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澹白密談後，賈芸獨自一人在牢獄的審問房里坐了一會兒。
審問房里的燈火昏黃，昏黃的火光照射在賈芸身上，將賈芸的影子投射在他身後有些許斑駁的牆壁上。
賈芸斜著身子靠在座椅的扶手上，用一只手臂撐著頭，安靜之中，沉思著這次機緣巧合發現的驚天機密, 越想越覺得離奇，然而如此離奇的事情偏偏就發生了。
天治帝後宮里的妃嬪很多，一個嬪可不算多了不起，而且朝廷里的人也不敢輕易聊到皇帝的女卷。
因此，在此之前，賈芸對端嬪青婉了解很少，由于端嬪給天治帝生了六皇子夏旭，賈芸才听說過她，知道天治帝有這樣一個嬪。
若是端嬪沒有給天治帝生下皇子，或生下的皇子夭折了，賈芸估計就不會知道天治帝有這樣一個嬪了。
此前李飛雪讓賈芸幫忙將她引薦給天治帝的時候，賈芸認為，憑天治帝的性格，哪怕李飛雪再優秀，天治帝也可能看不上，就算看上，李飛雪成為妃的可能性也極低。
事實上，賈芸的這種判斷是沒錯的！
當年天治帝之所以看上青婉，既在于當年他還年輕，有些貪色，也在于, 義忠親王處在廢太子時期，讓受到康興帝器重的他心情甚好。
天治帝很喜歡青婉, 青婉給他生了個兒子，而且青婉多年對天治帝精心服侍, 饒是如此，天治帝也不過只是給青婉封了個嬪罷了，連妃都沒封。
主要便是因為，在天治帝眼里，青婉只是「丫鬟」出身。
而李飛雪雖是揚州總鹽商李澹白之女，但她這樣的身份在天治帝里眼里，比丫鬟強不了多少。
何況如今年齡大了的天治帝，已經不算貪色，已經成了一個很理性少感性的心狠手辣利益至上的皇帝。
賈芸穿越已經好些年了，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卜五娘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結果沒想到，卜五娘竟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只是養母而已。
賈芸更沒想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不是賈家旁支子弟賈琢，竟然是天治帝，而自己的親生母親是端嬪青婉。
意味著，從此以後他在這個紅樓世界，既有養母卜五娘也有生母端嬪了。
雖說他還從未見過端嬪，但既然端嬪是他這輩子的生母，他還是想要照顧的, 畢竟是生母啊！
何況, 根據姚思禮所寫的記敘文，端嬪「拋棄」他這個親生兒子並非故意，端嬪當年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被水楨和姚木春合謀悄悄調換了。
而端嬪是水家精心培養的女密探。
這意味著，一旦賈芸回京在天治帝面前揭曉了此次的驚天機密，他的生母端嬪就很可能有危險。
這件事該如何是好？
可以肯定的是，賈芸不可能因為顧念端嬪的危險，就不找天治帝揭曉這個驚天機密。
……
……
獨自沉思了一會兒後，賈芸回到了書房，繼續跟唐星一起查閱賬冊書信。
一直到凌晨，賈芸和唐星才將這次搜查來的所有賬冊書信給查閱完畢。
也只是初步查閱完畢而已，後續還有賬冊的匯總工作。
需要將所有賬冊給匯總成一份總賬冊，另外，涉及到兩淮鹽業貪官污吏的一些書信也會被匯總在一起，到時一起交給天治帝。
這件事賈芸交給了唐星。
從凌晨到早晨，賈芸只睡了兩個時辰。
要知道，昨日賈芸也只是睡了兩個時辰，今日又只是睡了兩個時辰，而且期間的工作強度很大。
不過，賈芸的體能很強，記憶力很強，今日這兩個時辰睡醒後，身體並不疲勞，精神也並不疲倦。
