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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侍中兼領侍中兼領虎賁中郎將董允來說,今日之事既喜也憂。

喜的是陛下到底沒有因為此事在心里排斥相府一系,沒有因為他們的私心就把相府一系的人一棒子打死,還是那個待人寬厚、御下明達的少年天子;而憂的是,結合著蔣琬所說的話,以及劉禪此前的態度,董允總感覺天子這次帶上他的理由總不能是怕自己留在朝堂,壞了大事吧?

他董休昭在天子眼里,難道就是一個只會壞事的人?

這個猜測讓董允心中也升起了一絲挫敗,這絲挫敗在看到同行另外一人的時候變得更加強烈,卻又只能咬牙不言,因為這個時候說什麼、想什麼都沒意義。

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不多時,就見大約百余身著輕甲的騎兵出現在城門口。其中一道分外顯眼的身影,許是久未騎馬的緣故,亦或是雨天路滑,居然一直到跟前才堪堪勒住。

董允趕緊甩開這些有的沒的,就要迎上去,不用想,這肯定是天子了。

可還沒等他說話,就見馬上的天子只是略微一抬頭︰「是董允嗎?跟上來便是。」

說罷,其人竟停也不停再次帶頭沖鋒,對著大開的城門就沖了過去,後面跟著的百余騎士自然也不敢怠慢,整齊劃一的策馬上前,卻隱約的把天子護在了中間。

董允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唯獨落在稍後面的一個文士打扮模樣的人,才對著有些發懵的董允低聲道︰「侍中?還愣什麼?跟上啊。」

「李公,怎麼如此急躁?」董允也只是楞了一下,在看到這個提醒他的人後,就立馬反應過來,飛身上馬。

「你還不知道?!征西大將軍處剛發了急報回來,說楊儀要反,可沒過一會,楊儀又遣人來報說魏延要反,要朝廷早做決斷短短半個時辰之內,居然先後有四封加急軍報回來陛下猜測可能是丞相的身體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你們之前不是口口聲聲說丞相安泰嗎?丞相若真的安泰,豈能容如此荒唐之事發生?」被叫做李公的人赫然是尚書僕射李福,但其人現在顯然是氣急,口氣相當不善。

「我看你們一個個都迷了心竅,這種事情也能瞞?也敢瞞?!」

且說戰事正酣,國家危難之時,前方最仰仗的一文一武之間居然已經到了相互攻訐欲至對方于死地的地步,而後方的掌權者居然隱瞞不報還暗中站隊。

這是要做什麼?

這是想做什麼?

這朝廷是他們的朝廷嗎?

大漢是他們的大漢嗎?

此言一出,卻是驚得董允遍體生寒,驚駭欲死,遠比秋雨入體的寒意還要更加濃烈。

「李公,我等從未有此意啊。」董允趴在馬上,卻連斗笠都來不及戴上,只是淋著雨水苦苦辯解。「都是楊儀說」

「楊儀說?楊儀是何人?他是丞相嗎?他是天子嗎?他不過一個小小的長史,憑什麼全部得听他的安排?」不提楊儀還好,一提楊儀,李福怒氣蓬發,恨不得當場把這個人給生吞活剝了。

「你可知,就是因為他楊儀的個人恩怨,因為你相府一系人的提前站隊,卻是逼得陛下不得不雨夜趕路,奔往前線,這其中不出差錯還好,但凡除了任何差錯,你等就是千古罪人!」

「李公,還與此等人說話作甚?此等人都道我大漢朝廷都是他相府一系的天下,自然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偏不知還有吾等忠義之人,將來史書釘板,日月昭昭,天地可鑒。」安漢將軍李邈卻在另一側淋雨怒吼。

聞听此誅心之言,董允幾乎要墜落馬下,本能想要抬起頭辯解,可那一重一重的自責、擔憂、後悔襲來,卻反而愈發抬不起頭。

他能怎麼說?

說自己沒有私心?

說自己向來都是一心為公?

此話漫說別人不信,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可是心內堆壓的抑郁悲憤之情,簡直無法排泄,他只能用眼楮去找,終于在那層細細的雨幕里,看見了那道有些狼狽卻一往無前的身影,那是皇帝。

頓時,一股莫名的力量忽然涌上心頭,這位方才三旬的年輕官員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瘋一般地打馬飛奔追了上去,護佑在其身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內心好受一點。

夜間行路,還是雨天,速度自然要慢上不少,所幸,約莫走了大半個時辰,天色浮浮沉沉之際,雨勢終于開始變小,只是泥濘的道路依舊崎嶇。

劉禪勉強抬起頭,胡亂擦了把臉,心里暗自估模著時間。

諸葛武侯的逝世時間劉禪並不精確,但從魏延和楊儀接連四封軍報也能看出,此時的武侯肯定已經臥榻在側不能理事了。

接下來就是要與時間賽跑,劉禪必須趕在武侯逝世之前到達五丈原,最先當然是為了見一見此時代最璀璨的那個人,其次也是為了掌控局面,盡可能的保存有生力量,不讓楊儀和魏延兵戎相見。

蜀國本就弱小,想要完成逆天翻盤的偉業,任何一絲力量都是值得珍惜值得重視的,這也是為什麼他對相府一系的人輕拿輕放的原因。

就說蔣琬董允之輩,這些人,單獨拎出來,不說都是什麼賢人,最起碼都有可用之處,可這並不代表他們所思所想全部大公無私,他們也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的喜惡,也有自己的利益所向。

當這些東西湊到一起的時候,就不可避免的發生些利益踫撞或者是政治思想踫撞。

也就不可避免的會出這樣那樣的亂子。

劉禪當然希望他們每個人都能忠于王事,誠懇專注,不帶私心,但那又怎麼可能?

劉禪從來沒奢求過這種事情,自己有幾斤幾兩,別人不知道,他自己難道還不知道?既不是曹操,又不是劉備,哪來那個讓人納頭就拜的本事?

無非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劉禪此刻情緒萬千,但是,越是臨近如此要害關頭,越不能被情緒綁架,劉禪深呼吸許久,卻是再度伏于馬背。

天色將明,昏沉的夜色將一行人的身影拉長,馬蹄下是泥濘不堪的前路,天空中是不時飄落的細雨,劉禪驀然回首,卻發現自己已然踉蹌狼狽地闖入了這個世界,這個群星璀璨,英雄輩出,卻又人命如草芥,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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