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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的落葉松明晃晃像一支火炬,被壓抑的濃煙飄散在樹干周圍,縈繞枝葉,不曾遠去。

雨水持續不絕,這縷火苗卻始終頑強蔓延。

肉眼不可見的樹心內,高溫已經烘干水份,火焰試圖擴展領域,松油松脂助長其威勢,若沒有暴雨的阻隔,可能一場森林大火已經形成。

縮在樹上避雨的一對烏鴉未能躲閃,被貫穿松樹的閃電波及,此時里里外外都變成了漆黑的焦炭,被淋濕後發出難聞的糊臭味兒,落在積水里,被雨水淋的逸散出一片片灰燼,順著漣漪顫動。

巨石下的幼虎們抱成一團,虎三妹不顧地上的積水,緊貼著哥哥,享受著孟焦的撫慰,眯著眼楮,發出舒服的呼嚕呼嚕聲。

作為一只東北虎幼崽,哪怕是撒嬌,虎三妹的聲音都比貓咪粗獷的多。

火箭冷眼旁觀,心中多少有些不滿,在它的意識中,自己和哥哥的親密度應該是遠遠高于虎三妹的,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哥哥會優先親近妹妹而不是自己。

不屑的瞥了一眼呼嚕呼嚕的虎三妹,也不知道火箭心里到底在想什麼,總之絕不會是好話。

小家伙有點吃醋,又拉不下臉學虎三妹那樣向哥哥撒嬌,只能扭過頭,眼不見心不煩,游離的視線,最終定格在石壁下的雙尾身上。

這道閃電實在太過突然,可憐的小紫貂剛剛反應過來,整個腦子都是呆滯的,愣愣趴在石壁旁邊,被嚇的都不知道干什麼好,甚至連顫抖都被遺忘了。

直到火箭發出低吼呼喚它,雙尾才恍然大悟般挪動四條小短腿。

被霹靂一驚,乍聞火箭聲音的它好像已經完全遺忘了應該如何走路一般,邁步邁的那叫一個別扭,沒有一點貂類的機靈勁兒,倒像只烏龜在地上爬,扒拉的小爪子上全是泥漿。

這要是在巨石之外,天朗日清,這般走路被掠食者發現,簡直就是白撿的美餐。

步履蹣跚的雙尾歪歪扭扭的跑向火箭,比走都慢,看的火箭都替它著急,小家伙可是個急性子,恨不得過去叼住雙尾的脖子把它拖過來。

孟焦一邊梳理著虎三妹的毛發一邊用眼角的余光觀察雨幕後熊熊燃燒的落葉松,很慶幸這是個陰雨天。

若真的蔓延起森林大火,別看巨石附近沒有樹木,一旦被包圍,光是高溫的烘烤和致命的濃煙就足以送它們見閻王。

虎三妹的心跳已經恢復的很平穩,身體也不再顫抖,孟焦放緩了舌忝舐的速度,小家伙兒呼嚕呼嚕的,呼吸勻稱且緩慢,眼楮已經由微微眯變成緊緊閉,看樣子已經舒服的就要進入夢鄉。

見膽小的虎三妹已經平復心情,孟焦松了一口氣,虎三妹培養計劃距離成功還遙遙無期,萬萬不能因為一道閃電功虧一簣,那它的努力就白費了。

母虎不在家,獨自照料兩只幼虎並不是輕松的工作,孟焦的精神時時刻刻緊繃著,如果不是這場醞釀許久的大暴雨,此時它應該還在巨石頂端監視四周,排除安全隱患。

森林中的野生動物生活習性各不相同,有的長期居住在固定的林帶,用體液和分辨劃分領地,有的流動性強,跟隨獵物的蹤跡東跑西顛。

譬如遠東豹,在成年且未發情的時期,遠東豹可以遷徙上千公里,游蕩于原始森林,它們今天不在巨石附近,可能明天就抵達,對幼虎的危害甚至大于定居的棕熊。

猛禽同樣如此,它們翱翔于高空之上,飛行速度極快,不受地形的限制,每天巡視的面積何止上百公里,若是發現合適的獵物,哪管你是森林之王還是百獸之王,反正它們是天空霸主,鐵爪一勾帶到天上,就算你是一身鐵又能碾得了幾根釘。

除此之外,毒蛇,大型貂類動物,野豬,狐狸等中大型猛獸,同樣是潛在的威脅。

盡管巨石附近有雌虎的氣味兒,但誰能保證這些獵手不會接近老虎的領地,若它們真有那麼忌憚老虎,那老虎的領地內早就空無一物了。

如果沒有能力提前發現威脅,孟焦也就不會做無用功。

現在既然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並且具備特殊的听力和超出幼虎成長範疇的嗅覺以及視覺。

