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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好的開始

伯洛戈又變回了那副嚴肅的樣子,仿佛沒有事能影響到他,如同一台高效冰冷的、名為專家的機械。

艾繆知道他不是真的冷漠,相反,伯洛戈是個多愁善感的家伙。

她听伯洛戈講過阿黛爾的故事,對于那段故事伯洛戈提及的次數並不多,內容也不詳細,但艾繆能看到伯洛戈的眼楮,在講那段故事時,伯洛戈的眼里閃閃發光。

伯洛戈很少會露出那柔軟的一面。

與厄文最後的告別時,艾繆覺得一個冷漠的人是不會寫出那樣的結局,更不要說一個冷漠的人,是不會選擇拯救自己。

艾繆覺得伯洛戈具備著強烈的情緒,只是這個人不善于將這股情緒表達出來,所以他總是冷著臉,常以工作與專家等說辭,來為自己解月兌,像是一座看似死寂的火山。

伯洛戈一直保持著這樣的態度生活,直到厄文在他那堅固的心房上留下了一道裂痕,而伯洛戈也試著將裂痕變大,乃至徹底打碎桎梏。

在察覺到這些後,艾繆忽然意識到自己可以為伯洛戈做些什麼了。

可惜沒法裝醉。

艾繆想到,醉酒是個很好的借口,讓大家把平常說不出的話,完完全全的說出來,可艾繆不喝酒,伯洛戈更是如此。

「你真的是因為什麼專家姿態,不願喝酒嗎?」

艾繆眯起了眼楮,仔細地打量著伯洛戈,伯洛戈不明白她怎麼忽然提起這些,隨口應付道,「喝過一段時間,後來我戒掉了。」

「什麼時候?」

「當兵的時候,那段時間我幾乎一有時間就會飲酒,有時候還會服用一些精神類的藥物,」伯洛戈沒有明說,「一些興奮劑,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保持高度集中長達幾個小時,也只有這樣才能麻痹我們對死亡的恐懼。」

「之後就是第一年的工作,那段時間我的精神狀態很糟,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艾繆問道,「嗯……你不願意喝酒,是害怕自己露出糟糕的一面嗎?」

伯洛戈沒有應答,他想,可能是自己很難去完全地接納他人,就像艾繆說要試試心疊影時,自己的抗拒。

這並不是伯洛戈討厭別人,更像是……他在討厭自己,伯洛戈沒有勇氣將真實的自己展現給其他人。

高尚的人。

伯洛戈的腦海里閃過這樣的念頭,他自己也搞不懂該如何成為那樣的人,只能給自己套上一個又一個枷鎖,即使在近親的人面前,也不願意月兌下。

「你給我的感覺,很怪,伯洛戈。」

「哪里怪?」

「有時候很熱情,有時候又很冷漠,搞的人模不清頭腦。」

艾繆深呼吸,既然想要征服一座高山,首先你要有攀登的勇氣,她強控制著表情,說道,「就……忽冷忽熱的,我時常會覺得,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伯洛戈果斷地回答道,「不,沒有。」

艾繆乘勝追擊,「那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段時間伯洛戈的改變她有看在眼里,但以伯洛戈個人能力所做的極限,也就是說說笑話而已了,想要讓他更近一步,在沒有外力的干涉下,簡直是天方夜譚。

「為什麼……」

伯洛戈深思了起來,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意識到艾繆和他對話的意義,只當做正常的討論,並且認真思考了起來。

大約一分鐘後,伯洛戈開口道。

「艾繆,我並不擅長社交。」

艾繆期待伯洛戈之後的話。

「人和人之間的交流,比我想象的要難,比起這些,我更擅長用刀劍說話,但我也知道,這種事是無法避免的,遲早要嘗試的。」

伯洛戈說著又停了下來,對于這件事,他意外的認真,每一句都有在認真思考,奈何想不出一個準確的答桉。

「我的朋友並不多。」

「繼續。」

「所以我很在意你們的想法,我會將自己表現的盡可能完美。」

「但你和帕爾默一起時可不這樣。」

艾繆看了眼歡呼的帕爾默,他又投出了一個堪稱奇跡的數值,興奮的像只獲得配偶權的大猩猩。

「我說的沒錯吧,你和帕爾默一起時很放松,講些胡亂的話,一起看些胡亂的電影,是因為你更能接納他嗎?還是說,你並不在意他,所以也不在意他的看法?」

艾繆試著將談話變得深入,神色里多出了幾分狡黠的模樣,像只探出草叢的小狐狸。

「不,我並不是不在意帕爾默,只是他並不需要我認真對待,」伯洛戈說,「我們是朋友,我們關系再怎麼親密,始終有一段距離,而那段距離並不是能填補的。那是沃西琳的位置。」

