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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4章 大人,時代變了

章小豹的腿有點一瘸一拐的,對于他這樣一個志在跟隨聖人打天下,圖像棲鳳閣的人來說,實在太難以接受了。

而且更憋屈的是,他不是在戰斗中被敵人打傷了腿,而是追擊的時候戰馬失蹄把他摔下來,摔傷了腿。

在受傷之前,章小豹就已經做到了左羽林衛虞侯的位置,手下掌管著大周最精銳的一百精騎,可謂前途無限。

他受傷之後,上司左羽林衛郎將岳騷奴,本來已經給章小豹申請了轉為地方官,準備讓他到東都洛陽的鞏義縣擔任縣令,但章小豹拒絕了,因為他心里堵得慌。

章小豹可不是沒有跟腳的,父親是最早跟隨聖人上戰場的義從驍騎,從輔兵一路積累戰功到了禁軍,現在已經是武威鎮的營指揮使了。

兄長章小彪更不得了,他創下的夏州圍城戰中,一個人在呂公車長射殺一百二十人的恐怖戰績,到現在也沒人能打破。

如今階官累積到了十四階的右武大夫,實任聖人月復心親軍憾山都左都虞侯,這基本上是非元從派在憾山都中,能達到的天花板了。

在聖人正式稱帝時,章小彪還得到了伯爵的勛位,天子親自下旨,賜章小彪一個成字,現在已經改名為章成了。

有了這樣的背景,章小豹心高氣傲那是必然的,而他也有這個資本,精擅騎射,一桿馬槊舞的出神入化,還能善待屬下,對排兵布陣也開始有了經驗。

只是這個運氣,那就不提了,父兄在軍中身經百戰,幾次差點被打死,最後都緩了過來。

而他只是從馬上摔下,立刻就變成了殘疾。

于是等到搬師之後,章小豹拒絕了同袍在歸義樓的相請,只帶了兩個同樣因為傷病退役的涼州籍士兵,就踏上了西歸的道路。

這一路行來,倒是不困難,因為章小豹雖然瘸了腿,但並不影響他騎馬,只是再也不能著甲上馬,也不能如臂指使的駕馭戰馬了。

路過洛陽的時候,章小豹看見神都洛陽人口重新繁盛了起來,里里外外還都透露著喜氣。

今年天子免了洛陽周圍的農稅和丁口銀,洛陽的糧荒,也隨著江南米糧將要達到的消息而迅速緩解。

其實洛陽並不是很缺糧,畢竟河南之地經過三年的天災人禍後,還存活下來的人,不知道有沒有以前的六成,大旱三年吃飽飯,可不是說說而已。

以前缺糧,是因為糧食要從關中甚至河西運來,而關中本身自己就缺糧,千里萬里運來,價格自然不菲,眼見關中糧高,本地的大戶也開始惜售。

而現在大量的江南米糧要到,南征之役結束軍糧也放了出來,市場立刻就回到了正常的水平。

不過章小豹不太喜歡洛陽,因為神都營建使曹延明正在洛陽大興土木。

城外在疏通尹洛河、陽渠等水運,偃師、金山(北邙山)修建離宮,城內修復紫薇城等,把洛陽搞得跟個大工地一般,導致各地的空閑勞力都到洛陽來掙錢了。

這些百姓確實高興,因為朝廷興建這麼大的工程,竟然沒有征發勞役,更沒有加稅。

雖然他們的工銀錢少的可憐,但是一天管三頓飯呢,基本都能吃飽。

他們這些壯勞力多在外面吃一頓,家里的婦孺就能多吃兩頓飽飯。

人人都說,這是紹明天子的恩典,因為營建神都宮室的錢,是天子自己出的內帑。

「聒噪的很!」一個左手腕斷了的老兵冷哼一聲。

不過章小豹看的出來,雖然是冷哼,但內里未嘗沒有夾雜著一些自豪,因為這樣的盛世光景,是他們出生入死打下來的。

「你這狗入的,耶耶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幾人正在帶著幾分就差顯露在表面的優越感,吃了碗羊肉湯餅就要啟程的時候,結果外面立刻發生了吵鬧,還圍上了一大堆人。

章小豹幾人也圍了過去,只見一個滿臉橫肉,五大三粗的壯漢舉起棍子,就朝幾個畏畏縮縮的農人打去,三兩下就打的農人們倒地不起。

而周圍圍著的,大多也都是農人,但他們別說同仇敵愾上去幫忙,甚至竟然臉上還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壯漢也越打越是人來瘋,棍子舞的呼呼作響。

