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府的歌舞倒是遠遠超出了景王府,至少不像是景王府那般的刻意。
而氣氛也更加的融洽。
看得出來,趙宣跟趙立邀來赴宴之人都是他們自己人,嫡系。
期間,便是不斷有人上前給李修涯敬酒,李修涯基本都是能婉拒就婉拒,盡量的少喝。
見李修涯拒絕,眾人好似有些生氣,不過趙宣畢竟在身邊,也暗中使了眼色,眾人倒也沒有發難。
不過幾輪之後,便是再也沒人上前自討沒趣了。
李修涯看著眼前場景,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趙宣給趙立使了個眼色,趙立會意,隨即起身朗聲說道︰「諸位,酒過三巡,這歌舞也是看夠了,再寡坐也是無趣,諸位都是我風雲才子,剛好李先生這位真正的風雲之才也在,正是吟詩作對,討論文采的好時候,諸位何不上前請教?」
李修涯聞言微微挑眉,隨後道︰「宸王殿下實在說笑了,本侯這點微末學問,如何能在各位面前獻丑呢?說什麼討教就過了,諸位自便,本侯倒是可以欣賞一下諸位的大作。」
「先生不必再謙虛了,今日听聞本宮與太子殿下宴請先生,這些個才子宿老可都是等著見識先生的風采呢。」
倒也不是李修涯謙虛,而是好長一段時間,李修涯都沒有寫抄過詩了,有那麼一點不習慣。
而且,李修涯現在也著實沒有賣弄風月的心情。
偏頭看了一眼趙宣,李修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微微點頭。
「既然宸王殿下盛情相邀,那本侯也不能這麼不給面子,不過本侯確是才疏學淺,多了也不行,便只一首吧。」
趙立趕緊道︰「就是一首,那也是我們的榮幸。」
李修涯搖頭失笑,隨後做沉吟狀。
眾人見狀則是眼楮一亮,難道李修涯這麼快就已經有月復稿了?
趙立也是一愣,「先生已經要開始了嗎?這麼快!」
李修涯笑道︰「若是宸王殿下要給本侯個主題,倒也可以。」
趙立笑了笑,「此宴雖然在我宸王府,卻也是太子殿下主導,便由太子殿下出個題目,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都可以。」李修涯無所謂,微微拱手,「那就請太子殿下出題吧。」
趙宣也頷首回應,隨後笑道︰「孤曾聞先生之中秋、將進酒等詞,只是其月其酒天下無雙,極其恣意瀟灑引人深思感動,孤也是由衷向往,不若請先生再以此為題,試作一首?」
月與酒嗎?
李修涯應道︰「可以,那就請殿下試听。」
見李修涯邁步上前,眾人皆是一愣,不是,你連月復稿都不打嗎?
就直接做出來了?
只見李修涯略作思索,便朗聲吟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新漢骨,中間小柳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媽的真做出來了啊?
眾人面露驚悚之色,之前雖然就听說李修涯作詩幾乎是不假思索文不加點,但那也只是听說,眾人只當是以訛傳訛的吹噓李修涯
罷了。
如今親眼所見,李修涯竟真有這樣的能力?
而且,好像听起來還不錯啊。
「啊這」
眾人也是囫圇吞棗的听了一遍,竟是沒有听得清楚明白。
不過還好,知道李修涯要作詩,旁邊早有人執筆記錄下來。
趙宣微微擺手,便見此人將記好的詩送到趙宣手上。
趙立則是苦笑道︰「先生這也」
太驚世駭俗了!
李修涯則是毫不在意,仿佛是做了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自顧自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也的確算不得什麼大事,畢竟是抄的別人的詩,實在不值得驕傲。
但是看了一眼眾人的表情,李修涯還是覺得心情暢快不少。
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文化輸出?
但是片刻之後,李修涯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也是肉眼可見的變黑了許多。
李修涯身子半靠著坐下,隨後抬眼環視眾人,淡淡道︰「本侯的詩寫完了,現在,諸位也可以盡情發揮了,也讓本侯見識一下,風雲學子究竟有何才能。」
眾人隨即面露難色,面面相覷說不出話。
倒不是他們沒有文采,在場數十人,怎麼也能找出幾人來的,只是若是要像李修涯這般迅速,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且李修涯的詩,他們都還沒來得及品鑒呢。
趙立聞言笑道︰「先生倒也別著急,先生的詩,我們都還沒來得及詳讀呢,正要向先生請教。」
「哦?」李修涯淡淡一笑,「有什麼不懂的,問吧。」
趙宣將詩看完之後,便派人將之傳遞下去。
「先生,孤也有不解之處,請先生解惑。」
「殿下請說。」
趙宣問道︰「何謂棄我去者,何謂亂我心者?」
李修涯冷笑道︰「棄我去者,不過已經發生之事,無從改變,也無法挽留。亂我心者,即當下的情形,本侯很不喜歡。」
眾人聞言一滯,臉色皆是微微一變。
李修涯這話,是在表達什麼不滿嗎?
