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旁有條河,河名秦淮,昔年為文人墨客游覽勝地,更是一條歌舞升平商女醉夢之河。
現如今,吳明取了金陵,此地便少了昔年的胭脂味,換了幾分清秀之色。
此值春光燦爛之時,一只只黃鸝于河岸鳴翠柳,一只只黑燕剪過春風。
一條小舟泛于河中央,有兩人在舟棚中喝酒做談。
一者大大咧咧,穿著錦繡衣袍,彷佛個不講規矩的勛貴,一者氣度平靜,坐勢平穩,面容清峻,彷佛清官墨客。
這兩者本不會坐到一起,但此刻卻坐到一艘舟船上,商討事業。
「我說小姬,今日怎又來找我,不會又想請我去輔助吳小子吧,老爺那日可說了,吳小子之事任其發展,你可摻和,我去不得,我去了,不會添好事,反而有麻煩,算了,算了。」勛貴既是那跟隨揚關的敖御,東海龍宮十三太子。
而他對面坐著的自然就是姬姜,蛋生轉世之身。
「而且啊,你們平常不燒香,遇事燒一把,這讓我很難辦啊。」敖御嘆道。
他一如既往的不著調,但是姬姜已非往日小子,如今可是吳明軍的軍師,不管是政事,還是軍事,財事,他皆管理。
所以,即使敖御開口一個「小姬」,他也不惱。
「敖道兄,听聞你要轉修道法,可有方向?」姬姜問道。
敖御哼哼道︰「我得老爺點撥,曉得道法才是我的出路,但我龍體修持久已,血脈深重,不易轉修,遂先洗去血脈,如今也有三年之功,但尚未功成,還不得修習道法。」
「敖道兄,我知你不愛拐彎抹角,我也不與你兜圈子,我手中有一份情報,是關于洗褪血脈之法的,不知道兄可願听我說道說道?」姬姜說道。
「不願。」敖御撇撇嘴。
姬姜听得,不以為意。
敖御一口回絕,在他預料之中。
「敖道兄,我不是挾此事來喚你做事,只不過見道兄修行辛苦,便想讓道兄輕松些,這份情報我現在便給道兄,道兄以為如何?」姬姜朗聲說道。
而後他就從身上的儲物法器中取出一只玉璜。
姬姜也不讓敖御啟用這玉璜,自己就先吐入真氣,將玉璜激發。
而後玉璜跳出三尺光幕,在舟棚中熠熠生輝。
一排排文字錯落有致的編排著,環繞著一張地圖。
敖御看一眼,就將上面的信息全部立下,臉上立刻就不出一絲不屑之色。
「緣是我那投了佛門的蛟王叔所留啊。」敖御嘖嘖道。
姬姜听得,才露出一絲古怪之色。
他原以為這物真會讓敖御驚詫一下,甚至讓敖御心動,但怎知敖御竟如此不屑。
「小姬啊,你還是小瞧我,小瞧了老爺 。」敖御拍拍手,就將那玉璜吐出的光幕打散。
「也怪不得你,你小子出身雖不錯,但終究著眼在這紅塵人間,不曉得修行界諸事,更不曉得我們龍宮之事。」
「我們東海龍宮雖有諸多真龍,但也有許多真龍血裔,這蛟王叔便是我一位叔伯祖的血裔,叔伯祖曾得神庭之令,調往神洲淮河做了河伯,在那兒與一蟒精做了夫妻,然後未得神庭之旨,無龍宮之令,就生了一雜糅蟒蛇血脈的蛟裔,後就被謫貶,調出淮河,歸回龍宮。」
「叔伯祖還想將他那蟒精妻子與子嗣帶回龍宮,可龍宮不許,最後只得遺留他們在神洲。」
「後來,蟒精被一修行者斬了,她那蛟裔借著叔伯祖所留之術遁走,之後幾近流轉,激發了自身血脈,得真龍傳承,成了一方妖王。」
「再後來,神庭派天兵天將圍剿,他不敵,舍了兵馬遁逃,而叔伯祖听了他的消息,便將他接回龍宮。」
「龍宮雖見他修行有成,但非真龍,本不想敕封任何職位,但叔伯祖有愧于他,再三請求,于是龍宮就封了一蛟王之位,護持他不被神庭追查。」
