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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背井離鄉

不多時,三人回到了長生的住處,進屋之後,大漢和那女子隱約有些明白長生為何如此悲傷了,一人一牛竟然是住在同一間屋子里的,足見其感情之深厚。

長生只有一套被褥,進屋之後連同席子一同卷了起來,見長生在收拾自己換洗的衣物,大漢出言問道,「你要離開這里?」

長生點了點頭。

「你別想跟我們走,你是個瘸子,師父不會要你的。」大漢說道。

長生點了點頭,「我知道,我不會連累你們的,我只想離開這里。」

收拾好東西,長生又出來拆卸門板,窮人發喪出殯打不起棺材,用門板入殮下葬並不少見。

大漢見狀,伸手幫忙,他身形高大,力氣驚人,兩扇門板五六十斤,拎在手里彷如無物。

三人收拾妥當正準備離開,一個小女孩兒突然跑了進來,是隔壁鄰居家的孩子二妞,二妞手里拿著一個窩頭,只道是白日里偷偷藏下的,準備送給他吃,結果他一天未歸。

村民的所作所為令長生心灰意冷,二妞遞過來的那個窩頭令他感受到了久違的真誠,這個村子還是有一個人對他心存善意的。

他沒要二妞的那個窩頭,卻將自己僅有的幾個銅錢塞進了她的手里,這個村子是他的傷心之地,他不會再回來了。

回到村後草夼,大漢和長生開始破土挖坑,長生一天水米未進,少有力氣,但那大漢力氣驚人,半柱香不到便已掘地三尺。

見長生大汗淋灕,那個矮胖的年輕男子上前接替他,長生道謝推辭,矮胖子不由分說的搶下他手中的?頭,將他推出了土坑。

在長生抬手擦汗之際,年輕女子自一旁遞上了一只水囊。

長生婉言謝絕,走到一旁喝那白日里帶來的豆漿。

「哎,小瘸子,你喝的啥呀?」大漢出言問道。

「豆漿。」長生回答。

「給我喝點兒。」大漢說道。

「這豆漿老黃生前曾經喝過幾口。」長生說道。

「不礙事,我不嫌棄,」大漢放下鐵鍬沖長生招手,「來,給我拎過來。」

長生將木桶拎了過去,大漢接過木桶鯨吞牛飲,片刻工夫,半桶豆漿竟然被他喝的點滴不剩。

眼見一旁的長生目瞪口呆,大漢訕笑道,「有能吃不能干的,可沒有能干不能吃的,我天生就是個大飯量。」

長生感激他幫忙挖坑,便強忍悲傷努力擠出一絲笑意予以回應。

大漢和那矮胖男子挖掘土石甚是快速,短暫的喘息之後長生回到老黃身旁用刷子幫它梳毛,給它留下最後的體面。

埋牛的土坑可不好挖,比埋人的土坑要大許多,大漢也沒有白喝長生的豆漿,幫他將土坑挖的既寬且深,挖到一定深度,矮胖子拿出隨身攜帶的量尺進行丈量,只道要挖到四尺七。

見長生面露疑惑,年輕女子自一旁解釋道,「無子三尺九,一子四尺二,多子四尺七,二師兄這是在以亡人的規制為它打造墳墓。」

听得年輕女子言語,長生好生感激,再度沖坑中的二人作揖道謝。

老黃能夠留得全尸,他能夠保全性命,幸虧了這師徒幾人,為了記住眾人,長生便向那女子詢問幾人的姓名和來歷。

年輕女子也不曾避諱隱瞞,如實相告,那白發道人是幾人的師父,俗家姓林,道號羅陽子。

彪形大漢名叫巴圖魯,乃是大師兄。

正在與巴圖魯一同挖掘土坑的矮胖子是二師兄李中庸。

隨師父一同往村子里去的是三師兄陳立秋。

年輕女子排行老四,姓田名真弓。

正在挖掘土坑的巴圖魯听到了二人的談話,自坑中甕聲補充道,「我乃漠北鐵勒部人氏,我們那里有很多人都叫巴圖魯,巴圖魯在我們的語言是英雄的意思。」

「諸位道長仗義援手……」

不等長生說完,巴圖魯便打斷了他的話,「別喊我們道長,我們雖然跟著師父學藝謀生,卻都不是道士。」

長生雖然不明所以,卻也沒有追問緣由,改稱英雄並再度道謝,暗地里將五人的名號一一記在了心里,隨後又追問幾人祖籍,他雖然沒有出過遠門,卻听出這幾人的口音各不相同。

事實也證實了他的猜測,林道長師出閣皂山,大師兄巴圖魯來自漠北,二師兄李中庸乃河間人氏,三師兄陳立秋祖籍江南,而唯一的女子田真弓則出自安東都護府轄區。

說話之間,土坑挖好,長生將事先準備好的木板鋪墊其下,巴圖魯再度展現出了過人的力氣,獨自一人抱起老黃將其放入土坑。