章小豹本來怒氣上涌,直接準備將壯漢打翻在地,但見壯漢還是很有分寸,只往肉多的地方打,也就沒有快速沖上去。

他現在對于腿腳有些自卑,輕易不願在人前顯露他腿腳不便。

不過身邊脾氣火爆斷腕士兵忍不了了,他呼嘯著上去,一腳就把壯漢給踹翻在了地上。

壯漢猝不及防倒地,但爬起來一看是一個只有一只手的矮個子,頓時就起了輕視之心,他扔掉了手中的棍子,赤手空拳的撲的上來。

然後他就無了,斷腕士兵出身武威鎮,受傷之前乃是跳蕩兵,哪怕只有一只手,那也是不是壯漢能比的。

而且他左手雖然齊腕斷掉了,但可不是完全沒有,光禿禿的手腕打起人來,那也是很疼的。

章小豹倒是很羨慕斷腕士兵這樣的,能沒心沒肺的不把自己當殘疾人。

圍觀的農人見有人痛打壯漢,竟然齊聲喝彩了起來,不是在給哪一方助威,而是在給雙方助威。

章小豹看出來了,這就是一群樂子人,閑的沒事找樂子的,壓根就沒有對錯念頭。

不過這也更讓章小豹奇怪了,這些農人出來做工,應該來說是非常團結的,不然身為外鄉人,很容易會被本地人欺負

但他們為什麼會對跟自己一起做工的人被打,而無動于衷呢?

于是章小豹一邊看著斷腕士兵用獨臂將打人壯漢打的嗷嗷叫,一邊靠近了幾個看熱鬧最興奮的農人問道。

「此人怎的如此不講理?上來就打人?」

章小豹指的是形勢調轉,這會正在被打的嗷嗷叫的壯漢問道。

幾個農人被打擾了看熱鬧,正有些不爽,但一看章小豹的身材和他牽著的戰馬,立刻就意識到惹不起,只能低聲回答道。

「好叫小郎君得知,這王虎子是白波渡這邊的潑皮,河清縣令把他們招來,負責督促金山宮的修建。這幾人是偷藏了食物,所以才被打的。」

章小豹明白了,原來是農夫偷拿了食物,不過,那也用不著這麼打啊!

凡事皆有規矩,拿了食物,該怎麼處罰就怎麼處罰,豈能隨意打人?

而就在章小豹搞明白事情原委的時候,場上形勢已經該發生了變化,這王虎子總歸是本地潑皮,既然是潑皮,那就肯定有一班兄弟,頃刻間都跑了過來。

剛剛還跟章小豹侃侃而談的農人們,一見來了大批潑皮,頓時就一哄而散。

但章小豹三人可不慌,眼看著三十余潑皮,在一領頭花胳膊壯漢的帶領下沖了過來,章小豹和另一個士兵,眼皮都沒抬。

斷腕士兵一腳踩著大呼小叫的王虎子,用沒有手掌的左手,輕輕敲打著馬背上的露出的一角。

花胳膊撲上前來還未說話,就看著馬背上一角露出的是一套環鎖鎧的下擺,頓時就愣住了。

地上的王虎子也看見,也立刻停止了叫囂。

按大周律,並不禁止民間持有刀槍棍棒,但不許私自打造。

所有的制式刀槍棍棒,都要到縣衙登記在冊,縣城的歸縣尉管理,鄉間的歸很快就要設立的巡檢管理。

但甲胃可不行,雖然朝廷允許私人持有甲胃,但是人群是做了嚴格限制的。

一般的士兵,打仗完畢卸甲那可是真正的卸甲,甲胃是要交回軍隊中的。

只有那些有了階官,還被賞賜了甲胃者,才可以隨身攜帶自己的甲胃。

也就是說,如果此時你在路上看到了一個人身穿或者攜帶甲胃,那他就一定是軍中立過功勛,有階官的勇士。

花胳膊和王虎子等,立刻就偃旗息鼓了,他們來時的氣勢洶洶消失的無影無蹤,花胳膊還文縐縐的拱了拱手。

「不知是哪一鎮的官人當面?若有得罪,還望海涵。」

斷腕士兵嘴角一撇,「你這等腌貨色,也配問耶耶的出身?」

花胳膊被罵了,但是並未發怒,反而更為恭敬了。

因為敢說這話,更加證明了他們確實是軍中勇士,而且還不是中原的衛軍,而是河西來的鎮軍甚至是親軍。

「小人原本是李公建崇麾下的河陽兵,偃師城大戰的時候,也跟著官上出力殺北虜來著,現今在河清李縣尉麾下辦事。」

李公建崇是誰?河清縣李縣尉又代表著什麼?

