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很快上來，林塘倒了杯啤酒，江靈兮也端了杯果汁湊熱鬧，三人踫了一杯，開始吃飯。
江凌岳看起來應該二十五歲上下，言談並不張揚，話題從比賽開始，很快聊了開。
「英雄聯盟我也玩過，不過畢業後好幾年沒踫過了，當時還要兮兮帶我，後來忙起來，也就沒空再玩了。」
江凌岳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我之前玩的時候，估計你還沒玩呢，那時候LPL賊菜，遇見韓國隊幾乎就沒贏過，其實也就是前幾年才開始打贏，連拿了兩個冠軍……也沒幾年，對吧？」
這些事情林塘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只點了點頭，然後听江凌岳繼續說，沒必要在這些事情上顯擺。
「其實咱們國家這個體量擺在這里，只要自己不爛，（起點總會不經意間給我驚喜，在逗號前的這樣一句話也能被404，服氣服氣）比如國足……不然干什麼都該是前列才對，當時水平確實不如LCK，人家起步早唄，領先了，或者就是無敵，所以都在學LCK，結果越學越打不過。」
江凌岳看起來很有愛國情懷，「這不很顯然的事情嘛，好的東西當然要學，但一味學人家，就像那個TL……對吧？當初拿了多少國內冠軍？還有次夏季賽全勝奪冠，結果呢？一到世界賽，打得跟屎一樣……」
「吃飯呢！」
「哦……哦……我就打個比方……」
江凌岳被妹妹嗔了句，干咳一聲，又喝了口啤酒壓壓驚，「說白了，TL是學LCK最像的隊伍，就因為學的最像，所以在LPL牛逼，但出國就打不過，你一個學生，又沒自己的東西，憑啥打的贏師傅？對吧？所以就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嘛！」
「我當時就說了，非得等哪天TL不能統治LPL了，其他真正的LPL戰隊學會用LPL打法打LCK打法了，先干掉TL，才能干掉LCK，那時候LPL就真的崛起了。」
「後來怎麼樣？TL被干碎了，魚龍戰隊終于奪冠了……就是那年的古詞可惜了，不然能會師決賽的。」
「奪冠之後我就很少看比賽了，不過有時候無聊了也會看看，你們的比賽我也看過，當然實話實話，就看了最近這兩場，我感覺……」
他比劃了一下大拇指，「你們這幾個人都挺厲害的，磨合個兩年，未必沒機會……實在不行，在上單位置上打出來也行，畢竟亞運會的時候，可不是選戰隊，是選隊員！」
「這是游戲項目第一次上正賽，拿個亞運會冠軍回來，等以後退役了，這都是資歷。」
「當然了，你要是想要走得更遠，只有這些不夠，你比其他選手好在是大學期間來打職業的，退役了還能去把大學讀完，以後的選擇余地怎麼都要多一些。」
江凌岳看了林塘一眼，又笑起來，「我听兮兮說你打比賽，房間里面居然還放著《毛選》和《魯迅》，覺悟比我高多了，要是我去打職業，肯定早就把書扔一邊去了，我上學的時候都不想看書，何況是畢業了？」
他頗為感觸地嘆了口氣，「不過到底還是多讀書才好，我以前年輕的時候就不愛看書，總覺得看書的人都是書呆子……畢業了，沒辦法，才開始看書，專業的書無聊，我就弄個封皮，里面塞本小說，主要是糊弄一下爸媽，免得總覺得我一點不長進。」
「哎，也怪，真看了幾本，慢慢發現讀書其實沒那麼傻逼，其他書也開始跟著看起來……現在才真明白，讓人看書是真的好建議……就該多讀書……想要走得更高，更遠，肯定離不開書本的……」
「現在電子競技發展勢頭很好，我們國家發展越好，越強大，對文化產業只會更重視，十年前的時候，誰能想到電子競技會有今天？」
「十年之後，電子競技會發展到什麼程度，誰又知道？」
「跟更早的人比，你算是後輩，跟後面的人比，你又是前輩，甭管英雄聯盟能火多久，至少現在，電競項目里面，它就是王……打出影響力，有學歷，有能力，未必沒機會往其他途徑走一走……」
