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唐葉秋的聲音，蘇沙和修姬一起回頭，一語不發地盯著她。
正所謂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兩人盯著唐葉秋看了一會，果然對方先慌亂了起來。
「你你你們想干什麼……」
唐葉秋越看越覺得兩人的眼神不對勁，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往門口退。
可就在這時，船身猛地一傾。
「呀——」
修姬一只手飛快地合上箱蓋、抓住箱子的把手，另一只手摟起蘇沙，雙腿瞬間變成一團原生質，整個人粘在地板上，即使船體一下子傾斜了四五十度，也絲毫沒有滑動。
于是倒霉的只有唐葉秋，猝不及防下，少女的身體徹底失去平衡，所幸及時抓住門框，才不至于一路滾出門外。
當船身向一側傾斜到極限後，又開始向另一側擺動，如此反復幾次之後，搖晃的幅度才漸漸減小。
不用猜也知道，支撐「于兒號」的城市已經沉入海底，這艘船重新落入了海中。
等船身徹底穩定了下來，修姬才松開摟著蘇沙的手，她拎著箱子走到唐葉秋跟前，拉著她的手，幫她重新站了起來。
「看來可以出發了，我們去駕駛室吧。」蘇沙說完，便和修姬一起，當先向外走去。
「咦……好。」
唐葉秋愣了愣，急忙跟上，可眼楮依然忍不住看向修姬手中的行李箱。
這件事，居然就這麼被對方糊弄過去了。
現在，只有她知道，那個行李箱中裝著一位少女。
從駕駛室的窗戶向外望去，蘇沙再一次看見了紅色的海洋，正如她們所料，先前那座龐大的城市廢墟已經沉入海底，消失得無影無蹤，大約是于兒的權柄還殘留著些許力量的緣故，城市下沉竟然沒有引起太大的漩渦，否則的話，剛剛這艘船就不是搖晃幾下那麼簡單了。
「玄劍宗的船隊還有多遠？」蘇沙向左畢問到。
「不到40海里。」
「請盡快起航，與他們匯合，同時告訴他們，做好戰斗的準備。」
看著蘇沙那沒什麼表情的臉龐，左畢心中升起不太好的預感，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已經大致弄清了眼前這位「少女」各種表情的含義。
等听到「做好戰斗的準備」，他終于忍不住問到︰「和誰？是什麼樣的戰斗？需要做什麼準備？」
可蘇沙只是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戰斗將是什麼樣的形式，也不知道你們該做什麼準備，總之，只能先這麼提醒你們。」
「……」
「不過，敵人是誰我還是知道的。」看著一臉無語的左畢，蘇沙又補充到。
「是誰？」
「是古老之核。」
砰——
正在往駕駛室搬設備的船員驚得連手中的東西都摔在了地上。
左畢瞪了船員一眼，回頭看向蘇沙，無奈道︰「所以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被古老之核發現了，如今正在祂的注視之下，對方隨時可能對我發起打擊，但具體的方式，我也無法確認。」蘇沙解釋道。
「所以……我們算是被附帶的？」
「對。」
「如果你從這艘船上離開呢？」左畢雖然這樣問，但心里已經不報什麼僥幸。
果然，蘇沙回答道︰「祂一樣會將你們清除，而且不僅僅是‘于兒號’，還包括前來增援的船隊，甚至附近的整片海域。因為祂很難確認，我會不會留一點身體在某艘船上，或者寄生在某個生物體內，相比之下，還是無差別地清除更保險，也更省事。」
左畢不再多問，他轉頭向船員發出了一連串命令，收到船員的反饋之後，又下達了新的指令，片刻之後，「于兒號」的速度明顯快了起來。
他回頭看向蘇沙︰「‘于兒號’將全速與增援船隊匯合，同時，你說的情況我也讓人通知對方了。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增援船隊中有一位將第六章修習完滿的修士，按我的理解，這應該算個可用的戰力吧？」
蘇沙眨了眨眼，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因為她壓根不知道將《玄劍密經七章》修習完六章的修士是什麼水平……
唐葉秋看著她樣子，倒是很快反應過來，將嘴湊到蘇沙耳邊，悄悄說到︰「大概比我抽出玄劍時弱一點，但不像我只能被動觸發，他們是自己可控的。」
抽出玄劍的唐葉秋約等于一個晉升者，比她再弱一點……嗯，應該能派上用場吧。
「我知道了。」她對左畢點了點頭。
說完，她繼續一語不發地盯著對方。
被少女那緋紅色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左畢只覺得脊柱上莫名其妙地發冷，「還有什麼事嗎？」他皺著眉頭問。
蘇沙沒有立刻回答，從剛剛開始，她就能夠感受到，不僅僅從左畢身上，還包括船上的其它船員——她能感受到恐懼。
這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人不會在面對神明時感到恐懼，更何況這個神明正想要清除他們。
但更讓蘇沙在意的，是在覆蓋在恐懼之上的那層情感。
自從實力恢復到晉升者的層次，她對意識體的感知就比過去要清晰不少，就像重度近視患者做了近視手術一樣，也因此，她可以看見之前看不清的那些細微的結構，。
比如現在，她就看見了左畢意識中的恐懼，以及覆蓋在恐懼之上的，那層薄卻堅韌的情感。
再仔細觀察它的細節，蘇沙可以看到理性意識的成分——比如「即使恐懼，也無法避免死亡，還不如盡量多做些準備，盡量提高活下來的希望」這類似的想法。
還有一些因個體的社會屬性而產生的對恐懼的掩飾——比如「我是玄劍宗的修士，我是于兒號的船長，我不能表現出害怕」之類的想法。
這些成分佔了超過90%的比例，可剩余的那不足10%的成分，才是最有趣的。
那是一種「可以去思考有關神明的事情」的意識。
就蘇沙所知，這種意識並不常見，甚至有些高位種族都不具備，因為「思考神明」也是一種與神明的接觸，而與神明接觸大概率會導致毀滅。因此，「不思考神明」反而是一種有利于種族存續的本能。
但人類不一樣，他們會思考有關神明的事，能夠意識到神明的存在，會對神明恐懼，甚至會躲避甚至反抗神明。
這些並不會提高人類在神明面前的生存幾率，甚至更容易導致毀滅，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讓蘇沙覺得有趣。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人類擁有了這種「有害」的本能？
以及，是否可以將這種情感利用起來？
或許真的可以……
給古老之核設計的「陷阱」，看來可以再優化一下。
盡管蘇沙思考的內容很多，但時間僅僅過去幾秒，在左畢看來，她不過是呆立了一小會。
當她再次開口時，說出的話卻讓左畢一愣︰「放心，就算古老之核發起打擊，只要我不死，你們多半也會死，就像你們常說的那句話，呃……什麼來著……」
蘇沙說到這里，突然有些卡殼，好在修姬即使幫她接上了她想說的那句話︰
「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先頂著。」
「啊，對，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先頂著！」少女微笑著說到，看起來在安慰左畢。
左畢︰「……」
修姬︰「……」
唐葉秋︰「……」
三人默默對視一眼，心中冒出了同樣的想法︰
可你明明才是最矮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