伯洛戈整理著自己的語言,這時他發現自己嘴很笨,艾繆也察覺到了這點,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一間屋子,大家住在不同的房間里,需要時就一起在客廳打滾,但當房門緊閉時,就無人能闖入你的世界——除了那個你真正能接納的人。」

「所以?」

「所以帕爾默就是我的室友,各種意義上,和他相處,我不會擔心他闖進我的世界里。」

伯洛戈說著看向了艾繆,他皺著眉頭,眼楮里思緒萬千,明明沒喝酒,臉上卻掛著一種醉酒後的愁苦感。

「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你,我不擅長社交,更不要說與異性。」

「那你和拜莉聊的也很好啊?」

「你確定我和她聊的是很好嗎?」

如非必要,伯洛戈是絕對不會搭理拜莉的,甚至說偶遇了也會繞路走的那種。

見伯洛戈反應如此強烈,艾繆忍不住笑了笑,接著套話道,「那為什麼?是因為你討厭她?」

「也算不上討厭。」

「那同樣是異性,為什麼你能和她和平相處,對我卻會忽冷忽熱呢?」

沒等伯洛戈回答,艾繆趁熱打鐵,「難道我對你的意義不一樣?」

伯洛戈依舊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模樣,自顧自地說起了自己的想法,沒有去回答艾繆的問題。

「有時候你越在意一個東西,你越會擔心對方的看法,越會變得拘謹,越是想要令自己變得完美。」

伯洛戈反問道,「你之前就變得很拘謹,又是因為什麼呢?關系的生疏嗎?我覺得我們當時已經很熟了,都算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

那你是在意什麼呢?」

伯洛戈忽然的一記反攻,弄的艾繆措手不及。

正如伯洛戈所言的那樣,艾繆很在意伯洛戈怎樣看待她,所以她努力學習,努力變好,在危機的行動中,努力展現自己的價值,這一點和此時的伯洛戈如此相似。

艾繆啞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實際上面部表情已經快失控了。

兩個人像是學者一樣,一本正經地討論著奇怪的問題。

伯洛戈沒有明說,但艾繆覺得自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桉,伯洛戈同樣在意自己,所以他會變得這麼古怪,忽冷忽熱,因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是啊,伯洛戈看似是一位不死者,但仔細算去,他實際度過的歲月連三十載都未到,更不要說其中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打打殺殺。

伯洛戈經歷了許多事,心比鐵石一樣硬,可在情感上他貧瘠的像片沙漠,哪怕是有種子落下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養護。

艾繆把臉龐藏進陰影里,她覺得這個話題進行下去,容易失控。

「你可以更有趣些的,伯洛戈,比如言語,別總是那副冷冰冰的、嚴肅認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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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艾繆誠心建議,剛剛的一段對話,她覺得自己像是在听伯洛戈的實驗報告。

「我不喜歡這樣,沒有任何確定關系的基石,過于隨意的言語會讓我覺得……覺得……」

伯洛戈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緊接著他听到了又一聲歡呼。

瑟雷一腳踩在了桌子上,大聲嘲笑著帕爾默,他幸運了一宿,終于迎來了厄運。

「我覺得,我會變成瑟雷那副樣子,我不想變成那樣,」伯洛戈說,「我對自己的要求很高。」

艾繆說,「可是沒有一些大膽的舉動,你再怎麼真摯,關系也難繼續推進,不是嗎?」

伯洛戈沉默了下來,至始至終他的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但艾繆能看到他顫抖的眼神,像是在逃離一樣,四處游離著。

這對伯洛戈而言似乎有些難,像一個難以打破的悖論。

艾繆沒了聲息,過了好久後,她長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

「至少這是個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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