「再後來,我這蛟王叔不知因何故,竟然跑出了東海龍宮,重歸神洲地界,但他也不動亂,只是撿了半部佛經,竟修起佛法來,後來還真被他修成了,登入西方極樂淨土,做了那蛟羅漢。」
「而你這部洗褪真龍血脈之法便是他為修持佛法而創下,其中多有佛法經意,我若修了,多半也要投身佛門。」
「小姬,你好可惡,老爺讓我轉修道法,你卻想讓我轉修佛法,你小子竟想挑撥我與老爺的關系。」
啪。
敖御說罷,還一巴掌重重蓋到桌面上。
只是桌子沒拍爛,倒是在整個秦淮河激起了重重浪頭。
姬姜听了敖御這一番說法,也是有些頭疼,他不知這之中的關竅。
真真被害慘了。
姬姜最後只得苦笑道︰「此事我亦不知,惱了敖道兄實非我意。」
哈哈哈。
他怎知敖御接著就大笑起來︰「逗你小子可真好玩啊。」
姬姜聞言,面皮又變得跟豬肝一樣醬紅。
敖御常要戲弄他,這便是不願與敖御面對面交流的原因。
以前有船東在,敖御會收斂些,可現在船東不知蹤跡,這敖御便肆無忌憚起來。
「別急,剛才那話可不是逗你的,但你小子可挑撥不了我與老爺的關系,嘿嘿。」敖御斜靠到竹編的舟棚壁上,不知從何處取來一茶壺,而茶壺中全是酒,然後就咕都咕都喝起來。
「這七毒六煞酒才是最解血脈之固之物,你那玩意差遠 。」敖御取笑道。
「那我便不多打擾了。」姬姜悻悻而起,拂袖便要走。
但敖御驟然一抬手,把他攔下︰「你之來意,老爺早便算準,早早就留了一物在我這,就等你今日來找我 。」
姬姜聞听,又是一喜。
然後就雙眼一黑。
緣是一張布兜在了他的腦袋上。
姬姜慌忙將這張布取下,然後展在面前。
「天命所歸!」這是這塊其貌不揚的漆黑布上的四個大字。
「何解?」姬姜滿是疑惑。
他看向敖御,可敖御已經不見蹤跡。
……
太陽星上。
敖御望著眼前騰起的太陽真火,在那兒瑟瑟發抖。
此情此景,真讓他這個常年與海為伴的東海龍族恐懼。
幸而老爺就在此地,護持著他,才讓他免于被太陽真火燒成焦炭。
「老爺,老爺誒。」敖御哭哭啼啼地在這火紅的火炎組成地面拖著身形滑著,而這地面看起來輕輕空空的,但踏上去卻覺結實堅固。
而揚關見著他這樣,多有嫌棄地揮揮手,將他打出三里外。
但敖御還是鍥而不舍得滾過來。
「別瞎吵吵,哭哭啼啼地,搞得我好像死了一樣。」揚關喝道。
這小龍一向沒眼界,此刻也是如此。
敖御听了,趕忙閉上嘴巴,免得再被老爺趕去那些奇奇怪怪的世界。
「老爺,小的能再見著您,是真的開心,這是喜極而泣 。」敖御大聲道。
「行了,看得出來。」揚關嫌惡得擺擺手。
「好 。」敖御點點頭,抹抹眼淚,就做了破涕為笑的樣子。
但揚關仍然嫌棄,只給他指了一地,憑空捏造出一只椅子,讓敖御來坐。
敖御這小龍雖然在外大大咧咧,可被揚關整治幾回後,就不敢在揚關面前多抖擻,因此只坐了半邊到椅子上。
「老爺,您的話和東西我都給姬姜了,沒有一點紕漏。」敖御小心地邀功著,但不敢請賞。
誰知道老爺的賞是不是某個異世天地一日游。
「嗯,看得清。」揚關點點頭,算是一點肯定了。
他確實看得清,從太陽星往下一俯視,就能將此事瞧得清清楚楚。
「哦哦,不知老爺還有何吩咐?」敖御又問道。
「沒事,就是見你修行勤勉啊,遂想助你一把。」揚關悠然說道。
听見這話,敖御身子一顫。
好家伙,看來這個獎勵不是什麼好去處。
「我瞧你也將我的話听進去了,知曉專修道法,頗好,頗好。」揚關接著說道。
敖御這會算是知道︰完了完了,徹底完了。
前幾回也是這般,然後就將他送入那些稀奇古怪的地界,他好不容易才……被接回來。
「這……是小……的該做的。」敖御磕磕絆絆地說道。
