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修姬一時無語，當蘇沙說夢境與現實的時間流速有很大差異時，她還以為是幾十倍，最多不過幾百倍。
畢竟，一般人們說「夢里的時間過得很快」，大概也就是快到這種程度了。
沒想到，蘇沙口中的「很大」差異，竟然達到了一百萬倍……
「這種時間流速的差異還有一個好處。」蘇沙繼續說到。
「是什麼？啊……」
修姬剛問出口，就隱約猜到了答案。雖然以前蘇沙說過「塔可莉族都是笨蛋」，但實際上它們是相當聰明的種族，而具體到修姬身上，關鍵只在于她願不願意動用神經泡去思考。
「可以屏蔽莉莉安與古老之核的連接？」她問。
蘇沙點了點頭，「差不多，但不是屏蔽，而是會造成延遲。如果真的切斷她們之間的連接，古老之核立刻就會發現異常，甚至連30毫秒都不需要，但現在連接依然正常，只不過包括祈禱在內的一切信息交流都出現少許延遲。」
「‘少許’是多少？」修姬順著蘇沙的話問。
「只有50毫秒左右。」蘇沙一邊回答，一邊又飛快地完成了一幅畫，「如果我們的《舊日高塔》也只有這點延遲，就不會天天被玩家抱怨服務器卡了。」
修姬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其中的花招︰「……但主人剛剛才說過，古老之核只需要30毫秒，就會發現並破壞夢境吧？」
「對。」
「也就是說，到破壞夢境為止，古老之核都會因為這個‘延遲’，無法與莉莉安傳遞任何信息？」
「對。」
「而對于夢境中的莉莉安，50毫秒就等于50000秒，也就是差不多14個小時，也就是說，直到夢境結束，她都收不到任何古老之核的神諭？」
「修姬突然變得聰明了呢。」蘇沙掩嘴輕笑。
「……不要把我說得好像笨蛋一樣！」
「是呀，修姬其實是很聰明的。」蘇沙看了一眼修姬驚訝的表情，繼續說到，「所以，莉莉安應該也差不多吧？」
蘇沙的思維總是這麼跳躍，好在修姬已經習慣了這一點，「主人想說，莉莉安會發現些什麼？」
「嗯……看到海面上長出的那些花，她一定會向古老之核報告，但報告之後，她當然無法收到任何回應，這個時候，莉莉安應該就會懷疑，自己是否被隔絕了起來。」修姬將自己套入莉莉安的角色，一邊思考一邊說道。
「這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蘇沙補充到，「不要忘了，她也是《舊日高塔》的玩家，因此一定也收到了臨時維護的公告，如果她再思考一下，應該就會想到，這兩件事之間應該存在某種聯系。」
「如果隨著這個方向繼續思考，莉莉安多半就會猜測，《舊日高塔》或許是對付古老之核的某種手段。」
「可是，就算她猜到了，在夢境制造出的延遲下，也無法將想法傳達給古老之核吧？」修姬問。
「在夢境中確實不能，但在夢境解除的同時，這些信息就會被古老之核知曉，到那時，我們現在辛辛苦苦準備的更新就用不上了……啊，果然有動靜了。」
蘇沙突然停下了觸手中的畫筆，轉頭對修姬說到，「休息時間到啦。」
說完，她就將修姬拉入了模因空間。
兩人再一次來到了黑暗空曠的空中，但這一次蘇沙卻沒有在原地停留，她拉著修姬的手，向下方的快速下落。強烈的暈眩感襲來，等修姬回過神時，下落已經停止，一位栗色長發的少女影像出現在她的面前。
少女坐在床沿，微低著頭，小腿一晃一晃的，似乎正思考著什麼。
「這是莉莉安。」蘇沙說，「她正在思考海上那些花和《舊日高塔》臨時維護的聯系。」
「主人可以讀取她的思維？她明明有古老之核的庇護。」修姬驚訝地問。
「不能，庇護依然在起作用。我能看到這些想法，只不過因為她正好在思考有關《舊日高塔》的問題。」蘇沙看著「莉莉安」，露出好看的微笑，「探知可逆定律是無處不在的，可總有人一不小心就忽視了它，去看不應該看的東西，思考不應該思考的問題。」
