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美者善養禾，君之美者善養士。」
「遍數亙古天下，何人曾養士達百萬者？」
樗里尋看著蒙恬問道。
蒙恬皺眉，禮制，士者分上士、中士和下士，而秦國軍功爵又將士分四等，公士、上造、簪鳥和不更。
北域大戰之後，人均升三級，最低都會是簪鳥，為中上之士。
踏入士之階層，也就意味著，這些人都有成為一方官吏的資格了。
可是蒙恬也清楚，軍功爵出來的士，只能是武士，在地方做亭長、緝盜、游繳還是有資格的，可是為一方官吏，他們是不夠的。
原因很簡單，他們不識字，不通政，不會治理地方。
因此，一切也會回到遠點，這些人卸甲之後，無法安排他們到地方任職。
甚至，放任這些士卒回到地方，安排不善的話甚至會為禍一方。
只因為以他們的爵位，在鄉里的里正甚至縣里除縣尊縣尉之外，都沒人比他們爵位更高，根本管理不了他們。
「歷代君王都擔心士不夠用，而朕居然要擔心士太多！」沙丘宮中，嬴政嘆道。
蒙恬沒有退兵是他的命令，因為嬴政更清楚這些士卒回來之後安排不善帶來的後果是極為嚴重的。
可是哪怕三公九卿都沒法解決這個問題。
同樣的，咸陽監國的扶蘇更沒有辦法，甚至淳于越還想勸說更改軍功爵的晉升機制，不予授爵。
五十萬士出現，影響最大的不是別人，而是他們百家，尤其是對儒家的沖擊是最大的。
一想被儒家看不起的武夫，突然間身份轉變成為了與他們平起平坐的士族，甚至還是中上之士，這讓十年寒窗苦讀的儒家士子如何能接受呢？
一封密奏從龍城以鷂鷹為信，傳至了沙丘宮，經由章邯之手傳遞到了嬴政手中。
「公子尋親筆手書！」章邯看著信簡上的樗里家徽，不敢有任何耽擱，直接呈遞到了嬴政手中。
嬴政看著樗里家徽，沉默和遲疑，對于這個標志他是認識的，可是對于那個人，他是又愛又恨，生怕又給他惹了什麼麻煩。
不久前焉支封禪，你作為大軍主將，帝國公子，居然親自跑去搏鷹，還失蹤了半個多月，也不想想多少人在擔心。
現在，剛回來又弄出個手書，還用了鷂鷹傳訊，誰知道是不是又出了什麼意外。
「念！」嬴政現在已經很難看清楚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于是讓蒙毅拆開念出來。
「公子說，他知道錯了！」蒙毅也知道嬴政想听什麼，沒有將樗里尋的廢話念出來，只是一句話帶過。
「還有呢？」嬴政清楚知道樗里尋的性格，開篇認錯，後邊肯定還有大驚喜大刺激等著他。
「公子希望，陛下能為遠征將士賜姓！」蒙毅臉色怪異的看著手中細小的竹簡說道。
「為誰？」嬴政皺眉。
賜姓可不是簡單的事，能被賜姓的要麼是權臣，要麼是封侯。
如趙高，本名都被忘卻了，但是趙姓卻是他親賜的，而趙高也沒辜負他的期望，成為了秦國之廷尉。
以征服草原的功績，樗里尋為某位從底層崛起的無姓者高級將領求賜姓，這是嬴政可以理解的。
只要不是軍功太差的，這個要求也不過分。
因此，嬴政還是想知道是那個將才值得樗里尋親自來求他賜姓。
「不是一人！」蒙毅遲疑了，將秘簡遞給了章邯和趙高等人傳閱。
「不是一人？」嬴政眉頭緊鎖，你是瘋了？賜姓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能被賜姓者幾乎都會封侯啊。
比如贏氏先祖就是被封為秦伯，才有的姓氏的。
「幾人？」嬴政最終還是妥協了。
草原之戰，覆滅草原百族，出幾個侯爵也是正常了。
「也不是幾人！」蒙毅再次開口。
趙高、章邯等人也都是神色詭異，為五十萬大軍賜姓，就算一天取一個，是個人恐怕都得幾十年啊。
「放肆！」嬴政怒了。
一場大勝，蒙恬和樗里尋是飄了，還想出現十幾個侯爵？
「又有密奏到了！」章邯看著跑來的信使，急忙接過信簡，也不管什麼機不機要，直接拆開來看了。
能惹怒陛下還活的好好的也就是公子尋了，可是這就苦了他們這些皇帝近侍了。
「該死，能一封竹簡說完的，為什麼要分兩份！」章邯心底松了口氣吐槽道。
急忙將信簡遞到了嬴政面前道︰「公子和蒙恬將軍的奏疏！」
嬴政皺眉，秘簡和奏疏是不一樣的，秘簡可以是私事，但是奏疏這是國策的討論。
章邯不會分不清秘簡和奏疏的區別，這也是為什麼章邯明知道他現在看不清蠅頭文字，還要將密奏遞給他的原因。
「賜姓，授藝以抵消軍功爵的封賞？」嬴政睜大眼，仔細看著這封遲來的密卷。
這不是樗里尋寫的，而是由樗里尋和蒙恬聯名所寫，針對就是如今擺在帝國面前的五十萬大軍封賞的問題。
「為五十萬將士賜姓，開放帝國藏書閣和武庫，允許將士以軍功換取經籍，武技？」嬴政看向了身邊的九卿們，說出了奏疏的內容。
「不可！」姚賈等九卿立馬反駁。
賜姓不是簡單地事情，一旦有了姓氏，就意味著成為貴族，再有經籍和武技傳承，這也意味著，這個新興的貴族不是那種沒有傳承的，曇花一現的家族。
五十萬大軍，若是全都賜姓，還有了經籍武技傳承，那就是要誕生出五十萬貴族啊。
「自己看吧！」嬴政將竹簡丟給了諸大臣傳閱。
蒙恬和樗里尋也不傻，培養出五十萬貴族，那對帝國來說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儒家才七十二賢，三千弟子，就能鬧出七十二路反賊，更何況是五十萬呢？
因此，蒙恬和樗里尋的辦法也很簡單，軍功是可以累加的。
賜姓可以，同出一營或是一地士卒，都可以聯合起來，將眾人的軍功疊加，直到達到卿一級，才有資格被賜姓。
軍功爵十八級，其實又分士、比大夫、卿和侯四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