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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未來宗師

次日上午,張延齡帶著隨從來到宣武大街岔道口的濟世堂。

大堂里內外,百姓排著隊讓坐堂大夫看病,旁邊布簾隔開的隔間里,談如青和小竹以及兩名婢女正在為一些百姓女子看病。

小竹從窗口看到張延齡等人到來,忙稟報了談如青。談如青忙起身迎候。

「侯爺來了啊,是為了昨日送來的那幾名傷者而來麼?」談如青進門行禮道。

張延齡笑道︰「不是,是來看你的。兩天見不到如青,渾身難受,心里癢癢。」

談如青紅了臉,嗔道︰「侯爺什麼時候學的這麼油嘴滑舌了?還有沒有個侯爺的樣子了?明明是為了那幾位受傷的官員而來,卻來說謊。」

張延齡一把摟住,笑道︰「你不也學的嘴巴不饒人了?給你嘗嘗我嘴巴上有沒有油。」

張延齡伸嘴便吻。談如青伸手抗拒,終敵不過張延齡的氣力,只得眯著眼讓張延齡遂了心願。

唇分後,張延齡道︰「那幾名傷者呢?死了還是活了?」

談如青嗔道︰「哪有你這麼問的?你把人送到這里來,若是死了,豈不是壞了我濟世堂的名頭。自然是活著。」

張延齡大喜道︰「果然不負所望,我就知道你能救活他們。」

談如青白了張延齡一眼道︰「若無急救散,我可也束手無策。他們傷的真重,誰下手那麼狠。有一位腰骨斷了,還好沒傷內髓,不過以後即便痊愈怕是也離不開拐杖和攙扶了。」

張延齡嘆道︰「一言難盡,回頭跟你細說,人救活了就好。那便是一場功德。」

談如青道︰「不過卻也花了我三顆八寶護心丸。那丸藥卻也只剩幾顆了。侯爺得賠我。」

張延齡呵呵笑道︰「如青何時也這麼小氣了?再配制那藥丸便是。」

談如青道︰「說的輕巧,光是那八種珍貴的藥材便很難找到了,找到了還需要許多銀子。」

張延齡笑道︰「咱們缺銀子麼?很快咱們便不缺銀子了。只要有銀子,再珍貴的藥材也能買到。過段時間,讓馬全去滿世界找藥材去,一定補償回來便是。」

談如青笑道︰「你說的,不許食言。」

張延齡笑道︰「膽敢懷疑我說的話了?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了?小氣的樣子。」

談如青嗔道︰「人家本來就是小女子,小氣怎麼了?」

張延齡呵呵笑道︰「你這麼說,倒是真有理了。」

談如青咯咯而笑,張延齡看她模樣越看越愛,眼里有了異樣的光。

談如青忙道︰「侯爺可莫要胡鬧。我還有幾位病人要看,那幾位官員在後面的病室里,你自去瞧他們便是。」

張延齡點頭道︰「好,我去瞧瞧。如青,今晚我去白紙坊瞧你。」

談如青紅了臉,嗔道︰「你去作甚?不見!」

說罷談如青轉身掀簾離去。張延齡笑著看著晃動的門簾片刻,這才起身走出屋子往後院病室走去。

濟世堂後院為了方便重病上門求醫的病人,所以特地開闢了三間病室,便于診治病患。廊下有一名藥童正在熬藥,張延齡問了問,得知病人在東側病室里,于是緩步走去。

門虛掩著,里邊雅雀無聲。張延齡輕輕推門,看到三張竹床上躺著的正是昨日被廷杖的三名官員。他們此刻正在熟睡。張延齡目光逡巡,看到了屋角坐在椅子上正趴在小桌上的一個身影。那是王守仁。

張延齡不想吵醒他,于是輕手輕腳的進去,挨個檢查三名官員的傷勢。三名官員都睡著了,腰臀部纏著紗布,裹著傷口。雖然看上去面色憔悴,但是呼吸體溫倒也正常,看上去體征穩定,並無性命之憂。

張延齡挨個看了一遍,轉過身來的時候,卻發現不知何時王守仁已經醒了,正瞪著眼迷茫的看著自己。

「守仁兄,你醒了?是我把你吵醒的麼?定是我這靴子聲響太大,抱歉抱歉。」張延齡忙低聲笑道。

王守仁站起身來還禮道︰「原來是侯爺,我當是誰。倒也不打緊,我坐在這里,不知怎麼就睡著了,想來是昨晚沒怎麼睡,有些倦了。」

張延齡笑道︰「我還以為王大人已經走了,沒想到你陪他們陪到現在。」

王守仁正要說話,床上一名官員翻了個身,王守仁打了個手勢,低聲道︰「侯爺,咱們出去說話。他們疼了一晚上,今早才睡踏實。不要吵醒了他們吧。」

張延齡點頭。兩人輕手輕腳來到外邊,王守仁回身關了房門。

「守仁兄,去前邊小室喝口茶吧。」張延齡道。

王守仁道︰「這……合適麼?這是人家濟世堂的醫館。咱們不好亂闖吧。」

張延齡笑道︰「不瞞守仁兄說,這濟世堂是我張家產業。」

王守仁驚訝看著張延齡道︰「原來這是你的產業。那位談小姐是……?」

「如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這濟世堂由她打理。」張延齡微笑道。

王守仁又是驚訝,點頭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張延齡道︰「請吧,他們若是醒了,有藥童在這里,自會有人照料的。我看守仁兄有些倦怠,正好喝口茶提提神。」

