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賈芸站在發生頂板事故的煤礦現場，對身邊的儲開春問︰「儲大人，事發當時，現場有哪些人？」
儲開春道︰「由于秦大人當時是突然來到此處調查的，現場只有兩名礦工，另外，秦大人自己帶著一名書吏、四名煤兵，一共八人，一起進入了礦井，結果全都不幸遇難。」
「事發後的下午，當其他礦工來此地開采煤礦，才發現出了頂板事故，我得知後立刻帶人過來，挖出了秦大人等人的尸首。」
賈芸點了點頭︰「看來秦大人確實是死于頂板事故了，此事純屬意外之災。」
儲開春心里一喜，臉上故作惋惜狀︰「唉，秦大人實在是可惜了！」
賈芸也惋惜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秦大人此次擔任巡煤御史，是我在皇上跟前舉薦的，沒想到竟會發生如此災難，這讓我對死去的秦大人感到愧疚啊！」
儲開春安慰道︰「賈大人大可不必自責，當初你舉薦秦大人，可謂是秦大人的福分，至于秦大人的意外之災，所謂無心者無罪，賈大人不可能提前料到會發生這種事，何罪之有呢？」
賈芸道︰「多謝儲大人，听了儲大人這番話，我心里好受些了。」
儲開春問︰「賈大人還要繼續調查此事嗎？若要繼續調查，有什麼需要，盡管跟我說。」
賈芸搖了搖頭︰「事情真相已經再清楚不過，繼續調查只是徒勞而已，走吧，儲大人，我要回煤政衙門了。」
當即，賈芸、儲開春一起離開了煤礦，返回淮南城。
過程中儲開春對賈芸道︰「賈大人，昨晚我雖請你吃了接風筵席，但安排過于倉促，今晚我又給你安排了一場筵席，希望賈大人再次賞個臉。」
賈芸笑道︰「儲大人太客氣了，我只是一介武夫，素來最敬佩讀書人，而儲大人不僅是淮南知府，還是二甲進士出身，儲大人願意請我吃東道，可是我的榮幸，我豈敢推辭又豈能推辭？」
……
……
下午，賈芸回到了臨時煤政衙門，回來後便把自己關在正房的書房里，獨自沉思著……
雖然賈芸才來淮南一天，他便已經將事情的真相推測出個大概來了。
推測的根據有八點︰
其一，秦業為官清廉，辦事認真，但智謀不高，再結合秦可卿的說法，賈芸推測，很可能是秦業不願接受當地私煤商的賄賂，甚至要告發當地官員和私煤商，從而讓當地官員和私煤商懷恨忌憚，這便構成了他們謀殺秦業的動機。
其二，秦業死的前晚跟秦可卿說他第二天要去調查婁彪偷偷開采的一處煤礦，結果死在一處官方開采的煤礦，賈芸推測，很可能是是婁彪謀殺了秦業。
其三，事發後淮南府衙幾次派人找秦可卿「談判」，甚至連瑞珠、寶珠這兩個丫鬟都找上了，讓她們認同秦業死于頂板事故這件事，甚至威脅她們，這說明了淮南知府儲開春做賊心虛，而儲開春跟婁彪來往甚密。
其四，程華年也懷疑秦業是被謀殺，賈芸不僅信任程華年的人品，而且知道程華年是個很聰明的人，程華年這些天又一直待在淮南，賈芸相信程華年的懷疑不會出錯。
其五，事故發生在上午，按理說，官方開采的煤礦，上午應該有多名礦工在勞作，結果那天上午只有兩名礦工，還跟著秦業以及秦業帶去的一名書吏、四名煤兵一起死了，這難道還不夠蹊蹺的？
其六，秦業等八人的尸首都毀得一塌糊涂，連很好的仵作都檢查不出什麼問題，這是不是在毀尸滅跡？
其七，雖說憑賈芸的身份，儲開春在賈芸面前沒資格拿大，但儲開春好歹是從四品的知府，還是二甲文進士出身，又是個為官多年的中年人。賈芸覺得，儲開春在他跟前的態度實在是過于親切熱情，是在做賊心虛！
其八，壽春鎮總兵婁守峰的表現又跟儲開春恰恰相反，對賈芸過于冷漠疏遠了。
