝作無事發生。
「我剛才想到了一些高興的事情。」
「什麼？」周曌問道。
方長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真的要說嗎？怪不好意思的。」
周曌饒有興趣道︰「朕準你說。」
方長一副推辭不過的樣子，只好嘆了一口氣道︰
「我很早就失去了父母，在這世上無依無靠，可剛才見到陛下，我就仿佛見到了親人，心中涌現出難以抑制的喜意。
我轉念一想，或許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畢竟陛下你到底是我的小姑啊，我見了怎麼不生歡喜。」
至于叫一個小自己十歲的姑娘當小姑，方長是一點都不會臉紅的，叫女乃女乃都沒問題。
周曌︰「？？？」
「程先生說你不要臉皮，無父無君，果真如此。」
「你不害怕嗎？」
周曌好似來了興趣，笑吟吟道︰
「就憑你剛才的表現，朕便能以犯上之罪，治你死罪哦。」
方長干笑道︰「陛下英明神武，若是因為我說了真心話就要治罪，今後還如何治理這億萬萬疆域的大唐，成就不朽功業。」
要說擔心，他是一點都不擔心的。
因為就算看在青牛道人的面子上，都不會干掉他。
更別說女皇大人這種人物，若因為這點小事就開啟殺伐，那麼她也不配當大唐的女皇。
另外，他也想看看山河界對于他的約束能力。
果然，周曌只是擺了擺手。
「擾亂講道，念在初犯，封禁一月。」
方長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腦瓜子被掄了一錘子，直接被打下了線。
他睜開眼，細細感應，想象中的痛苦沒有發生。
「嘿嘿，看來山河界中的意識受損，不會損害到本身的安全。
不過也對，若是山河界的意識能夠關系到現實的安危，那麼山河界便是再安全，其他令主恐怕也是不願意過去的。
畢竟沒有人願意將自己的性命操之于人手。」
他剛才是真激動，但也是真試探。
他對于女皇大人是屬于粉絲對偶像的那種喜歡，可不是什麼臣民對于皇帝的愛戴，沒什麼不可冒犯的想法。
萬一真混成了女皇的大佷子，可不就賺翻了。
「可惜了，講道沒听成，還被封號一月，我還想找瑤光小姐姐多聊聊天呢。」
方長的精神探入山河令，發現深處那排小字——山河五號果然變成了灰色，無論他法力如何催動，也無法再聯系到山河界。
……
又是半月時光。
方長一口氣吞下兩顆青淚果，讓天魔之眼的煉化進度再次上升一截。
按照現在的進度，再有三四個月左右，他就差不多到了煉化天魔之眼的臨界點。
也就是這時，魏公公為他帶來了好消息。
第一個靈網大陣布好了。
方長停下修行，來到大陣布置處。
「魏公公，果然守信。」
說是一個月就是一個月，多一天少一天都不是一個月。
魏公公有些矜持地笑了笑。
「請郡馬爺驗收。」
靈網大陣布置在青牛山的最高處，各種靈材經過處理打入地下，產生各種奇妙的反應，最引人注目的則是陣中心處那桿好似鐵塔一般的陣眼。
方長看了一會兒，問道︰
「魏公公，可否簡單介紹一番。」
魏公公搖搖頭苦笑道︰「請郡馬爺恕罪，此陣甚為高級，竟能以天地靈脈為源，陣法影響範圍甚廣。
奴婢也是一知半解，照葫蘆畫瓢而已。」
方長︰「……」
「算了算了，我自己試吧。」
方長找到陣心，以自己的權限將大陣勾連靈脈，隨著最後一步完成。
就見一道道光線浮現，在半空交織，最後匯聚到陣心鐵塔，而後一道熾白色的光柱猛地射向天空炸開。
一圈無形的波紋蕩開，擴散得很遠很遠。
大陣自此功成！
方長卻看到了青牛靈脈一道哞聲，虛空中鑽出來一道透明的光柱灌入到青牛身上，為它輸送著力量。
光柱的那一頭，是……山河界嗎？
方長心中暗自喃喃。
接著他手掌一翻，出現一本金色小冊子，將其投入陣心鐵塔處。
很快，兩者就融合在一起。
就見到熾白的光柱中間，一本金色的小冊子起起伏伏。
他輕咳一聲，看向魏公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魏公公，你是大陣的建造者，這大陣既然成了，那麼第一個收益者自該是你才對。」
「還請伸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