「你既然嫌洗褪血脈太慢,我做你老爺,合該助你一把。」揚關悠悠說道。
敖御身子一抖一顫︰「這,小的不…太嫌。」
「嗯,我都听到你的心聲了。」揚關說道。
「啊?沒有,沒有,老爺,我絕無此念。」敖御趕緊撇清。
「你也不必跟我客氣了。」揚關說著,就不再跟敖御多說廢話,一甩袖,敖御就當場消失。
揚關也沒將他送哪去,就在這太陽星上。
借著太陽真火,幫他把血脈之固洗褪,還能反芻其身,助益他道門修行之法。
「道友,不知此子可證元神,得長生久視否?」揚關跟一旁的純陽劍童子說道。
純陽劍童子的目光投往那處,看了幾下後說道︰「有機會。」
她乃真靈法寶,位比道果,所以一眼就看盡了敖御的將來,給了斷言。
「他原是毫無機會的。」揚關幽幽說道。
純陽劍童子這會臉色多了些驚詫。
「你變了他的命數。」純陽劍童子說道。
「試了多次,皆不成,後改了念頭,才有此機會。」揚關說道。
「此子竟是如此榆木?」純陽劍童子臉上的驚詫之意更盛了,但這份驚詫不是因為揚關改了敖御的命數,而是敖御這廝竟然這麼不堪造就。
按理說,只要一位道果對一個修行者多一分助他成道的想法,那麼他證就元神的可能性雖然不會變成十成十,但怎麼也會增加許多,可這廝在揚關多了那麼多心思後,都沒有這等可能,還是百般嘗試,最後才在無意中讓他有了此種可能。
真真榆木啊。
揚關也不好接話了,敖御這廝著實愧對他家祖龍血脈,也愧對東方青龍大聖為龍族掙來的大氣運。
只能嘆息後輩子孫不孝。
「此子說不得也有大命在身。」純陽劍童子忽又說道,彷佛想到了什麼。
「有甚大命?」揚關也不是沒想過這些,可揚關觀察了這麼多年,都沒從這廝身上發現這方面的趨勢。
「我曾見過一位,她百生百世皆不成事,但在百世輪回後,卻得天星入命,最後執掌天命,于一場萬年大劫中證就道果。」
「只可惜,她最後被人磨滅道果,抹去真靈,從此世間再無此人,連名字都從時間中抹去,我亦提不得。」純陽劍童子說道。
「你認為敖御也會是這等人?」揚關問道。
純陽劍童子搖搖頭︰「那位雖不成事,但卻成器,一時無法成事,可終將成事,這小子怕是無此機會,我已看見他未來數百世……皆難成事。」
揚關當時也是看到這些,也詫異于敖御這小龍竟然會有這樣的未來,好歹這一世也是龍宮太子的。
不過,敖御這廝倒也有些用處,純陽劍童子除了在討論道法時,其余時間可不會有這麼多話。
大多數真靈法寶應該都不愛說話。
敖御之事先不提。
再將視線掃下,望向神洲大地,吳明軍所在得金陵之地。
此時,姬姜已將寫著「天命所歸」的布送到吳明軍的大元帥府上。
隨著姬姜送去「天命所歸」,就有揚關重新放松的人道氣運從天地的四面八方涌動而至。
大股的氣運涌向吳明軍,涌入大元帥府中。
另外還有許多人道氣運涌動,奔流向神洲大地的其他軍閥勢力,以及「正統」新漢朝廷中樞。
揚關除了送了「天命所歸」外,其余的人道氣運便沒再操控過。
所以此刻的人道氣運涌動分流皆是人心所向,人所聚居才有的結果。
吳明軍所佔之地或許比不過新漢朝廷,但因「天命所歸」,人道氣運卻能與新漢朝廷媲美。
人間的變數已起,劫氣隨之增長。
大劫愈演愈烈。
姬姜此刻還未將「天命所歸」送到吳明手上,但他卻已經看見天地的色變。
「船東這物竟有此等效果?!」姬姜停頓腳步,望著大元帥府的巍峨屋頂上的氣運如同百川匯流之相,嘴巴已經張大到能吞下鵝蛋那麼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