賈芸此次可是欽差的身份，哪怕婁守峰是正二品武官，賈芸來到淮南，婁守峰也需要見一見賈芸。
何況婁守峰是二甲武進士出身，賈芸作為有史以來第一個少年武三元和少年武六元，這次身邊又帶著六名都是武進士出身的皇宮侍衛，婁守峰作為武舉界的大前輩，也應該會見一見賈芸。
然而賈芸都已經來了一天了，婁守峰這個壽春鎮總兵都沒露面，賈芸覺得，婁守峰很可能是在故意回避他，原因就是，秦業很可能是被他的長子婁彪謀殺！
綜合以上八點，賈芸現在幾乎可以肯定，秦業就是被人謀殺，而不是死于頂板事故，謀殺秦業的就是私煤商婁彪，甚至可能有淮南知府儲開春的參與，甚至也可能有壽春鎮總兵婁守峰的參與！
哪怕儲開春、婁守峰沒參與謀殺，這兩人也包庇了凶手婁彪！
然而賈芸想獲取證人、證據就很難了！
秦可卿、程華年都算不上重要證人，證據就更難獲取了。
如果賈芸按照正常流程去走，先獲取證人、證據再抓人，那此事就會變得很復雜很艱難。
所幸賈芸不必要去走正常流程，他可以不按常理出牌！
他可以先將婁彪、儲開春、婁守峰都先抓捕再審問……
因為他的身份是欽差，此行還帶著不止一份聖旨，他有這樣的特權！
就好比，天治帝來辦這件事，天治帝難道還要先苦苦獲取證人證據再抓人？呵呵，天治帝才不需要如此，只要他自己覺得了，那就是了！
當然，賈芸畢竟不是天治帝。
如果賈芸此次的推測是錯誤的，如果他抓捕了婁彪、儲開春、婁守峰，而這三人都是冤枉的，同時這三人又沒有參與開采私煤，那賈芸就會遭到天治帝的懲處，哪怕天治帝不主動懲處他，也會引來官員們的彈劾。
賈芸的推測是錯誤的嗎？
賈芸不覺得！
何況，就算秦業之死跟婁彪、儲開春、婁守峰無關，單憑他們參與開采私煤這件事，賈芸抓捕他們也是正當的！
……
……
這時，書房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打斷了賈芸的沉思。
賈芸問︰「何人？」
門口傳來秦可卿的聲音︰「芸二爺，是我，可卿。」
昨日兩人的一次牽手一席話語，便算是定了情了！
兩人去年沒能定親，卻在昨日突然定情！
于是乎，秦可卿現在對賈芸的稱呼已經從「賈大人」變成了「芸二爺」。
這還是因為秦可卿矜持了，否則她對賈芸的稱呼就會是「二爺」了。
听到秦可卿溫柔可親的聲音，賈芸原本陰沉的心里仿佛乍現出了一道明媚的陽光，原本嚴肅的神情也不由變得溫和起來，說了句︰「進來吧。」
秦可卿走進了書房，依然是一身白色孝服，一只手拿著一個小蓋鐘，里面盛著茶，另一只手端著一個盤子，里面放著一些點心。
秦可卿姿態裊娜地走到賈芸跟前，將小蓋鐘和盤子放在了書桌上，對賈芸柔聲道︰「之前芸二爺回來時跟我說，你午飯是在煤礦上吃的，我想著煤礦上吃午飯肯定吃得簡陋，于是給芸二爺送來一些點心，讓芸二爺墊墊肚子。」
賈芸溫和一笑︰「多謝可卿。」
說完，他便拿起小蓋鐘喝了一口茶，又拿起一塊點心吃了起來。
秦可卿道︰「這可不值當謝的，畢竟芸二爺這次在為我爹的事勞累。」
秦可卿隨即好奇地問︰「芸二爺一個人待在書房里都快半個時辰了，在做什麼？」
賈芸坦然道︰「還能做什麼？在尋思你爹的事。」
秦可卿趕忙問︰「可尋思出什麼名堂了？」
賈芸這次沒有立刻回應，謹慎之下走到書房門口，朝堂屋里看了看，堂屋里沒人，賈芸又走到堂屋門口，朝正房外看了看，正房附近也沒人，瑞珠、寶珠這兩個丫鬟都站在西廂房檐下張望著。
秦可卿確實聰明，昨日賈芸跟她談正事，避開瑞珠、寶珠，她便知道賈芸是在謹慎行事，連瑞珠、寶珠都不信任。
秦可卿覺得賈芸這麼做是應該的，于是她也跟著謹慎起來，這次來找賈芸，特意沒讓瑞珠、寶珠跟著，讓這一大一小兩個丫鬟不許走近。