體能很強這個金手指，讓賈芸的身體抗疲勞、抗熱、抗冷，甚至能提升賈芸受傷時的傷勢恢復效率。
同理，記憶力很強這個金手指也有其他附帶效果，比如，讓賈芸的精神抗疲倦。
早晨，沉遠文來到了千戶所，昨日賈芸讓他今日上午過來的，而他早晨就來了，可見是真的驚慌了也焦急了。
沉遠文來時，賈芸還在補覺，錦衣們可不會因為沉遠文的到來叫醒賈芸。
沉遠文在千戶所等了半個時辰，賈芸才從補覺中醒來。
沉遠文自覺帶來了十七萬兩銀子的議罪銀。
賈芸收下議罪銀後，對沉遠文道︰「沉首總，此前我跟你說了，要你全力協助兩件事，第一件事，自覺繳納十七萬兩銀子的議罪銀，你已經做到了，接下來你該完成第二件事了。」
沉遠文問︰「不知這第二件事是何事？」
賈芸道︰「這第二件事想必你已經猜到了。」
「昨日我率領錦衣軍，從除了沉首總之外的七名總鹽商府上搜查了賬冊書信，唯獨放過了沉首總。」
「現在沉首總自覺交出一份你賄賂過的貪官污吏的賬冊給我！」
沉遠文滿臉苦澀︰「不瞞大人，雖說我也賄賂過一些官吏，但我從未留下過相關的賬冊啊。」
賈芸冷冷一笑︰「你是把我當傻子嗎？此話你覺得我會相信？」
沉遠文︰「……」
賈芸神色嚴肅地沉聲道︰「沉首總，此事我不是在跟你商議，限你今日下午就將賬冊交給我，否則等我回京回稟了皇上，你沉家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揚州八大總鹽商，其他七人，我錦衣府都突襲搜查來了不少賬冊書信，若你沉家不自覺交出一份賬冊，不配合皇上此次下達的皇命，哪怕你沉家有多名貴人庇護，包括了沉貴太妃，皇上也勢必不會饒恕！」
沉遠文︰「……」
話鋒一轉，賈芸的語氣變得溫和起來︰「沉首總，你交出一份賬冊，不是為了我好跟皇上交差，而是為了你沉家著想，你主動交出這樣一份賬冊，才不至于辜負皇上對沉家的器重。」
「而且我並未要你將沉家賄賂過的所有貪官污吏的賬冊都交出來，這方面你可以自己篩選，選出一部分貪官污吏的賬冊交出，而且可以沒有皇親國戚、王公大臣，但品秩不低的官員還是需要有幾個的，不然這賬冊就不夠分量了。」
話都說到這種程度了，沉遠文便沒再抗拒了。
不主動交出這樣一份賬冊，皇上勢必不會饒恕沉家。
而主動交的話，還有自己篩選的余地，選幾個品秩不低的官員，再加上一些品秩低的貪官污吏，得罪了這些人，沉家還是能扛得住的。
沉遠文隨即問︰「大人，被你拿下的七名總鹽商，不知何時能夠釋放？」
賈芸道︰「董升揚、彭長根、周德麟、康孝安、李澹白五人，待會兒就可以釋放，汪炳東明日也可以釋放，姚思禮不能釋放！」
沉遠文詫異︰「汪炳東也釋放？姚思禮反而不釋放？」
由于汪炳東招供了沉遠文等七名總鹽商跟私鹽有染，沉遠文甚至認為汪炳東還供出了他有其他違法之事，因此沉遠文已經恨上了汪炳東，巴不得錦衣府狠狠整治汪炳東甚至汪家。
賈芸道︰「汪炳東也已經繳納了議罪銀，這議罪銀已經能贖掉他跟私鹽有染的罪名。」
沉遠文道︰「可他還有謀害商人方啟的桉子！」
賈芸心里感到好笑，此前他拿下汪炳東的當晚，沉遠文找上門，想讓賈芸釋放汪炳東，而現在沉遠文反而不想讓賈芸釋放汪炳東了。
賈芸道︰「此桉缺乏證人證據，一時間不能了結，而且此次皇上交給我的皇命都已完成，我需要盡快回京向皇上交差，以免皇上記掛，我已經打算明日就動身回京，也就顧不得此桉了。」
沉遠文聞言，不僅沒郁悶反而感到了喜悅。
他現在實在是怕了賈芸，這個年紀輕輕卻有勇有謀的錦衣府指揮使，實在是很霸道也很可怕。
本來他還擔憂賈芸還會繼續在揚州鬧事，現在好了，賈芸明日就要離開了。
至于汪炳東，呵呵，哪怕錦衣府不整治，等他被釋放了，沉遠文也不會放過他，會聯合其他六名總鹽商一起整治他。
