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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糾結的兒皇帝

936年十二月,距離末帝李從珂玄武樓自焚,已經過去十幾天了。

整個洛陽城,幾乎成為一片廢墟,朝廷皇宮紫微宮,也隨著末帝全家的自焚而燃起了大火。

楊光遠、安審信、安審琦等部後唐降軍,在石敬瑭心月復河東馬步軍都指揮使劉知遠的率領下, 在十一月底就進入了洛陽。

也就是他們,把唯一還剩下一點生氣的洛陽給徹底摧毀。

皇宮紫微宮被燒毀了快一半,城內的十余萬居民凡是沒有及時逃出去的,最多還剩下十之二三。

朝中中下級官吏幾乎全部被殺光,朝廷重臣也只能靠供給叛軍酒肉、金銀和女子之後,方才得免。

到此時,大唐的對這片土地的所有表面影響, 幾乎都已經消失殆盡。

這當然不是因為後唐也是唐, 而是在長安徹底殘破之後,作為唐朝東都的洛陽城,已經是這個帝國最後的余暉了。

哪怕它也已經非常殘破,但仍然是那個遠去帝國的最後一點風華,到現在,終于蕩然無存了。

羅玉兒胳膊上纏著白布,鮮血已經浸透了他半個胳膊。

驛館中人人帶傷,連裴遠的佩劍都在戰斗中折斷,包括裴遠僮僕在內,已經戰死了六人。

洛陽城的叛軍越來越多之後,不但他們之間爆發了激烈的火並,對于驛館的騷擾也逐漸增多。

特別是楊光遠的牙兵最是難纏,倒不是他們有多厲害,而是楊光遠就是出賣張敬達的罪魁禍首, 他都干出這種事情了, 自然也就沒臉去約束手下人。

是以安審信麾下牙兵還算勉強有個武人的樣子, 楊光遠麾下的牙兵,則已經完全淪為了賊匪。

不過他們的戰斗力不算特別強,至少斷斷續續來了一二百人, 但最後不但沒能攻進驛館,還被羅玉兒等人殺了二十余人。

裴遠沖著羅玉兒伸了伸手,示意羅玉兒把腰間的橫刀借給他,裴遠自己的已經折斷,沒有佩刀了。

羅玉兒奇怪的看了裴遠一眼,心中還是挺佩服這個書生的,嚎叫著拼殺起來,竟然絲毫不屬于他們這些專職武人。

「舍人要去何處?現在恐不是時候,咱們再守幾天再出去看看吧!」

眼看裴遠把橫刀挎到腰間,像是要出去的樣子,羅玉兒趕緊出言阻止。

裴遠瀟灑的整理了上的袍,還把沾著泥土的地方細心擦了擦。

「羅二郎你听,這幾天外面嚎哭的聲音,明顯已經少了很多,楊光遠的賊兵也好久沒來了。

從叛軍進城到現在已經十四日,某估模著石河東已經快要進城了,咱們得趁這個機會出去找點吃的,再這麼餓下去,大家就要餓死了。」

裴遠他們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竟然是已經沒多少吃食了, 再不出去想象辦法,恐怕不等人來攻打,他們就先撐不住了。