確認正房里外都沒有其他人後，賈芸回到書房，小聲對秦可卿道︰「可卿，有件事我要提前跟你打聲招呼，以免到時你受委屈甚至冤枉我。」
秦可卿也小聲問︰「芸二爺有何事跟我說？」
賈芸更謹慎了，對秦可卿招了招手，秦可卿會意，臉色不由有點紅了，忍住害臊走到賈芸身邊，賈芸對著她耳畔悄聲說了一番話……
秦可卿听完，因為前些日子哭了多次而紅腫的眼楮，一下子都變得亮了起來……
這一刻，秦可卿看向賈芸的時候，心里實在愛慕得緊，悄悄感嘆于賈芸不僅神勇非凡、膽量過人，而且足智多謀，可謂文武雙全！
這番愛慕的情緒，秦可卿可不好意思說出來，只能用行動來表達了，于是她忍住羞澀，對賈芸柔聲道︰「芸二爺，你今日忙了半天，一定累了，可卿給你捏捏肩？」
賈芸豈會拒絕？當即坐回書桌邊，享受著紅樓第一美人的捏肩服侍。
與此同時，賈芸拿起毛筆，寫起了一封「特別」的文書……
兩刻鐘後，賈芸寫好了文書，故意沒有裝訂，只是簡單裝入了一個信封。
「可卿，你避開吧。」賈芸道。
秦可卿「是」了一聲，當即回到她的西廂房，賈芸則將穆甫、唐大千叫進了書房，三人悄悄說了一番話後，穆甫、唐大千便帶著文書，騎馬離開了臨時煤政衙門。
賈芸推測，兩人多半會在離開淮南城之前遭到攔截……
而他要玩一場將計就計的把戲……
……
……
果然，不出賈芸所料，當穆甫、唐大千騎馬來到淮南城城門的時候，遭到了一群官兵的攔截。
周琰，是負責看守城門的武官，便是他帶領手下官兵攔截穆甫、唐大千，不僅攔截了，周琰還對穆甫、唐大千進行了搜身。
穆甫、唐大千只是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
賈芸的文書被搜了出來。
周琰直接打開文書查看了起來。
文書里寫的內容大致是︰
賈芸向天治帝匯報，說經過他的初步調查，秦業確實是死于頂板事故，純屬意外之災，賈芸還在文書里惋惜了一番秦業之死，同時也表達了自己對秦業的愧疚之情。
看完文書，周琰將文書還給了穆甫、唐大千，拱手笑道︰「抱歉了，二位大人，我見你們突然擅自從臨時煤政衙門離開，還以為你們對賈大人有何陰謀，為了賈大人的安危著想，這才冒犯了二位。」
「眼下真相大白，你們確實是替賈大人送文書進京的，但我已經冒犯了二位，實在該打，我本該請二位大人一個東道，好好給二位大人賠禮道歉，但二位大人有要事在身，只好作罷。」
「我這里有十兩金子，二位大人拿去，就當是我對給你們的賠禮了。」
說著，周琰拿出了十兩金子遞到了穆甫、唐大千面前。
穆甫笑道︰「雖則大人這次對我們的阻攔和搜身，讓我們都氣憤，但听大人如此一說，我的怒氣便散了，既如此，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吧。」
說著，穆甫接過了十兩金子。
隨即，穆甫、唐大千騎馬離開了淮南城……
周琰則立刻去了一趟壽春鎮總兵署，將此事告訴了總兵婁守峰，隨即又去了一趟知府衙門，將此事又告訴了知府儲開春。
值得一提的是，淮南城的城門，不是由淮南府衙的衙役看守，而是由婁守峰旗下的官兵看守，而周琰就是婁守峰的屬下武官。
……
……
穆甫、唐大千騎馬離開淮南城後，一路北上。
兩人並沒有去神京城，去的是徐州，是徐州鎮總兵署！
賈芸這次寫的所謂文書，是假的，真正的目的則是，他要讓穆甫、唐大千給徐州鎮總兵秦厚祥傳幾句話。
其中一句是︰「請秦大人率兵進淮南！」
第162章 請秦大人率兵進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