王守仁點頭道︰「那便不客氣了。叨擾了。」

兩人來到前面的屋子里,張延齡替王守仁沏了茶水,兩人對面坐下。

張延齡道︰「我听如青說,三位大人的傷勢雖然有些嚴重,但是卻無性命之憂。眼下還不能移動,在這里治療三五日便能挪動回家靜養了。這讓我放了心。」

王守仁起身拱手道︰「還沒謝侯爺救治他們之恩呢,多謝了。」

張延齡忙起身還禮道︰「守仁兄莫要客氣,舉手之勞而已。事情鬧成這樣,我也遺憾的很。能夠救回三位大人的性命,我也是很高興的。」

王守仁看著張延齡道︰「張侯爺,守仁有些疑惑。我和你素不相識,並無來往,昨日你為何要出來救我?」

張延齡笑道︰「守仁兄,救你還需要理由麼?我就是想救你,所以便救了。」

王守仁皺眉道︰「侯爺這話說的莫名其妙,你我毫無瓜葛,我又是參與彈劾你的人之一,你沒有任何理由出面救我才是。我王守仁不願平白受人恩惠。」

張延齡笑道︰「莫非守仁兄以為我有什麼心機不成?」

王守仁道︰「那倒沒有。有人提醒我說,侯爺這麼做是想挑撥離間,讓外庭以為我是侯爺的人。我卻根本沒有這麼想。我覺得這種想法太過陰暗,我王守仁官職低微,也沒有什麼可利用的價值。」

張延齡笑道︰「守仁兄果然是心胸開闊之人,這種齷齪的想法都是小人之念。守仁兄怎會是那樣的人。」

王守仁皺眉道︰「侯爺還是沒有告訴我原因。」

張延齡心道︰我若說你將是後世萬人推崇的儒學大家,開創心學一派的宗師級人物,文武雙全的完美形象,你怕是自己都不信。

「守仁兄,其實沒有太多的原因,這世上的事情哪有那麼多的原因?我想救便救了。若守仁兄非要問原因的話,那便是我對守仁兄一見如故,這個理由可以麼?」張延齡道。

王守仁皺眉道︰「這算什麼理由?你都不知道我是誰,也不了解我,怎能一見如故?」

張延齡道︰「守仁兄和我沒有來往,但我對守仁兄卻是有所了解的,早就久仰大名了。」

王守仁苦笑道︰「你久仰我的大名?我藉藉無名,哪來大名?這話莫不是更假?你知道我什麼?」

張延齡笑道︰「守仁兄不信麼?我拜讀過守仁兄的詩作呢。待我背給你听。你听著︰山近月遠覺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人有眼大如天,當見山高月更闊。」

王守仁瞪著眼楮發愣,忽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這首詩……這首詩……我明白了,你定然認識我爹爹,這是從我爹爹口中得知的吧?這首詩是我幼年時候的口佔之詩而已,我自己都快忘了。真是笑死人了。」

張延齡呵呵笑道︰「我和令尊也根本不認識。令尊是我大明朝的狀元,和我怎會有交往?再說,延齡才二十一歲,跟令尊更是不可能成為交往的朋友。這首詩是我無意之間拜讀到的,覺得氣韻非凡。由此便知,守仁兄非尋常之人。昨日突然見到守仁兄挺身而出為戴銑等人出頭,便出面保了守仁兄。」

王守仁微微點頭道︰「你既知道我這首詩,那這個解釋我勉強接受。不過這首詩不過是兒童戲作,直白淺顯毫無文采,哪里有你說的什麼氣韻非凡?莫不是嘲笑于我。」

張延齡搖頭道︰「文采和氣韻是兩回事。我讀過《列子》之中的一個故事,說孔夫子東游見兩小兒辯日的故事。我讀守仁兄這首詩的時候,隱隱覺得有異曲同工之妙。守仁兄的這首詩雖然直白淺顯,但最可貴的是角度奇特,有飛天遁地之感。視角之中有俯瞰天地之勢。其中蘊含著一些思辨的哲理。特別是當我知道這是守仁兄十來歲時的口佔之作的時候,便不得不為之驚嘆了。十來歲的孩童,能有這般獨特的角度和思辨,豈不令人敬佩?」

王守仁靜靜的看著張延齡,心中生出遇見知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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