在她說話的同時，四周巨大的花朵也在迅速靠近，它們很快將調查船圍在中間，其中一朵花伸出葉片，卷住船的首尾，如同掰開一塊餅干一樣，將它掰成了兩半。
不規則的斷口恰好橫跨莉莉安所在的房間，讓她暴露在了外界，盡管已經沒有了支撐，少女的身體卻沒有向下掉落，她甚至還保持著坐姿，仿佛坐在一張不存在的床上。
花朵扔掉變成了兩截的船，它們低下花冠、伸出葉片，將「莉莉安」的上下左右都圍得嚴嚴實實，緊接著，又有許多細長的藤蔓蜿蜒而來，繞著少女的身體不停游曳。
但沒有一根真正觸踫到她，就仿佛「莉莉安」的身體四周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在蘇沙眼中，屏障確實是存在的，不過不在體外，而在對方體內。那是古老之核的庇護，她不敢去觸踫，因為一旦觸踫，很大可能觸發對古老之核的反饋。
這種反饋不受夢境的「延遲」影響，和莉莉安的祈禱不同，庇護在位格上與古老之核自身等同，反饋的傳遞不受時空的約束，除非有更高位存在的阻隔，否則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夠實現完全同步的信息傳遞。
「古老之核的庇護就像一副鎧甲，絕大部分試圖侵入莉莉安意識的手段，都會遭到它的阻攔。」蘇沙盯著藤蔓包圍中的「莉莉安」，緋紅的雙眸微微亮起光芒，自始至終都沒有眨一下。
「但就像真正的鎧甲必須留出縫隙，否則穿戴者根本無法行動，神明的庇護也必須留出一點靈活的空間，否則受庇護者的意識就會被完全鎖死，成為一個沒有自我的傀儡。」
「庇護上的縫隙我可以找出來，但通過縫隙向莉莉安施加某種影響後，對方會產生什麼樣的反應，這就有些難確定了……修姬。」
蘇沙突然結束了自言自語，轉頭看向修姬。
「咦……在，主人，有什麼事需要我做嗎？」
「既然塔可莉族能擬態出絕大部分生物，那麼，你應該也可以擬態成莉莉安吧？」蘇沙問到。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也只能擬態自己知道的東西……」修姬大致猜到了蘇沙的想法，「比如莉莉安，變成和她一樣地外表是很簡單，可要內部構造和思維模式也完全一樣就很難了，畢竟，我和她不熟……」修姬攤了攤手。
「這個倒不是問題。」蘇沙露出笑容，她用指尖戳了戳自己的嘴唇，說道︰「還記得嗎，上次和莉莉安戰斗的時候，我們吃掉了她的一部分身體。」
修姬眼神一亮，但緊接著垂下了頭，「可是主人，我早都把它們消化掉啦。」
「我也把它們消化掉了。」蘇沙也說到，可作為一個神明，她消化的效果明顯和修姬不同，「所以，有關莉莉安身體結構和思維構型的一切信息，如今都保存在我的體內。我現在就把它們輸送給你。」
說完，蘇沙那漂亮的眼瞳中便亮起了緋紅色的光芒。
修姬的表情先是呆滯了幾秒，突然之間，整個人潰散成了一團龐大的原生質。
石油狀的黑色原生質在原地無規則的扭動著，片刻後，它們重新向著中心聚攏，漸漸的，一個人形的輪廓重新顯露了出來。
如同流水線上的人偶女圭女圭，人形的細節被飛快地完善。
不到十秒鐘，莉莉安模樣的修姬就出現在了蘇沙面前。
栗色的長發，整齊的劉海，茶色的眼眸，高挑偏瘦的體型，和修姬原本的容貌風格完全不同，卻又同樣美麗的近乎完美。
能夠成為塔可莉族「捏人模板」的容貌，果然都是精挑細選過的。
少女盯著蘇沙，鋒利的眉梢慢慢挑起，整個人突然向蘇沙飛撲了過去，「蘇沙！我要報仇！」
「別鬧。」
藤蔓伸出，卷住修姬的小腿，將她從半空中扯了下來。
「讓你擬態莉莉安，又不是讓你帶入她的角色。」蘇沙說。
「嘿嘿，都變成這副樣子了，就忍不住想玩一下。」修姬辯解道。
「放心，後面有的是好玩的……先讓衣服消失。」
「欸？」
「我要模仿古老之核給莉莉安的庇護，在你體內也刻一個。」蘇沙一邊微笑著，一邊揚起了一根細長的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