斷腕士兵雖然來自河西,但一直是個小兵,這些他就不懂,因此隨即就愣住了。

花胳膊一見,眼中又有了別樣神色,這些不都知道的,那就是純純的大頭兵啊!

雖然惹不起,但那也不能讓他白把人打了,至少嗯,他把王虎子打的這麼慘,那至少得給自己道個歉。

「大將軍為人忠忱純厚,你們就一點也沒學到?藏點吃食,就把人往死里打?

把李縣尉抬出來,你們以為就能嚇退我等?」

章小豹站了出來,李建崇他當然知道,他跟著趙匡胤進洛陽的時候,李建崇就是直接投靠了張昭的河陽三鎮節度使。

不過此公年紀大了,也不想繼續刀口上舌忝血,于是就得了個左龍驤衛大將軍的虛餃,回家領著俸祿安度晚年去了。

這河清縣的李縣尉,則是當初李建崇手下的牙將,老領導退了之後,也就不在軍中混了,謀了個縣尉的差事,也算是衣錦還鄉。

只看章小豹輕描澹寫的態度,花胳膊就知道對面是硬茬,態度又再次變了回來,他趕緊向章小豹施了一禮。

「還請官人原諒則個,神都營建使曹公有言,不準許民夫私藏糧食,因為神都的營建任務繁重,吃不飽的話,那是要累死人的,有傷聖人仁德,僕輩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出此下策。」