孟焦總不能懶洋洋的往地上一趴,不顧自己的安危和弟弟妹妹的性命,它還想多活幾年呢。

盡管有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冒險精神和沖動得到情感所左右,孟焦還是努力嘗試著,將謹慎刻在骨子里。

在莽荒中,必須時刻小心各種潛在的威脅,沒有任何一種警覺是無意義的,也沒有任何一處區域是絕對安全的。

長期保持這種疑神疑鬼的心理狀態確實很累,孟焦甚至還懷疑過火箭和母親,懷疑虎母要將自己拋棄,懷疑火箭要加害自己,最後發現原來是自己想的太多。

盡管如此,孟焦依舊不敢放松警惕,它敢拼命,同時也很惜命。

事實證明這種心理利大于弊,時至今日它還是活得好好的,火箭和虎三妹也成長的很健康。

它們躲過了棕熊,嚇跑了那條未知的毒蛇或者其它什麼生物,于洪水中生還,月兌離母親的庇佑後成功返回母虎身邊,若說艱難險阻,不算多可也不算少。

到現在為止,它們依舊沒有成為那百分之五十夭折的幼虎其中一員,不是因為運氣好,而是因為足夠的細心和耐心。

對老大哥孟焦來說,這樣的成績已經足夠,就是專業的野生動物保護者,也不敢保證能在不干擾大自然正常秩序的前提下使三只幼虎存活,它做到了。

提前發現威脅才能應對威脅。

孟焦突然眯起眼楮,一對帶有白色斑點的耳朵豎了起來。

在飄搖的風雨聲中,在燃燒的落葉松的 里啪啦的響聲中,在各種混亂的聲響中,它把握到了一絲極其細微,但是很有規律的腳步聲。

在听覺的世界里,在千萬種弧線中,這條紋理是如此醒目,以至于孟焦一下子就發現了它。

這是赤狐的腳步聲,孟焦曾經遠遠觀望過這種中小型犬科食肉目動物,將其獨特的腳步聲加入自己腦海中的檔案庫里,以它現在的記憶力,辨別出這種聲音並不困難。

赤狐的腳步很輕靈,它跑起來一顛兒一顛兒的,動作敏捷,性情狡猾且凶狠。

和家貓,金錢豹、獅子等其它動物一樣,赤狐也有「殺過行為」——即在吃飽後進行發泄式的殺戮,並且同樣具有戲耍玩弄獵物的習性,對幼虎具有威脅。

這是個很不好的信號。

顧不得繼續哄虎三妹睡覺,孟焦向前一步,一頭扎進了雨幕中,它需要更詳細的信息。

失去了石檐的阻隔,雨水立刻將孟焦好不容易晾干的腦袋澆的一片濕潤,額頭處的絨毛甚至被接連不斷的水柱沖擊成一個小坑,那個王字扭曲成一團亂麻。

進入雨中,視線便受到嚴重的阻礙,就算孟焦視力再好,置身于大雨中,也望不出幾米遠,它準確的把握著赤狐腳步聲傳來的方位,將目光投了過去。

可惜,視野里只有一片恍恍惚惚的墨綠色樹木和不遠處仍在與大雨抗爭的雷劈松木,還有那積而不發的黑煙,努力向上攀爬,卻始終不能與高空的烏雲接壤。

聳了聳鼻子,張開嘴,就算再怎麼努力,也嗅不到狐狸身上那股騷臭味兒,只有雨水的土腥氣息。

這種惡劣的天氣對任何動物的影響都極大,孟焦也不例外,現在,唯一能發揮作用的只剩它獨特的听力了。

孟焦對赤狐很了解,這種動物通常活動于夜間,今日如此反常的出沒在白天,應該是受暴雨影響,積水沖了狐狸窩,這倒霉的家伙被逼無奈,只得離開自己的洞穴,外出找尋避雨的地方。

細細聆听赤狐的腳步聲,孟焦很快就掌握了它的動向,很不巧,這家伙正是奔著巨石方向前進的,恐怕這只狐狸以前也曾在巨石附近居住過。

空曠的巨石附近適應嚙齒類動物生活,這里有很多松鼠田鼠巢鼠,都是赤狐喜愛的食物。

狐狸的記憶力很優秀,值此暴雨,它應該是想起來巨石下方有遮風避雨的好地方,家被水淹後便一路奔襲過來。

別看孟焦沒有千里眼順風耳,更沒有監控設備布控在附近,可憑著對野生動物習性的了解,它還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這條通體紅褐色的老狐狸的洞穴倒沒有被雨水灌滿,真實情況比這更慘——它的老窩被匯聚的積水整個沖塌了,差點將它活埋。

那是它鳩佔鵲巢,霸佔野兔的巢穴,未經修補,著實是豆腐渣工程,質量堪憂,平日里倒沒出過大問題,經過夏秋兩季連番大雨的浸泡,終于支撐不住。

大陰天房子倒了,沒法子,這條老狐狸只能帶著半身泥水離開塌陷的破窩,尋找避雨之處,可這樣的瓢潑大雨,能遮擋的地方又有多少呢?