長生再度進入土坑為老黃覆蓋竹席,老黃體型較大,竹席不得完全蓋住,長生又將自己的被褥覆蓋其上,在覆蓋老黃的頭臉時長生再度落淚,這是他看老黃的最後一眼了。

就在長生悲痛傷懷之時,滿頭白發的林道長和陳立秋回來了,見長生遲遲不願覆蓋老黃的頭臉,林道長長長嘆氣,抽出李中庸所佩長劍跳下土坑,揮劍斬下了老黃的一只牛角。

老黃是頭母牛,牛角並不大,林道長將斬下的牛角遞給長生,「留作念想吧,它若有靈,也定願留下牛角與你作伴。」

長生接了牛角在手,心中當真不再似先前那般空虛,唏噓過後蓋住了老黃的頭臉。

見林道長和長生出來,巴圖魯拿起鐵鏟覆土圓墳。

剛鏟了幾鍬,長生又跳了下去,掀開被席將一根竹笛放到了老黃旁邊。

待長生爬出土坑,林道長隨口問道,「你會吹笛子?」

長生木然點頭。

「可能成曲兒?」林道長又問。

長生不明白林道長為何有此一問,加上此時心中甚是難受,便沒有回答。

一旁的田真弓甚是聰慧,急忙沖林道長說道,「師父,他雖然腿腳不很便利,卻也能正常行走,而今他已經無家可歸,不如就讓他跟著我們吧。」

林道長歪頭看了田真弓一眼,沒有表態。

正在鏟土的巴圖魯也幫忙說情,「老四說得對,我看這小瘸子挺好的,你看他對牛都這麼好,對人肯定更好,有朝一日你要是癱瘓在床,他肯定能好好伺候你。」

林道長哭笑不得,未置可否。

「老大說得對,」陳立秋出言附和,「師父,這位小兄弟重情重義,臨危不懼,為了阻止村民分食黃牛不惜舍身相護,而今他已經不得棲身此處,亂世之中糊口求生定然多有困難,您慈悲為懷,就收了他吧。」

眼見三人都開口求情,二師兄李中庸亦開口說道,「師父,作醮超度需要奏樂笛手,難得遇到一個會吹笛子的,您常說相見便是緣法,便收下他吧。」

待幾人說完,林道長笑道,「人家沒有開口,你們倒先行說情,可知道人家是否願意?」

田真弓知道長生名字,听林道長這般說,便出言問道,「長生,你可願意跟著我們?」

長生此前並無此想,听得田真弓發問便沒有立刻回答,思慮過後方才搖頭說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是個瘸子,跟著你們會拖累你們。」

正在回填泥土的巴圖魯甕聲說道,「你把村上的人都得罪光了,這里你是住不得了,你可知道現在外面有多亂,似你這樣兒的想得口吃食難得很。」

「我會狩獵,還會捕魚,餓死總是不能的。」長生平靜的說道。

陳立秋頗為欣賞長生,自一旁出言勸道,「男兒志在四方,你年紀輕輕總不能孤老荒野,跟著師父習練技藝,亂世之中也得安身立命。」

長生感激的看了陳立秋一眼,沒有接話。

見長生不表態,林道長自袖管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遞了過來,「這是我代你向王村正討要的湯藥費,你好生收著,他日定會用得著。」

听林道長這般說,長生這才知道先前林道長和陳立秋為什麼跟著王村正回村,原來二人是為他討還公道去了。

「多謝道長,這錢我不要。」長生搖頭推拒。

此時巴圖魯已經結束回填放下了鐵鏟,林道長將銅錢塞到了長生的手里,招呼眾人動身離去。

「長生,你真的不願跟我們走?」田真弓再度問道。

長生搖了搖頭。

「罷了,人各有志,不要勸他了,」林道長擺手說道,「況且我們做的也不全是光明正大之事,他跟著我們福禍未知。」

眼見眾人即將上路,長生急忙將那包銅錢塞給了巴圖魯,巴圖魯雖然長的凶神惡煞,卻很是憨厚,他不怕巴圖魯,故此才將銅錢塞給他。

「你這是干啥?」巴圖魯皺眉問道。

「諸位的恩德我會永遠記在心里,他日……」

不等長生說完,陳立秋就打斷了他的話,「別說那沒用的,你若真有報恩之心,跟著我們豈不最為便利,不然我們今日一走,你又往何處尋我們?」

陳立秋說話的工夫,林道長已經帶著眾人動身上路,陳立秋說完也轉身離開。

長生站在原地看著眾人逐漸走遠,心中甚是糾結。

躊躇良久,最終還是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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