章小豹也搞明白這是什麼原因了,原來這管飯了,那也還有壞處。

好多征召來的民夫為了省下一點吃食帶回家或者拿出去賣錢,經常會選擇藏匿食物。

他們覺得一天兩頓才是常態,自己只吃兩頓也能飽。

但張昭可不是毫無底線的聖人,他選擇給民夫們吃三頓飯,自然是有原因的。

因為營建神都以及金山和偃師一帶的離宮,還有疏通洛陽到開封水道的工程並不輕松,經常日落後都還要加班。

如果只給吃兩頓的話,很多民夫會因為過大的勞動強度被累壞,前幾個月甚至還發生過民夫被累得吐血而亡的事情。

好好的仁政,結果被搞出了不少人命,張昭回來之後就給曹延明叫到東京開封一頓臭罵。

所以曹延明無奈,只能讓下面人的開始監管民夫們,不讓他們藏匿食物。

而下面的人做法就更加處粗暴簡單,講道理什麼的,是不可能的,只有用武力威懾這一個選項。

好吧!章小豹也有些愣住了,本以為是來伸張正義,結果卻是這個情況。

雖然在後世來看,這些花胳膊潑皮‘執法’,肯定太過粗暴,涉嫌犯罪。

但在這個時代,實際上是很常見的情況,甚至可以說,還顯得有那麼些溫柔,章小豹就是這麼想的。

   !銅鑼聲敲響,這是神都營建的關鍵時刻,所有洛陽的大小官員,都在鉚著一股勁。

因為神都營建完畢,洛陽就又會變成首都,那他們的地位,也就直線上升了。

因此有人毆打的營建署衙下屬的吏員,立刻就被人上報給了河清縣的縣令。

縣令姓劉,是張昭稱帝後,第一批通過明經科科舉的。

張昭現在四方未定,還沒來得及對科舉進行調整,是以只能在河西科舉的基礎上,沿襲前朝制度。

更因為進士科,對于這個文化沉淪時代的大多數人來說,難度還是太大,現在甚至只要通過明經科就都有官做。

劉縣令雖然帶了十幾個武侯還有幾十個幫閑,但心頭還是比較虛的。

因為他听說鬧事的是有甲胃在身的軍中勇士,而他,則純粹是個考試上來的窮酸文人出身。

只要在以前,別說他這樣的窮酸縣令,就是中央大員,只要你沒到宰相這個級別的,遇上了武人,特別是這種凶悍的,可以說毫無尊嚴可言。

是以劉縣令看到章小豹,就覺得腿肚子有點抽筋,多少年武人的積威,讓他即使只面對三人,都覺得如同面對千軍萬馬一般。

不過劉縣令又想起了上司神都營建使兼神都尹曹延明的話,聖人一直致力推行文官治地方,將行政職權從軍人手中收回的策略。

只看東京開封府與神都洛陽周圍這十幾個州縣就知道,主官要麼不是軍人,要麼就是已經不在軍中擔任職務的退役人員。

他好不容易爬到河清縣令的位置,要是這麼一猶豫,恐怕就立刻得被趕回家去吃野菜,實在是心有不甘。

不但劉縣令慫,劉縣令手下的武侯也慫了。

按照以前的架勢,這時候誰敢上去,一定會被這幾個‘牙兵’當街殺死,然後牙兵們騎上戰馬跑,路變成山賊土匪,最後又被某個節帥重金征召出來繼續風光,他們則死了也是白死。

斷腕士兵雖然來自河西,但他其實原本是鳳翔李從曮的牙兵。

李從曮守不住鳳翔府的家業以後,他才到河西投靠了張昭,因此身上過的牙兵氣息,還是存在的。

他看見劉縣令等數十人不敢上前,周圍還有數百圍觀的民夫都顯得有些畏懼,內心更加洋洋得意,他指著章小豹說道。

「此乃聖人親軍,左羽林衛虞侯,是涼州來的從龍功臣,誰敢不敬?」

圍觀的數百人一听,盡皆嘩然,更加不敢上前。

縣令面色通紅,腦子里嗡嗡作響,一邊是現實的壓迫,一邊是心里不斷回蕩的曹延明話語。

當然還有個小小的聲音,在他腦海里念叨著‘成仁取義,威武不能屈’等聖賢大道理。

章小豹突然發現,事情陡然間,進入了一個不可控的情況之中了。

章家作為在涼州一帶混的最好的義從驍騎家庭之一,章小豹還讀了些書,當然知道張昭的心思。

他在心里不斷給那個劉縣令打氣,這他媽的要是這個狗縣令不敢上前來,他章小豹就得背著一頂武人飛揚跋扈的大帽子了,搞不好會被聖人殺雞儆猴。

壓力來到了兩個焦點人物身上,終于,在萬眾期待的眼神中,劉縣令邁著沉重的步子向前,臉上冷汗涔涔而下,章小豹則輕輕松了口氣的同時,一動也不敢動。

因為他發現劉縣令一直看著他的腰間,那里掛著一把橫刀。

章小豹相信,他只要用手去模腰間的橫刀,劉縣令絕對會像受驚兔子般的跑開。

那就完蛋了,兩個人都完蛋了!

「這位虞侯,何故毆打我營建署衙幫閑?」劉縣令還是慫了,竟然拿出了營建署衙的名頭。

因為營建署衙並不屬于地方官,定位有些模湖,你可以把它當成節度使這樣官署也是沒問題的。

章小豹咬了咬牙根,只能一字一句的問道︰「汝到底是河清縣令,還是署衙官吏?」

劉縣令看著那長長橫刀和戰馬都投來的不善眼神,也咬緊了牙根。

昔年楊光遠父子在洛陽時,經常因為一句話不對,就能把洛陽各官打殺,杜重威到洛陽後也差不多,署衙的牙兵比縣令都橫。

不過劉縣令還是鼓足了勇氣把手一拱,「某誠為河清縣令,虞侯大家之勇將,為何要毆打他人?」

這才對嘛,章小豹長長的松了口氣,見劉縣令提問,趕緊一五一十的將事情說了個清楚。

「此人雖為營建署衙幫閑,卻因小錯,就肆意毆打民夫百姓,某家看不過眼,就教訓了他一頓而已。」

劉縣令此時也咂模出一些味道來了,眼見章小豹的並不囂張,也逐漸進入了角色,他再把手一拱說道。

「即便如此,也該由營建署衙衙門或是本縣縣衙,依律懲戒,豈能由虞侯施以私刑。」

劉縣令這話說完,他身後的武侯以及章小豹身前的花胳膊等人都瞪大了眼楮,好些個甚至腿肚子都軟了。

這可是聖人覺得的心月復親軍左羽林衛的虞侯啊!要是外放,至少也是刺史、軍使起步的,劉縣令怎敢這麼說話?

完了,河清縣的武侯都頭在心里慘哼一聲,雖然武侯最初也是由金吾衛發展而來,但是到了現在,早就和金吾衛這種親軍,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到時候對面的左羽林衛虞侯發起怒來,自己是跑路呢?還是跑路呢?

