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和橘政宗同時踮起腳尖向遠方眺望。
在視線所及的海面上,有一艘游艇居然比他們更快靠岸抵達碼頭,但碼頭卻是由無數海水結成的冰塊堆疊而成。
真的有浪花開在潮頭,原本無規則翻涌的海浪在船底凝結成了瘋長的藤蔓與花朵,冰花是淡金色的,當中好像冰封著破碎夕陽,冰花彼此簇擁著,共同托舉起了船體。
許朝歌踏上了冰面,一頭半長的黑發被風吹得凌亂,發絲底下黃金瞳比天上殘陽更加熾熱,一個巨大的領域以他為圓心擴散向四方,頃刻間海浪和風聲都被壓制了,天上天下只剩一片輕風微浪。
一切都平靜下來,等待著邁向死亡,領域中只有被允許者才能生存。
懾于天神的威嚴,當許朝歌行過之處原本起伏不定的波濤統統被馴服了,仿佛整片天地的力量在此刻都由他隨意調用。
他想要有一條路,于是海上便按照他的意志出現了一條大道。
源稚生是深深體會過繪梨衣的力量的,一旦踫上極為棘手的任務,本家派出的往往不是他這位執行局局長,而是執掌言靈•審判的繪梨衣。
即便是繪梨衣也沒辦法如此輕松寫意地釋放審判,審判是少有的命令類言靈,代表著絕對的死亡與斬切,但在地風火水方面並無側重。君焰真的會噴火、風王之瞳也真的會刮風,但審判並不是真的控制水結成冰。
如果是繪梨衣釋放言靈,她充其量只能在海面上凝結出冰層,冰層會向四面八方蔓延。
但此刻的海面上只出現了一條足夠兩輛車並行的冰路,冰路筆直地通往海上須彌座,下半部分如同篆刻著雕花,許朝歌簡直像是帶領著一眾信徒在海面上步步生蓮向前。
「前方須彌座稟報,前方須彌座稟報。大家主坐艦東南35°方向發現可疑船只,接觸後有交火跡象,請巡邏組立刻前往查看。根據警戒級別允許自由開火。重復一遍……」
耳麥中傳來了須彌座警戒人員指揮調度的聲音,源稚生打開了對講機下令︰「不用去看了,附近巡邏人員繼續看守好自己的轄區,允許他們抵達須彌座平台。」
他阻止手下人無謂的犧牲後,重新將視線投向那一邊,深深吐出一口氣︰「還真是夠恐怖的。」
面前的一切,仿佛是雲端的上帝隨手向海面上拋灑了一根結滿霧 的凍枝。
冰路是主干,而枝椏伸向四方,洞穿了那幾艘環伺的水警船,一切火力槍械全部被切碎成金屬殘渣,而水中則上下浮沉著黃色的充氣馬甲。
「你們說蛇岐八家會不會直接開火,導彈洗地?」陳陌陌有些擔憂。
「這種級別的權能下,哪怕是一般的導彈洗地也只能變成一堆碎片吧。想要消滅審判的釋放者,也許需要大規模的空爆。」面對此情此景,劉扶南感嘆出聲,此刻他正踏在新凝結成的冰面上,不願意直面審判的鋒芒,只能遠遠墜在最前頭的兩人身後。
「這就是審判的權柄嗎?」
「準確來說是許朝歌的權柄。」愷撒俯撫模著冰面感慨,「毋庸置疑掌握審判的混血種都是我們眼中的怪物,但能夠如此精確釋放審判的,大概從不曾有過這樣的先例吧。他是怪物中的怪物。」
「我一時分不太清你到底是在夸我還是在損我。」吹來的海風中傳來了許朝歌沙啞的聲音,他此刻正手持猩紅血劍猶如手持權杖,劍尖指向何處冰路便溫順地蔓延到何處。
「怎麼會是損你呢,如果形成的不是冰山而是將海水分開的話,那麼你就是行走在二十一世紀的摩西了。」愷撒大聲向前方說,「即便是次代種的身軀,正面挨上這一下也不會好受吧。」
「但是《出埃及記》中摩西分海的神跡持續了五六個小時,能夠持續釋放五六個小時審判?尼德霍格也會被抽干吧。」許朝歌搖頭自愧不如。
比起具體的威能,另一位審判的擁有者卻更在乎場面夠不夠大,漂亮不漂亮。
在許朝歌身側,繪梨衣一雙玫紅色的眼楮亮閃閃的,同為審判的擁有者,她並沒有害怕,而是因為目睹著隨手分海的神跡而興奮地鼓起掌來。
「許君好厲害,我都只能在海上結出冰山,根本沒辦法控制冰山的走向。」她豎起了小本本。
「因為審判不是形成冰山,這股力量其實是促使海面形成冰層,在爆發的中心冰層格外多,層層擠壓最後才會形成冰山,這是經典力學的範疇。和板塊踫撞運動形成山脈一樣。」雖然繪梨衣听不懂,但許朝歌還是耐心地解釋。
「咦,原來許君可以說話嗎?」
「釋放審判的話你應該也可以。只是你的身體不允許這樣奢侈地胡鬧。」許朝歌回答。
「是哦。」繪梨衣一怔,她的眼眸暗淡下來,「還真是羨慕許君呢。」
「繪梨衣希望自己能說話嗎。」許朝歌偏頭問,「如果可以說話的,繪梨衣現在最想說的話會是什麼呢?」
女孩咬著筆頭遲遲沒有下筆,大概是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是啊,能不能說話對自己而言又有什麼區別呢?畢竟因為血統不穩定,自己要是回家的話也只會被關在源氏重工樓上的房間里,隔著堪比銀行金庫的大門又能和誰說話呢?
輕松熊、小黃鴨、又或者是奧特曼?
可這些朋友不需要說話也能和自己交流,那會是源稚生和橘政宗嘛?
但他們根本沒多少時間和自己說話,如果隔了一段時間沒來陪自己,下次來的時候大概會帶著一盒千疋屋的水果,或者是不二家的蛋糕當作賠禮道歉吧。
水果和蛋糕很好吃,但不是自己最想要的。
最想要的是有人能在久別重逢後上來和自己擁抱,說「好久不見有時候真的很想你呢」。
什麼時候自己才有機會,能夠和動漫中演繹的那樣,一回家就在玄關處甩開鞋子,在木制走廊上跑著踩出「噠噠」腳步聲,第一件事是推開木門向里大喊一句「我回來了」?
能這樣做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可以大聲說話唱歌……更是因為他們有可以一起說話,一起唱歌的人啊。
「不知道嗎?」許朝歌出聲把繪梨衣從怔愣中拽了出來,他伸手拍了拍繪梨衣的肩膀,「那帶著這個問題仔細想一想吧。現在我們該登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