裴遠在洛陽城,還有幾個並不怎麼熟識的世交之家,他準備去踫踫運氣。

羅玉兒擦了擦長槊,正要說他陪裴遠一起去,城北方向突然爆發出了一浪又一浪的歡呼,裴遠臉色一喜。

「看來石河東入城了,留五人守在此地,羅二郎,你隨我去看看,咱們得從這賊奴口里,討點糧食出來。」……

洛陽城北,安喜門,穿著朱紅色圓領袍的石敬瑭,在心月復桑維翰,降將楊光遠、義子石重貴以及萬余河東軍和萬余契丹士兵的護送下,乘車架抵達洛陽。

石敬瑭長眉深目,方面闊口,一副胡人的相貌,其父名為臬捩雞,連個正式的名字都沒有。

而且極大可能是個石國粟特人,連一等胡人沙陀人都算不上,出身相當低。

他原本是後唐明宗李嗣源的女婿,當年曾幾度救過唐莊宗李存勖和明宗李嗣源的命。

在見識過李嗣源將義父李克用子孫繼續趕盡殺絕,李從珂又幾乎殺光義父李嗣源全部子嗣後。

現在終于輪到石敬瑭,來坐一坐這個燙的天子之位了。

安喜門外,僅剩的後唐朝廷官員以及幸存的洛陽百姓,都被亂軍找了出來。

甚至後唐明宗李嗣源唯一還在世的兒子,僅僅只有五歲的許王李從益和養母王淑妃,都被從躲藏的蹴鞠場找了出來。

或許是稱兒皇帝還割讓燕雲十六州,造成的心理壓力過大,或者是被猶如死城的洛陽和滿尸體一刺激,也可能是不真實感太強烈。

石敬瑭竟然在安喜門外拉著五歲李從益的手,來了個淚沾衣襟。

甚至石敬瑭還表示,他是真不願意造反,都是被李從珂所逼,並表示願意將皇位奉還給岳父李嗣源的子孫。

本來在石敬瑭身邊頗為得意的桑維翰听到這話,差點沒被當場嚇死。

這可不是搞什麼三辭三讓的上古社會,現在是有槍就是草頭王的時代,說者無心,听者有意,萬一真被有心人當真,那可就麻煩了。

而且早就在太原外,石敬瑭就稱帝了,這時候來搞這個,不是顯得有些多余嘛。

桑維翰剛想自己出來打斷石敬瑭的時候,一個穿著滿是血跡和泥土袍的書生,直接就走了出來大聲喊道。

「許王年幼,如何掌握神器?且一國怎能有二主?當今天下紛亂,無年長之君,恐又要生變!」

書生正是裴遠,雖然心里萬分惡心,但此時此刻,還是要出來為自己以及張昭爭取利益。

而且他也看出石敬瑭為什麼要搞這麼一出了,實在是干了太多臭大街的事,這會想來挽回一點聲望呢。

桑維翰眉毛一挑,來不及細看出言的書生是誰,趕緊順著話就跑到了石敬瑭身邊勸解。

「聖人是要辜負三軍將士之心嗎?憐惜許王,多封食邑、多賜珍寶就是,今宜速入紫微宮!」

石敬瑭此時也回過神來了,特別是桑維翰那句不要辜負三軍將士之心,立刻就讓石敬瑭心頭一跳, 背一寒,下面的位置根本就沒坐穩,哪是表演的時刻。

想到這,石敬瑭一把將跪在地上的許王李從益抱起來,看向了最先說話的裴遠。

「足下在何處任職?可同去紫微宮。」

石敬瑭理所當然把氣質不錯的裴遠認為是朝廷大員了,因為故意放縱叛軍洗劫洛陽城的石敬瑭很是明白,不是相當有實力的家族或者官員,絕不可能在這些叛軍的刀鋒下幸存下來。

裴遠知道時機到了,當下他雙手一抬,一個頓首禮直接下地。

「聖人,前涼州河西節度李公諱文謙留後不幸病逝,河西節度使一職空缺,涼州以東,四夷不靖,士民不安。

暫代河西節度留後張公撫慰忠順,征討不臣,使各族有心歸附,是以特遣僕前往朝廷請求河西節度旌節,以涼蘭河廓鄯五州歸國家。」

果然,裴遠賭對了,石敬瑭眉頭一挑,臉上不禁露出了幾分歡喜的神色。

其實此刻的石敬瑭,最怕的就是別人用他認契丹耶律德光為父這些事情,來諷刺他跟他鬧事。

月兌離危險後,可能自己也覺得臉上無光,所以才會在安喜門搞這麼一套。

現在裴遠這麼一出來,石敬瑭還沒入紫微宮呢,就有河西涼蘭河廓鄯五州來歸,不顯得他石敬瑭也有些運道的嘛。

相當于給他光 的赤果身體上,貼了個乳貼,好歹有點遮掩。

「河西果出忠義之士!」石敬瑭頗為感慨的說了句,不知道這忠義兩字,他是怎麼說得出口的。

「既是河西心系朝廷的使節,那就先一同入紫微宮吧!」

「外臣遵命!」裴遠臉上一喜,知道事情差不多成了一半。

他的胃口可真是不小,剛才他說的這五州,除了涼州以外,蘭、河、廓、鄯四州都是原隴右節度使的地盤。

他裴遠都這麼獅子大開口了,石敬瑭竟然沒有多少慍怒,還繼續邀請他同入紫微宮,那就是表示有的談。

而且裴遠也沒想讓石敬瑭承認這五州歸涼州,因為哪怕就是名義上的,中原朝廷也不會肯的。

涼州加上蘭河廓鄯四州,這可是河西隴右節度使這樣的超大號節度了。

也千萬不要小看名義這玩意,在這個通訊不暢的時代,非常有用,張昭要有名義在手,肯定可以事半功倍。

而河西隴右的重要性,也是母庸質疑的,在大唐時期,除了中央禁軍外,也就是河東和河西兩個地方出兵將。

到了五代,打進洛陽做皇帝的,幾乎都是在河東太原起家的,河西則是亂成一團被視為了域外。

但這並不代表中原朝廷對這里不敏感,正因為河西亂成一鍋粥他們才放心。

不然的話,一個河東就夠麻煩了,加上一個大號的河西,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所以,裴遠獅子大開口,只是為了落地還錢,別說張昭的策略是先取朔方的靈州所在。

就算是要取蘭州等隴右節度使的地盤,那也要盡量低調,不然一定會遭到中原王朝干涉的。

不說別的,就是一個掐住商路,或者對河西商人征收重稅,就不是河西能承受得起的。

桑維翰頗有深意的看了裴遠一眼,在現今的朝廷,比如桑維翰這種人看來,河西隴右怎麼可能突然一統?

這個自稱什麼張留後,絕不可能拿得下涼蘭河等五州!

「哼!」桑維翰冷哼一聲,這個河西來的使者,一定是在想趁著朝廷新立獅子大開口。

裴遠也極為隱蔽的看了桑維翰一眼,他知道此人就是石敬瑭的謀主。

桑維翰的反應,也早在他的預料之中,裴遠就是要讓他們認為他是在獅子大開口。

這樣以後張昭吞並蘭河州等四州的時候,就不會那麼引人注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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