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千竹縣。
爐香藥鋪。
一對青年男女正在堂前忙活，還有兩個可愛的小童穿著藥鋪的白圍裙跟著打下手。
若是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小童的眼神有些呆滯，雖然動作麻利干淨，但有種機械的味道。
「有什麼事嗎？」
女的將抓好的藥材打包好，正要放下，就看到地上拉出一個長長的影子，知道有人來了，抬起頭問道。
然後她手上一顫，藥包差點掉落。
「你怎麼來了？」
她不自覺將頭發挽到腦後，想要展現出自己最好看的樣子。
方長笑著走了進來︰「我來看看許老伯。」
女人正是許欣蘭，許老伯的孫女，方長的半個青梅。
「小蘭，他是誰？」
這時，男的滿懷戒備地靠過來問道。
「你好，我是小蘭的丈夫，你可以叫我許志高。」
「我知道你的名字，沒想到可以為了小蘭入贅許家，說實話我還是挺佩服的。」
方長卻似好像沒有看到男人眼中的戒備，笑著和他打了招呼。
「你可以叫我方長，嗯，小蘭以前的鄰居。」
沒有人會永遠在原地等待著誰。
許欣蘭這個看似柔弱的鄰家小妹，其實心中有著自己的主意。
在發現方長的確對她無意之後，加上爺爺年紀大了，想要看到她成親，今後有人照顧。
于是她也沒有再堅持什麼，就找了一個愛自己的男人嫁了。
男人對她百依百順，照顧有加，這幾年日子過得十分幸福。
況且這個男人能夠為了她改姓入贅許家，已經超過天底下百分之九十的男人。
男人听到方長的名字，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然後神色一變，有些驚喜道︰
「方老板！」
他似乎知道方長的身份，也十分驚喜于方長的到來。
方長何許人也，尤其是心魔小術達到宗師境界後，對于人內心的情緒變化，十分敏銳。
「嗯，是我。」
方長笑容不知何時斂去，淡淡點頭。
「帶我去見許老伯吧。」
「這邊請。」
男人表現得十分熱情。
而小蘭更多是一言不發。
隨著兩人到了藥鋪後宅住房，方長剛剛走近，就仿佛聞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那是老人的暮氣。
男人還在說著許老伯的情況。
「自打開年後，爺爺的情況就越來越差，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度過這個春天。
今天陽光不錯，爺爺狀態好了不少，正在院中曬太陽。」
只見一棵才長出幾枝綠芽的大樹底下，一個頭發全白的老人躺在一張搖椅上，身上蓋著毛毯，迎著陽光，眯眼安詳睡著。
還有一個小童守在他身邊。
似是幾人的到來，帶來了響動，老人緩緩睜開眼。
「方長？你來了嗎？」
老人說話聲音很弱，有些後繼無力的感覺。
「是我，許老伯，我來了。」
方長笑著點頭，見老人似乎想要坐起來，他上前扶住，幫了老人一把。
一入手，就發現老人的手掌微涼，顯然血氣已失。
「小蘭，志高，你們先去忙吧，我有些話要和方長說。」老人說道。
男人看了眼方長，然後被小蘭拉了拉，才點頭道︰
「好的，爺爺，有事你讓小安叫我。」
小安就是站在老人身邊的小童，是方長特意制作，贈給老人的傀儡，有一定的智能。
還有之前堂中的兩個小童同樣都是傀儡。
待到兩人離開，老人才看著方長，一連看了好長時間。
方長也不著急，搬了張石凳坐在老人旁邊，仍由老人看著，臉上掛著溫和的笑。
「方長啊。」
老人慢悠悠開口。
「我在呢。」方長答。
「一晃眼就十年了啊。」老人感概道。「你還和以前一樣年輕，可我卻已經要死了。」
方長笑道︰「只要你老願意，我現在可以為你伐經洗髓，不說月兌胎換骨，重活一世，但想來讓你老再活二十年不成問題。」
老人卻是拒絕了。
「不了不了。人之生死，皆有定數，我又何必強求。若是今日讓我活了二十年。
二十年後，我怕是又想再活百年，到時又該如何？
與其最後懷著痛苦和不甘死去，不若就像現在一樣，平靜接受自己的死亡。
只是我到底還有一個遺憾，所以厚顏讓小朱遞話，請你過來見老頭子一趟。」
方長道︰「許老伯，您當年對我的照顧我一直銘記于心，有事請吩咐，小子自會辦妥。」
老人笑道︰「你個滑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欠了我多大的恩情呢。
不過就是幾副藥罷了，何況你事後還給了錢，還給多了。
這些年蒙你照顧，這點小恩情早已還清。」
方長道︰「俗話說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
對于小子而言，當時你的幾副藥不單單只是幾副藥，也是人間一份情，讓我對這個世界有了真實的感覺。
這些年您老不肯受我靈丹，想來是覺得小子是想要用這些靈丹切斷我與你們之間的俗緣吧。」
老人就像被抓著偷吃糖果的小孩，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老頭子這點心思，竟是全讓你看了出來。」
「我們之間就只有這點情分，用一分少一分，你已是那天上的神龍，而我們只是地上的螻蟻。
可老頭子想為小蘭留點善緣，便只好如此了。」
方長沉默了下，卻是沒有否認，只問道︰
「您老想要我答應你什麼？」
老人沉默了會，答道︰「老夫想請你幫我照顧好小蘭，讓她平安喜樂地過完這一輩子。」
方長淡淡道︰「小蘭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她這一輩子會過得開心幸福。」
言下之意，便是他只負責老人的一生，對于他的孫女，頂多是照顧一下。
一輩子這種承諾，太沉重，他不想給。
老人眼中的光芒隨著方長的話語漸漸熄滅，他苦笑道︰
「是老夫奢求了。」
方長說︰「不如您再換個要求？」
老人思慮良久才說道︰「那就請你看在我這個老頭子最後的面子上，若是今後小蘭向你求助，請你務必幫她一幫。」
方長這才點頭︰「這是自然。」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開心大笑，「老頭子便無憾了。」
「最後，老夫還有一個問題，請你務必對我說實話。」
第一五六章 了俗緣（上）（感謝‘嘿先生你蘇菲掉啦’的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