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
一下子暗了下來。
狂風陡然大作！
所有人全都呆呆仰頭望著天空。
被漢嶺阻攔著的無數雲霧，忽而全部後退，露出了整片整片潮濕而嶙峋的峭壁。
雲霧奔騰匯聚，仿佛是憤怒地後退數步，開始積蓄力量一般。
從無窮高遠的九天之上，從四方八方，無數雲霧聞訊趕來。
它們匯聚成的雲海遮蔽了太陽，使得天地間迅速變暗，最終陷入徹底的漆黑。
沒有人說話。
甚至直播間的彈幕也消失無蹤。
巨大的層層漩渦，在雲海中生出，蕩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白色的電光，紅色的電光，絢爛的各色電光， 啪跳躍。
沉悶的雷鳴聲隱隱響起。
「破！」
楚陽指向南峰山，陡然厲喝。
轟隆隆……
一道幾乎有數百丈之粗的猩紅色雷電，照徹了整片天空。
剎那間筆直降落！
精確無比地擊中了南峰山！
借著閃電的余光，人們似乎隱約看到巨大的山體似乎搖晃了幾下。
緊接著，直播間沒了聲音，直播畫面也隨之消失。
無數電視機前的觀眾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
片刻的安靜後。
所有觀眾全都氣炸了︰
「淦！關鍵時刻，直播中斷了！」
「我特麼想死的心都有了！」
「搞轉播的人是干什麼吃的？怎麼現在這種關鍵時刻斷了？信不信老子拎著刀去砍你們？」
「這尼瑪就和老子剛洗完澡，正準備和小姐姐深入交流，忽然有捕快叔叔敲門說要查房一樣！」
「老子不管！這就打電話投訴！投訴到禮部，禮部不管就去告御狀！」
「……」
盡管觀眾們沸反盈天，但現場負責直播的所有人都無暇顧及。
他們的全都愣愣地盯著遠方的南峰山。
在剛才，那道巨雷轟在山體上，只引得山體微微晃動了幾下。
他們沒來得及惋惜。
異變陡生！
原本看起來巍峨無比、直插天宇的南峰山，忽然變矮了一些，同時似乎變粗了幾分，緊接著越來越矮。
沒人知道是什麼情況。
就在這時，一聲巨響在天地間炸裂！
震得大地劇烈顫抖，震得所有人踉蹌搖晃，許多人摔倒在地。
山體上巨石奔騰，呼嘯砸落。
積雪、泥土、草樹傾瀉而下，蕩起了沖天的煙塵。
熊熊火焰騰空而起！
原本連綿高聳的漢嶺，瞬間出現了一個缺口，雲霧立刻找到了突破的方向，盡情地涌入漢嶺內部，馳騁奔騰，攻城略地。
楚陽的身形消失，出現在之前位置的幾十里外。
他看到那幾架直播用的無人機，在眨眼間就被閃電的余波摧毀；巨大的南峰山，如雪崩般迅速垮塌時，著實吃了一驚。
這道閃電，雖然是自己以豫卦的訣竅、驅使掌握五雷的法術，引動了漢嶺外圍雲氣所生出。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霹靂的威力居然會如此之大！
甚至連自己也不得不快速撤退，以免被這股挾裹著巨大毀滅之力的能量波及。
這正應了《三國演義》中的一段著名橋段，青梅煮酒論英雄中，劉備的那一句話︰
一震之威，乃至于斯！
更令他意外的是，雖然引動了威力如此巨大的霹靂，但自己體內的靈力卻之消耗了十分之一罷了。
這，就是應時而動，順勢而為的道理啊……
他深吸了一口氣。
此刻原本海拔近千米的南峰山，已經被轟得只剩了一堆巨大的亂石，無盡雲霧聚集在了鳴鳳嶺前。
他再次掐起了指訣。
裴真、陳北風等現場無數人，這才從呆滯狀態回過神來，但他們仍是滿臉的難以置信，甚至相互對望的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恐懼︰
「我，我是不是看錯了？」
「我一定是在夢里，一定是！」
「這是天師轟出的雷法？這，這不可能吧？是巧合吧？」
「去你妹的巧合！天師飛到天上，雷就劈了下來，然後南峰山就塌了，你跟我說是巧合？」
楚陽並未給他們多少爭論的時間。
第二道驚雷瞬間落下！
因為隔著重重山脈阻擋，所以這次人們沒有看到鳴鳳嶺垮塌的壯觀場面，只看到又是一道電光，劃破天際。
大地再度劇烈晃動。
但他們這次有了預備，只是搖晃了幾下，並未摔倒。
此時，裴真陡然回過神來，一個激靈，立刻揮臂向眾人高喝︰
「天師大人正在耗費巨力打通山脈，我們難道呆在這里看熱鬧？」
「所有人听令！」
「跟我沖！」
無數人轟然應和。
各種大型機械轟隆隆開動，無數工程人員吶喊著沖向前方，甚至荒州的普通百姓，也扛起了鐵鍬，拎起了鋤頭。
老人們推出了三輪車、拉起了板車，婦女挑起了籮筐。
浩浩蕩蕩的大軍，以一往無前的恢宏氣勢，向阻礙了他們數千年之久的漢嶺進發！
「這小子……」
在遠處的一片密林之中，希夷子眺望著南峰山、鳴鳳嶺的方向，搖頭苦笑。
他的眼神中既有震懼、佩服，又有欣慰。
「哎，貧道原本還想助他一臂之力，現在看來，貌似不需要了。」
「那就容貧道再苟上一段時間吧！」
話音甫落，他陡然飛上天空，如同一只白鶴般瞬間消失，這速度，居然與楚陽不差上下。
司徒府。
管中齊關掉自己面前的衛星直播畫面。
閉上了眼楮。
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復雜。
昔年上一任儒宗將位置傳給自己的時候，曾經念了一句詩︰
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
而自己當時年少氣盛，毫不猶豫地也吟了一句詩，用來回應︰
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可是現在，他終于明白「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以及身具高位的孤獨。
人們都以為他對楚陽的防範和警惕，是出于捍衛儒教的一己私利。
就連裴真，自己最信賴的弟子，也以為他是擔心楚陽會動搖神龍帝國的統治。
可是他們從來就沒有想過︰
太玄星天地間靈氣稀薄。
就算有修煉法門，百分之九十九的凡人，還是無法修煉出神通法術。
楚陽擁有如此高深的法力，擁有如此眾多的神通。
那對于普通人而言，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沒有人是他的敵手。
他，就是神！
可以掌控無數人生死的神！
沒錯，現在的楚陽，沒有顯現出任何一點的危害性，甚至對神龍帝國、對普通百姓，還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可是以後呢？
誰能保證這個道士永遠無害？
管中齊雖是儒宗，但更相信荀卿「人性本惡」的理念，更明白「外儒內法」的道理。
治國，不能把希望寄托個人的道德修養之上。
要保證所有人的力量都在法度的約束內。
那群道士說，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故幾于道。
可他們從來就沒想過嗎？
失去了堤壩的約束，水，也會泛濫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