何況，此次錦衣府從汪炳東府上搜查出來的賬冊書信涉及到的那些貪官污吏也不會放過汪炳東。
沉遠文隨即問道︰「姚思禮呢？大家為何唯獨不釋放他？大人明日就要回京了，難不成還要將姚思禮繼續關押在這千戶所里？」
賈芸神色重新變得嚴肅起來︰「姚思禮犯下了一件驚天大桉，我需要將他押回神京由皇上處置！」
沉遠文瞪大了眼楮，立刻意識到，賈芸多半是從姚思禮府上搜來的賬冊書信中發現了什麼。
沉遠文趕忙問︰「不知姚思禮犯下了何事？大人竟然要將他押去神京由皇上處置？」
賈芸道︰「此乃機密，你就不必問了。」
調換天治帝之子的驚天機密屬實很重要，賈芸可不會泄露，也嚴令了唐星不許泄露。
賈芸隨即道︰「我不僅要將姚思禮押去神京，姚思禮的母親、妻子、嫡長子，也會被一起押去，另外，接下來一段時期，錦衣府會嚴格封鎖姚府。」
沉遠文聞言更驚訝了，很好奇姚思禮究竟犯了什麼驚天大桉，竟讓賈芸如此對待姚府。
賈芸隨即叮囑沉遠文，總別忘了皇上對沉遠文下達的皇命，務必維持揚州鹽業不亂！
此次他要押走姚思禮及其母親、妻子、嫡長子，而汪炳東因為招供之事，得罪了其他六名總鹽商，再加上，包括沉遠文在內的七名總鹽商，都因為賬冊書信之事，得罪了各自背後的貪官污吏……
意味著接下來的揚州鹽業不會平靜。
所以依然需要沉遠文這位首總的維持，不能讓揚州鹽業大亂了。
……
……
賈芸釋放了五名總鹽商，包括了董升揚、彭長根、周德麟、康孝安、李澹白，讓五名總鹽商跟著沉遠文一起離開了。
隨即，賈芸親自率領錦衣軍，又一次去了姚府，拿下了三人，分別是姚思禮的母親、正妻、嫡長子。
這三人也將會被押去神京城，不過，期間三人和姚思禮會分開關押看守，不會給雙方商議的機會。
而姚府被錦衣府嚴格封鎖了起來，負責這件事的司官叫賀秉。
賀秉，武進士出身，錦衣府設立時，他被選任為錦衣府的正六品百戶。
此人人品不差，且有勇有謀，也對賈芸忠心，所以此次，賈芸將他提拔成了正五品的千戶，坐鎮揚州錦衣府千戶所，有這樣一份厚重的提拔之恩，他對賈芸應該就會更加忠心了。
……
……
這日下午，沉遠文又一次來到了錦衣府千戶所，將一份他自己篩選出來的賬冊交給了賈芸。
賈芸當即仔細查閱了這份賬冊，賬冊里只列出了十幾個貪官污吏，而且沒有皇親國戚、王公大臣，品秩不低的官員也只有兩個。
對此，賈芸已經預料到了，讓沉遠文主動篩選賬冊上交，沉遠文豈會在這件事上賣力？豈會主動去多多得罪自己的後台官員？
賈芸對沉遠文冷笑道︰「沉首總，你這份賬冊可是不夠分量啊！」
沉遠文尷尬回應︰「大人，我主動交出這麼些人的賬冊，就已經會給我沉家帶來不小的麻煩了，請大人包容，別再繼續逼我要更多的賬冊了，就當是大人給予我的恩情，如何？」
賈芸會意道︰「罷了，念在你此次對我完成皇命有所協助，還要賣力維持揚州鹽業，這份恩情我便給了你，只是你給我牢記了，你沉遠文欠我一份恩情，以後我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可不許推辭。」
沉遠文趕忙拜謝。
雖說沉遠文這次主動交出的賬冊不夠分量，但賈芸從其他七名總鹽商府上搜查到的賬冊書信還是夠分量的。
加起來，涉及到的貪官污吏已經可以佔到兩淮鹽業貪官污吏的一半了，其中包括了多名皇親國戚、王公大臣，已經夠分量了！
畢竟天治帝的皇命，只是要一份兩淮鹽業涉及的貪官污吏的賬冊，賬冊不用齊全，多多益善。
因此，賈芸現在已經算是完成了這份沉重的皇命了，已經可以讓天治帝對兩淮鹽業的一半貪官污吏開征議罪銀，獲取一筆龐大的財富了。
何況，一旦天治帝相信了賈芸是他真正的六皇子，應該就不會在賬冊不全這種事上很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