再茂密的大樹枝葉都有縫隙,根本攔不住水流,情急之下,老狐狸想起了自己曾經短暫居住過的一座造型獨特的巨石,那里是個遮風避雨的好去處。

既然有了選擇,赤狐就立刻出發,它一路前進一路觀察環境,之前也被閃電嚇的不輕,不過它畢竟年老成精,這種天象也見得多了,很快就平復了心情。

赤狐生性狡詐,無論是捕獵還是行動都會仔細觀察周圍環境,詞語「狐疑」便是出自狐狸。

不過這只赤狐再多疑再謹慎也不及孟焦,它沒有孟焦那樣先知先覺的能耐,因此絲毫未察覺自己貌似隱秘的行蹤已被發現。

隔著幾棵參天大樹還有一片灌木,孟焦得到了狐狸正在接近的訊號,它有點緊張。

赤狐的體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和成年虎相比算是小動物,相較現在的三只幼虎,那就是龐然大物了。

加上這種動物生性機敏狡詐,沒那麼好糊弄,對它們三個的威脅遠大于毒蛇飛鳥,想打發這只狐狸可不容易。

東北虎幼崽不在赤狐的常規食譜中,尤其是現在的三只幼虎,體型已經遠遠大于赤狐尋常捕捉的獵物,諸如青蛙,小鳥,老鼠一類。

理論上講,這只尋求庇護所的赤狐對它們發起攻擊的可能性並不大,倒是雙尾的體型,正符合赤狐的需求,很有可能會遭受攻擊。

但凡事不能持絕對的態度,沒有母虎庇佑的幼虎說到底並不具備足夠的戰斗力抵御掠食者。

如果這只狐狸月復中空空,饑腸轆轆,鋌而走險的幾率並不小。

趁著那只赤狐還沒趕到,孟焦在心里默默計算著己方戰力是否能夠成功擊退或者將其擊殺。

各種相關數據被孟焦快速瀏覽著,它對這種廣泛分布于大半個國家和各處原始森林的動物並不陌生,對其體積和習性也是如數家珍,結論不難得出。

如果是一只年輕的小個體赤狐,它們有一定的勝算,不過僅限于擊退,如果赤狐一心逃跑,它們沒有擊殺能力。

如果是一只體型巨大的壯年赤狐,那很不幸,面對這樣聰明且凶殘的敵人,正面對決,它們沒有絲毫勝算,只會被赤狐依仗速度和力量的優勢各個擊破,然後逐一殺死。

這是自出生以來,它們遭遇的又一生死考驗,危險程度絲毫不亞于洪水毒蛇。

場面嚴峻,時間不等人,孟焦必須在赤狐來到石檐之前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應對這只狡猾的獵手。

首先應該確認赤狐的體型,以決定是攻是守。

孟焦睜大眼楮,試圖在雨幕中觀察到那只赤狐的一舉一動,還有體貌特征,同時利用听力持續監視著赤狐的移動軌跡,看看這家伙有沒有可能轉換方向,前往其它地方。

孟焦的希望落空了,這只赤狐似乎篤定了巨石,絲毫未偏離,直直的向這里走來。

隨著距離拉近,孟焦已經逐漸能勾勒出它的輪廓——一只體型很大的狐狸,拖著根大尾巴,身體呈現紅褐色,有些許黃色斑點,正在被雨水沖刷掉,看它的月復部,不像是個飽狐狸。

危險程度再次提高,縮回腦袋,石檐下的氣氛仿佛一下子變的凝重許多,局勢不容樂觀。

必須趕快拿出一個解決方案。

用腦袋拱了拱虎三妹,叫醒這個迷迷糊糊的小家伙,孟焦小聲呼喚著火箭和雙尾,使它們聚集在一起。

面對掠食者,弱勢一方首先應該形成群體。

單只幼虎的威懾力很小,只有團結起來,才有足夠的戰斗力,虎三妹它就不指望了,要真打起來,火箭應該能幫上不少忙。

想到這里孟焦愈發覺得憋屈,要不是牙沒長齊,身體也未發育完全,堂堂東北虎怎麼可能被一只赤狐欺負,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虎三妹被推醒後絲毫沒有不耐,它很信任孟焦,听話且乖巧,在孟焦不斷的推攘下迅速明了哥哥的用意,朝著岩壁最內側前行。

與此同時,火箭和雙尾同樣在逐漸接近那處岩壁。

孟焦緊隨虎三妹的步伐,它一邊捕捉赤狐的腳步聲一邊觀察整個石檐下的地形,做著戰前準備。

盡管居住在這里已經有半個多月,附近的一草一木它都十分熟悉,可臨陣磨槍,它仍要復習一遍崎嶇之處和凹凸不平的地形,以倚仗地勢閃避或者反擊,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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