江凌岳對電競顯然並非沒有過了解和思考，只是視角有所不同，其中也未必都是他個人的想法——包括江靈兮投資NT，有她個人任性的緣故，卻未必只是如此。
江凌岳，以及兄妹倆身後的父母，對電競行業應該也都有一定的了解，並且相對看好，才會任由女兒拿錢往里面揮霍。
當然，這並不影響林塘對江凌岳的印象，事實上，飯吃了一半，他對這個大舅子的印象就再次改觀。
坦白地說，一頓飯吃完，林塘對江凌岳，乃至于還沒見過面的江靈兮的父母，印象都很好。
江凌岳那番「高談闊論」，是真的「忠言逆耳」，以江靈兮表現出來的在人情世故方面超出年齡的成熟，以及江凌岳不經意間的表現，都能看得出來這對兄妹情商都很高。
江凌岳不合時宜的「交淺言深」，大概因為是真的希望希望江靈兮可以過得開心，也或許對林塘的印象也很好，才有那番設計到對林塘個人以後發展的「建議」。
吃完飯後，三人說了會話，隨後江凌岳的女朋友沈冰雁也過來了，因為江凌岳喝了酒，她是來接他回去的。
這位沈冰雁個子比江靈兮略矮，淡淡妝容，精致美麗，看起來也像是富家出身，說話時溫柔大方，看起來與江靈兮頗為熟稔，打了招呼，玩笑幾句，便散場兩兩離開。
江靈兮似乎有什麼心事，與江凌岳和沈冰雁分開之後，就沒再說話，沉默地開著車返回基地。
林塘一路話也不多，只是偶爾提醒她一些路況，等進了基地小區，江靈兮才轉頭問他︰「你覺得我哥怎麼樣？」
「很好。」
林塘幾乎沒有猶豫和思索，「就像你說的那樣，很疼你，對我也算愛屋及烏……」
他笑了笑，「我原本擔心的情況，一個都沒有。」
江靈兮輕輕咬住嘴唇，沒有火花，默默把車開到基地門口，停了下來，轉過頭望著他問︰「那你為什麼飯還沒吃完，就一直不開心？」
林塘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實在沒想到她連這也能察覺到，當然，在分開時，他就已經意識到她察覺到了。
他轉頭看過來，江靈兮並不示弱地跟他對視，那雙好看的眸子澄澈明亮，倒映著他的面容，像是一泓秋水，純淨而美麗。
過了兩秒，林塘移開目光，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望著車窗外一株花朵潔白的荷花玉蘭，六月下旬已是荷花玉蘭的花期末，枝葉間只有一朵花，大如碗口，潔如白雪，陽光一照，美不勝收。
又過幾秒，林塘才輕輕嘆了口氣，回過頭來望著她問︰「你知道我是怎麼來打職業的嗎？」
江靈兮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林塘繼續道︰「我爸媽都是老師，以前國家窮，老師待遇也不好，後來慢慢提高了起來，現在不能說多好，但勝在穩定，也算體面。」
「當然還有更穩定更體面的職務，比如公務員……所以他們一直希望我去考公，高中的時候就讓我申請入了黨，提早做準備……或者考研也行，以後進事業單位……」
「我休學打職業的時候，我爸差點被氣死，差點跟我斷絕父子關系……」
他眼神有些無奈和苦澀，望著江靈兮，「我對游戲很喜歡，但其實並非非此不可……之所以這麼堅定，有一定的緣故，就是想要找一條自己的路……」
「準確的說，因為我選了打職業，是我選的，所以我才這麼堅決和固執，否則只是為了游戲、打職業，我不會為此付出差點跟爸媽鬧翻的代價的……」
江靈兮明媚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所以呢？」
林塘再次移開目光，望著因為車窗而有些變色的那朵荷花玉蘭，陽光下它是如雪一般的潔白，但透過車窗看過去，顏色要暗淡得多。
過了兩秒，他再次轉過頭，看著江靈兮，再次對視，再次沉默，然後終于還是說了出來︰「我就是個打游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