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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父親的日記(三)

羅大山來了,臉色很不好看。

我看羅大山,個子不高,但身胚粗壯,方頭大耳,有股子蠻勁,這個人不好對付,我心里有些發虛,但表面上必須平靜。

「進去談吧。」羅大山看著我說,我看得出來,他也在衡量我。

這時候已經不容得我膽怯,我說「好」,然後當著羅大山的面把插在背後腰間的菜刀拿出來,丟給李天佑,然後跟李天佑說︰「你在外面等我出來,或者給我收尸。」

說完,我轉頭看著羅大山,羅大山這時臉變了變,然後哈哈大笑說︰「兄弟,說笑了。」

我也笑笑,沒說話。

之後,我跟著羅大山進了廠區,進了二樓的一間辦公室。

奇怪,這時候我反而沒什麼可怕的了,已是案上魚肉,即無退路,那就只有向前。

我想起象棋盤上的小兵,小兵過河,有進無退,我現在就是過河卒。

「兄弟想我跟我談什麼?」羅大山坐在老板椅上說,他身後,一左一右兩個保鏢。都拿眼冷冷的盯著我。

「羅老板是商人。」我看著羅老板說。

羅大山點點頭。

「我是亡命徒。」我伸手指指自己。

羅大山又點點頭,顯然認同我對我自己的評價。

「商人講收益,而亡命徒爛命一條,你願意拿你的身家跟我這條爛命兌子嗎?」我又盯著羅大山問。

「也許並不費九牛一毛呢。」羅大山一手把玩著辦公桌上的一只玉貔貅說。

「不,你擺不平,我知道羅老板是地頭蛇,但你再是地頭蛇你管不了杭城。

我和躺在醫院里的呂冬都是杭城的下崗職工,我們來海南是先頭探路的一批。後面有一大批下崗職工會來南方尋求出路。

近些年,時有傳出下崗職工出來闖,被騙出事的事情,為這事情,下崗職工及家人沒少在當地政府鬧事,各地政府為了保障下崗職工,也為了順利推行下崗政策,成立了勞動服務保障公司,各省互通協調,保障下崗工人的生命財產安全。

而我在來之前,已經把目前的情況通知了呂冬家人,如果後序沒有消息,那杭城那邊的相關單位會直接跟海口這邊的相關單位聯系,這事關下崗職工這麼一個大群體,你能輕易擺平嗎?」

我說完盯著羅大山,羅大山皺著眉頭,顯然想到其中棘手之處。

「國家為什麼要搞下崗,一是國有企業負擔不下。二是因為改革開放,各地私人工廠要勞動力,廉價的勞動力。羅老板已經走在了時代的前面了,而未來是商人的時代,羅老板前程似錦。」

「哈,兄弟吉言,這話我听了高興,好,兄弟你說想怎麼樣?」羅大山這時哈哈大笑說。

「三萬元的賬了了,並賠償我兄弟呂冬的醫藥費,以及三個月的誤工費。」我說。

我看著羅大山,羅大山盯著我,最後哈哈大笑︰「好,我就當交兄弟你這個朋友。」

這一天,我順利走出羅氏鞋廠,還拿到了三萬五千塊錢,五千塊是呂冬的醫藥費和誤工費。

三萬塊錢,一萬五還給債主,另一萬五我們三人分,最終我分了七千,李天佑和呂冬各分四千。這我沒有推辭,因為我真的是拿命拼的。

拿著七千塊錢,我頗為感嘆。

古話說,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

我這一整年活的跟爛泥一樣,而這一朝就翻盤了,海南這真是塊魔幻地土地。

當天,我跟李天佑一起把一萬五拿去給債主。

債主叫阿英,二十七八歲,拿到錢,喜極而泣,抱著我嚎啕大哭,我一時都不敢動,尷尬極了,李天佑那廝只在一邊怪笑。

阿英哭夠了,又突然勾著我的脖子,重重了咬了我嘴唇一口,我最終狼狽而逃。

事後我才知道,阿英早就認為這錢拿不回來了,這錢雖然是羅大山跟阿英丈夫借的,但阿英弟弟好賭,又欠了羅大山不少錢,然後逃了,據說去了美國。

所以,羅大山才一直不還債。

真是一筆糊涂賬,我跟李天佑說了,這種事情我再也不會插手。

李天佑很遺憾,還一個勁的勸我,他講我做這個一定會發財的,但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做。

回到出租層,我想阿春了,阿英那一個吻激起了我心中的燥動。我跑出來,去電話亭打了個電話,家里電話沒人接,又打到阿春單位,阿春單位的人講阿春已經下崗了。

我抬頭看天,已經是十月份了,出來已經快一年了,杭城那邊也是世事變幻。

最終我打電話給老爸,老爸講安子在他那里,阿春也出去了,是去滬市,聯系電話沒給家里留。

老爸怪我為什麼這麼久不給家里聯系,阿春是她們單位第一批下崗的,這段時間不好過,身邊又沒個分擔的人。

我心里焦灼萬分,又打電話給岳父岳母,陪了小心才拿到阿春的聯系電話,是她出租屋院子里房東的電話。

「阿春,我是建平,你還好吧?」電話一接通,我連忙問道。

那邊久久沒聲,但我听到了抽泣聲。好一會兒阿春的聲音才傳來︰「你還曉得給我打電話呀,我以為你死在外面了。」

我能說什麼,男人的自尊,我不願把我這大半年的落拓示于人前,尤其是愛人之前。只是喃喃的說︰「不好意思,阿春,這段時間太忙了。」

對面一陣沉默。

「你去死。」最後,阿春重重的掛了電話。

我再打電話,阿春再也不接了,我想過幾天再打會好一點。

……

十月十七日,小雨。

這段時間雨很多,而我生病了,發了燒,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

心里奇怪,之前大半年落拓煎熬,我沒生病,怎麼反倒現在,掙了一大筆錢,看到曙光,反而生病了呢。

或許是因為對阿春的擔心,或許之前憑著一股氣熬著。

總之那幾天我一直迷迷糊糊的,然後夢到了阿春,阿春來了,坐在我床邊,拿著熱水縛我的額頭。我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說︰「阿春,我想你了。」

阿春似乎還在生氣,掙扎著拿開手。

我這時感覺有些不對,睜開眼,眼前是一個挺陌生的女子。

好一會兒,才似乎想起,這女子是呂冬的妹妹呂秋。

呂秋剛剛中專畢業,還沒有分配工作,好象現在也不分配了。

呂冬打電話回家,把斷腿的事情說漏嘴了,呂冬父母不放心,就讓他妹妹來看看他。

「不好意思,謝謝」我又抱歉又道謝。

她搖搖頭,轉身出去了,再回來時給我端了一碗面魚。

杭城這邊的面魚,有著別樣滋味。

一碗面魚喝下去,出了一身汗,我的病倒意外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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