不過出乎所有人預料,章小豹此刻竟然站得十分規整,他也把手對著劉縣令一拱,還微微彎腰說道。

「聖人在河西之時,就注重律令,今日確實是某麾下勇士魯莽,既然劉縣令要秉公執法,你那就請依律判斷吧!」

此言一出,不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真實,連斷腕士兵瞪大了眼楮,他剛想說什麼,章小豹立刻回頭,以嚴厲眼神警告了他。

劉縣令此刻,終于放松下來了,他隱約覺得,自己很可能已經身在一個估計會流傳千古的場景之中了。

說不定不但不會被對面的親衛將一刀捅死,還會因禍得福,名聲直達天听。

頓時,他腰也挺直了,聲音也大起來了,看著周圍圍觀著怕不得有上千百姓高聲說道。

「王虎子責罰過重,隨意毆打民夫百姓,判給湯藥費二百錢,苦役旬日。

章虞侯麾下勇士毆傷他人,判賠湯藥費五百錢,念在為國有功,可免除其他處罰。」

章小豹此刻也明白了,對面的縣令,雖然慫了點,但還是個明白人。

這既秉公執法了,但又沒對他們造成多少實際性的傷害,不過是五百錢的賠償,在章小豹這,根本不算什麼。

「此判罰合情合理,這五百錢我們賠了。」

章小豹說完,隨後將一個小小的錢袋子扔到了地上,然後沖著周圍的百姓拱了拱手。

「某雖然是天子親軍,但天子時常教導我們,不要因功自傲,要善待百姓,尊從律法。

還請諸位父老做個見證,某家今日已經受罰,確實遵從了聖人教誨的。」

周圍本來是在看熱鬧的洛陽百姓以及各處來的民夫們,這一下就有了參與感了,他們紛紛朝著章小豹拱手。

「將軍遵從律法,我等親眼所見,絕對不虛。」

劉縣令傻眼了,他呆立當場,久久在回過味來,自己好像被搶戲了。

章小豹突然覺得,好像除了上馬殺敵,這樣也挺有意思的,于是他再次回了一禮,然後沖著斷腕士兵招了招手說道︰「還不來扶某家上馬?」

這更是章小豹的高明之處,周圍圍著這麼多人,這幾乎可以說是神都洛陽恢復以來,第一起文官能處罰親衛牙將的場面。

他生怕別人看出他腿有殘疾,又從軍中退役,影響了此事的威懾力,所以準備直接上馬走人。

不過,又是一陣鑼響,開路的十余身穿青色窄袖勁裝,頭戴青色襆頭,腰挎短橫刀,明顯比河清縣武侯高一個等級的武侯出現了。

緊接著,幾面大旗打了出來,上書世襲罔替紫亭郡公,敕命神都營建,神都令尹等。

眾人紛紛讓開,個個趕緊施禮,這是神都洛陽的最高長官曹延明到了。

「章三郎,你小子路過神都不來看我不說,還在這里毆打他人,小心爾兄長東安伯,家法處置你!」

章小豹稍微愣了一下,因為他跟曹延明並不親近。

這位紫亭郡公、神都營建使,雖然是以軍功起步,但做的多是技術上的事,管理的也是神機營、分金都這種技術兵種。

加上曹延明出身不凡,又娶了于闐二公主,還是元從派的大人物,章小豹雖然跟隨兄長拜見過他,但絕沒有到如此熟悉的地步。

「嘶!」曹延明的話音剛落,眾人齊齊抽了一口涼氣,劉縣令不是幾個武侯在後面頂著他,幾乎都要倒地了。

這時候眾人才知道,面前這虞侯,背景竟然如此深厚!

听到眾人的嘶聲,章小豹反應過來了,人說曹郡公是個仗著出身混到高位的二代。

但今天章小豹才明白,能到這個位置上的,絕對有他的本事。

這曹郡公,說不得早就得到了消息,一直忍到了此刻,才出來助推一把。

章小豹一揖到底,「僕無狀,今日犯了錯,實在無顏見曹公,他日必定到府上請罪。」

曹延明呵呵一笑,「果是陛下心月復,能依律受罰,就是好的,去吧!」

說完了章小豹,曹延明又轉過頭看著劉縣令,「你做的很好!但要杜絕吏員隨意毆打百姓,謹記聖人之德。」

劉縣令這時候竟然有了一種苦盡甘來的錯覺,他跪地高呼,「聖人仁德啊!」

周圍的百姓,也跟著嘩啦啦的在那里歡呼,直接蓋過了嗡嗡的議論聲。

一縷清風吹動地上的浮土,章小豹騎著馬兒漸漸遠去。

而在他們身後,歡呼完畢的人群,都在討論著今天劉縣令秉公處理了聖人親衛左羽林衛虞侯的名場面,

人人都在心里隱約感覺得到,那個仗著手中有橫刀就可以胡亂殺人的時代,是不是將要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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