趙宣沒有生氣,反而是有些疑惑。
「難道是孤與三弟招呼先生不周,對先生有所怠慢嗎?」
李修涯擺手笑道︰「殿下說笑了,宸王府的宴飲很好。」
「那先生還有何處不滿?」
李修涯悠悠道︰「殿下誤會了,本侯只是單純的不喜歡這樣的場景,而非是對殿下與諸位有意見。」
趙宣輕笑一聲,「原來如此,不過孤既然宴請先生,總不能只有孤與先生兩人吧,那樣也太失禮了。」
「殿下說得是。」
兩人說話間,李修涯的詩也在眾人只見傳遞,眾人仔細看了一遍,皆是發出驚呼。
李修涯環視眾人道︰「諸位可看得清楚了?」
「是,先生文采風流,這詩,極好。只是學生也確有一問。」
「說。」
「蓬萊,乃是何處?」
李修涯淡淡道︰「海外仙山,既稱蓬萊。」
「那先生所言之‘小柳’何人?」
李修涯臉色變得略微古怪,隨後看向趙宣,「殿下,這就是你們風雲的才子嗎?本侯還真是領教了。」
「額」趙宣有些無語,問句「小柳」是誰,這也算不得什麼吧?
就是趙宣自己也不知道啊,始漢百年,無數天驕,也不乏柳姓,柳永、柳白、柳清玄那一個不是文采風流,名垂千古?
便是不知道李修涯具體指的何人,這也算不得無知吧?
不過李修涯這麼一說,趙宣也確實有些尷尬,難道李修涯在詩中點明了,但是眾人都沒有看出來?
那人也是面色微變,咬牙道︰「還請先生解惑。」
李修涯瞥了他一眼,輕哼道︰「始漢百年,燕齊之地柳家柳永以詞聞名,嘗言道︰‘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明宗聞之大怒,削其官爵,貶為庶民,讓他‘且填詞去’,此人你們可知道?」
眾人聞言點頭,「這是自然,柳三變之名,我等當然听過,先生所言之小柳就是柳三變嗎?」
「你們知道柳三變,難道就不知道其子柳白嗎?」李修涯微微有些發怒,「柳永被明宗貶謫之後嗎,郁郁不得志,最後含恨而亡,其子柳白也在數年之後名噪一時,登科及第,明宗遂追柳永為光祿大夫,世人皆傳柳白孝道,又因柳白其才不輸其父,故以二柳並稱。
柳永是父,自是大柳,柳白為子,故稱小柳。」
李修涯看著眼前的一群蠢豬,低聲道︰「柳白的文章風格清新秀麗,本侯已經點得這般明顯了,你們都還看不出來,真是愚不可及。」
眾人听得解釋,又是慚愧又是生氣。
這二柳之稱只在燕齊之地流傳,他們風雲一帶又沒有停過這個說法,這能怪他們?
而且這也就是個正常的詢問,就算你是先生,小聖人,也不必如此夾槍帶棒的譏諷眾人吧?
見眾人露出不滿神色,趙宣也是微微皺眉,「先生,是否有些太失禮了?」
「失禮?」李修涯哼了一聲,「本侯什麼身份?殿下讓本侯作詩以娛,難道就不算失禮了嗎?」
趙宣聞言一滯,李修涯是什麼身份?
難道作詩都做不得了?
若是做不得,那你答應干嘛?
李修涯之前倒也沒多想,但是作完之後,李修涯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他現在可不是一般的身份了,他是大燕樞密院的指揮使,如此迎奉趙宣,便有些不合適了。
故而李修涯做完詩之後,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不過詩了做了,李修涯總不能拂袖而去吧?
剛好又遇上這人撞到李修涯心情不佳的當口上,出言譏諷幾句,算是發泄吧。
「先生太過分了吧?」
「是你們學藝不精,無怪本侯。」
「你」
趙宣見眾人對李修涯怒目而視,便趕緊道︰「諸位不可對先生無禮,先生畢竟是客人,何況此事也確是我等才疏學淺,不解先生真意,先生教訓得是,孤也受教了。」
眾人見趙宣都微微施禮,最後便也只得作罷,心不甘情不願給李修涯行禮。
李修涯也正好下了台階,「殿下言重了,是本侯施禮在前,還請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