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始皇帝如何？」李牧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了一個問題。
樗里尋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地上滿地的香灰。
「當年始皇帝賜姓，除了蒙恬外，就只要老兵營和少數幾個功勛之輩得到賜姓，其中最特殊的就是老兵營，你可知道為何？」李牧繼續說著。
樗里尋依舊是沉默。
「因為整個公室都覺得虧欠你們守陵人一脈，為老兵營賜姓，是因為始皇帝想要保住你，保住樗里的血脈，同樣的也是想要結束樗里的守陵任務。」李牧認真的望著驪山帝陵。
「樗里太苦了，沒有人願意再讓樗里受到哪怕一絲傷害。」
「老夫見過很多位君王，可是能與始皇帝相比的一個也沒有，始皇帝看到的太遠太遠。」
「始皇帝是天下的王，都說君王無情，但是對你，對樗里，他是有情的，因為你許諾了老兵營為大秦守陵，所以始皇帝就順水推舟，為他們賜姓。」
「從此，為大秦守陵就不僅僅是你們樗里自己了，若是老夫沒有猜錯，這些被賜姓的族長都有密令，可以直達阿房宮中，甚至，還有人手中有著密令，上可打昏君，下可打權臣勛貴！」李牧猜測的說著。
「始皇帝看的太遠太遠了，那一次賜姓，不僅僅是為保住你，也不僅僅是為了保住大秦，更多的是保住華夏的傳承。」
「始皇帝很清楚，沒有千年不變的王朝，王朝毀滅的原因會很多很多，可是最終都會是民心所向而滅亡。」
「因此，始皇帝賜姓平民，並將之分散到了天下，更多的是想延續大秦的輝煌，延遲大秦的衰敗，等到事有不可違，天下依舊是華夏，這才是始皇帝的雄圖大略！」李牧感慨的說著。
他經歷過六國的滅亡，經歷過一位位君王，有明君人主，也有听信讒言的昏君，見過的太多太多，可是他有時候卻需要很久才能理解始皇帝做的事的意義。
「若是天下都不認可公室了，那即便有守陵人一脈，你們又能如何呢？」李牧反問道。
樗里尋點了點頭。
「讓太廟準備吧，在樗里心及冠之時，雍都準備好過繼典禮。」樗里尋開口說道。
趙高冒著大雨趕到了樗里，站在帳外听到了李牧和樗里尋的對話，然後沒有再走進去，就看到樗里尋走了出來，走進了雨幕之中，身影有些朦朧和模湖。
「家主他……並不是被武安君說服的！」趙高嘆了口氣說道。
李牧點頭，他說的很多，可是並不認為這就能說服樗里尋，而樗里尋會答應，或許只是因為他提到了始皇帝。
「家主很尊重始皇帝，因此，家主並不是因為所謂的天下大義而屈服，僅僅是因為，這天下是始皇帝結束了分裂而一統的。」
「家主不願看到帝國因為自己而再次分裂，不願始皇帝親手建立的一統再次分裂！」趙高嘆了口氣，望著雨幕中面對驪山靜靜站立的那道身影。
他從駟車庶長就投效了樗里，成為樗里家臣，哪怕如今成了大秦的廷尉，爵位幾乎封侯，始終是樗里的家臣，而他也很了解樗里尋，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當年最早發現樗里怪異的尚公主祖訓就是他，所以他也能分析出樗里尋的心理。
李牧再次點頭，趙高不說，他都差點忘了，大秦九卿之一的廷尉趙高就是樗里家臣。
仔細一想，才發現樗里的家臣家將，很多已經佔據了大秦的高位，若是真的發生南北大戰，那大秦真的會重新進入裂土封王的割據了。
「不是，是我讀的書少嗎，為什麼我沒看到地上有子？」李豐不合時宜的插嘴問道。
他進了帳篷里清理，滿鼎的香灰，滿地的灰塵，愣是沒看到那八個大字在哪？
「年紀輕輕眼神不好，武安君還是盡早給武陵騎換個統領吧！」趙高轉身說道，重新坐上了馬車趕回阿房宮和咸陽舊王宮復命。
「你們看到了？」李豐疑惑的看向其余的守陵衛問道。
守陵衛齊齊仰頭望天，大人物的事，他們不敢插嘴，而且動不動就是陛下、封君和九卿，他們可不傻，大人物們說啥就是啥，這是他們出家門時長輩交代的最重要的一句話。
「廷尉高說客氣了，你不是眼神不好，你是瞎！」李牧無語，跟了自己這麼久，居然這點眼力見都沒有。
不說李豐看不到，他也看不到啊，但是樗里尋都自己找台階下了，他還能說沒看到？
狂風能把雲雨都吹散，怎麼可能有香灰能成字。
「不過，鬼神真的存在嗎？」李牧望向了嚴君墓，若是不存在，黑龍怎麼解釋，那吹散雲雨的大風又是怎麼來的？
「讓老宗正準備吧，先冊封嬴心為晉君！」阿房宮中，扶蘇看著前來回報的趙高，緩緩的開口。
哪怕將來，他真的有子嗣，也只能是庶出，不能繼承帝位，這個帝位也只能是給樗里心留下的。
「或許父皇早就知道會如此了吧！」扶蘇望著驪山帝陵說著，越是了解的越多，對這位父親的作為越發的感覺到震撼，被他的遠見而蟄伏。
父皇很早就知道金陵和咸陽的矛盾，但是為了讓天下一統歸心，父皇依舊是決定設立金陵陪都，處理南方一應事物，讓天下萬民真正的認可了大秦的統治。
然後又賜姓守陵各脈，恐怕就是早已經預料到如今的局勢，哪怕自己真的有子嗣，也必然會在太廟中貶為庶出。
「父皇啊！」扶蘇長長的說著。
他終于理解了李斯等一眾老九卿為什麼到金陵，蒙恬又為什麼會收樗里心為弟子，這一切恐怕都是始皇帝留下的後手，為樗里心繼位做了鋪墊。
作為武君之子，繼承帝位，天然就得到了南方金陵的支持。
作為蒙恬弟子，繼承帝位，天然也得到了北方大軍的支持。
南北的軍權到時都會徹底的掌握在了樗里心的手中，任何人想要分裂，都將無法做到。
始皇帝終究還是連樗里都算計進去了，他知道樗里尋對他的尊重，必然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