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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垮塌時,楊略正好在邊緣,他 地躍起,單手在邊緣撐了一下,身體掠過這一段垮塌的城牆。

城下,剛立下大功的撞車也被淹沒了,幸存的幾個叛軍不顧灰頭土臉,回身沖著中軍高呼。

「萬勝!」

中軍,南疆軍歸德郎將陶松冷冷的道︰「攻城!」

大旗搖動。

「攻城!」

呼喊聲中,大半由異族組成的叛軍呼嘯而來。

前方的叛軍抬著木梯,神色猙獰,跑的飛快。

「放箭!」

楊略喊道。

城頭箭如雨下,但比前幾日稀疏了許多。

幾日的攻防戰打下來,守軍死傷慘重。

「油鍋端過來。」

油鍋端到了垮塌產生的缺口處,下面一發弩箭射上來,一個端著油鍋的軍士中箭倒下,順著豁口坡道往下滾落。

油鍋摔在地上,鍋中的油 地飛濺起來,周圍的軍士慘嚎著,有人慌不擇路的跟著掉下去,有人往後退,直至從另一側摔入城中。

一個軍士放開捂著臉的手,問楊略,「楊先生,我的臉還好吧?」

這個軍士這幾日都跟著楊略,閑暇時說自己準備成親了,未來的妻子算是青梅竹馬,二人情誼深厚。

楊略看了一眼。

那張還年輕的臉上,大塊大塊的皮消失了,剩下的地方就像是被油炸過一般,泛著熟肉的顏色。

「還好!」

楊略點頭。

軍士伸手模了一把。

低頭看看手。

「啊!」

淒涼的慘嚎聲中,叛軍來了。

一個個叛軍順著豁口的坡道往上攀爬。

「放箭!」

箭失不斷射殺沖上來的叛軍,但更多的叛軍涌了上來。

「我曰尼瑪!」

那個被毀容的軍士舉刀沖了下去。

他就像是個無敵的勇士,一路沖殺到了坡道之下。

隨後,被叛軍淹沒。

那個等待心上人的少女,想來此刻依舊在憧憬著他立下軍功,回來迎娶自己吧!

楊略默然看著這一幕。

「殺!」

一個叛軍沖了上來,沖著楊略一刀。

楊略輕松避開,反手一刀把叛軍斬落城下。

那張異族人的臉,讓他有些神思恍忽。

當年他在元州看護楊玄時,曾和那些異族打過交道。

彼時的南疆異族雖說凶蠻殘忍,但對大唐卻很是恭謹。

從何時開始,他們也敢沖著大唐齜牙了?

楊略後續去了南周,怎麼想不明白,怎地十年間,這個天下變化如此之大。

「楊先生。」

金勇氣喘吁吁的提著橫刀過來,「敵軍上來了。」

楊玄回身看去,右側百余步之外,城頭已經失守了。

「奪回來!」

楊玄喊道︰「跟著老夫來。」

數十軍士跟著他跑過去,只見刀光閃爍,叛軍無人能敵。

可這里消停了,別處又被突破。

和叛軍時常廝殺不同,黃州守軍是地方戍守軍隊,少歷練。若非楊略在,三日前就被破城了。

「使君,守不住了。」一個將領滿臉是血跑過來,「撤吧!」

「撤哪去?」

金勇問道。

將領說道︰「敵軍人馬也不多,圍不住咱們,突圍出去吧!」

「黃州城呢?」金勇說道。

將領目光閃爍,「回頭再奪回來。」

「去,殺三人,老夫便寬恕你的罪責!」金勇指著前方。

將領一怔,隨即掉頭就跑。

「殺了他!」

金勇喊道,可身邊的軍士卻沒動。

金勇大怒,提著橫刀準備去斬殺此人。

只是一刀,他就被震倒了,那將領舉刀獰笑,「耶耶不想死,明白嗎?」

「守城有責!」金勇怒道︰「你可對得住陛下!」

「都特娘的要破城了,誰對得起誰啊!」將領揮刀。

金勇閉上眼楮,就听到噗的一聲,接著滿臉濕熱,一股子腥臭味沖的他想吐。

他睜開眼楮,發現是楊略救了自己。

楊略說道︰「讓州廨的官吏,但凡能使動橫刀的,全數上城頭。」

「好!」

趁著敵軍這波進攻退卻的時機,州廨的官吏們上了城頭。

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吏也來了,楊略蹙眉,「你來作甚?回家去!」

老吏抬頭看著他,「老夫當年殺敵時,還沒你呢!怎地,看不起老夫?」

楊略說道︰「老不以筋骨為能。」

「回家吧!」金勇嘆道︰「你這是何苦?」

老吏說道︰「老夫吃了大唐一輩子俸祿,臨老臨老了,沒想到還遇到了反叛。那些糧食也該吐些出來了。」

第二波進攻中,老吏沖殺在最前方。

他斬殺了兩個叛軍,隨即雙腿被斬斷,倒在地上。

一個叛軍手持長槍,從他的小月復刺進去。

老吏反手抓住叛軍的腿,用力拉倒他,喊道︰「老夫無愧大唐!」

一只鐵錘砸下來,那只蒼白的頭顱 地迸裂,唯有一只眼珠子還在眼眶內,認真的看著楊略。

「是!」

楊略認真的道。

當年宣德帝在位時,大唐的官吏還以報效大唐,報效君王為榮。義之所在,義無反顧。

多少年了,他終于再度看到了當年的那股子鐵錚錚的男兒氣。

來自于一個老吏。

他抬起頭,發現前後都有一隊叛軍正在沖著自己這邊沖殺。

「這幾日都是那人在四處奔走指揮救援,否則黃州城早已被破。」

大旗下,一個將領指著城頭上的楊略對陶松說道。

「下官令兩股悍卒夾擊此人,另外,還有兩個神箭手帶著弓箭在邊上伺機而動。」

「必殺之局!」陶松點頭,「我要他的頭顱。」

將領笑道︰「那他的頭顱就是陶郎將的了。」

陶松冷漠的臉上多了一絲不滿,「快一些!」

城頭上,兩股悍卒在夾擊楊略。

「楊先生。」

看到楊略被圍在中間,金勇不禁絕望喊道︰「休矣!是老夫誤了先生!」

在另一邊的何聰也看到了這一幕,卻嘆道︰「藏不住了。」

呯!

一個叛軍從人群中飛了起來。

呯!

接著又是一個。

包圍圈的中間,叛軍不斷飛出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驚駭之色,仿佛自己圍住的不是人,而是一頭洪荒巨獸。

彭的一聲,幾個叛軍倒飛出去,撞到了剛爬上城頭的同伴,盡皆掉落城下。

刀光連續閃爍,那些叛軍紛紛倒下。

最後一個叛軍手握橫刀,顫抖著,驚惶的一步步往後退去。

弓弦聲響,兩支箭失飛來。

楊略揮手。

就像是驅趕蒼蠅般的彈飛了兩支箭失。

「啊!」

那個叛軍吼叫著,竟然轉身就往城下跳。

他寧可摔死,也不肯面對這個怪物。

「天神!」

這幾日金勇目睹了楊略的指揮,驚為天人,更是對楊略的修為贊不絕口,覺著這位先生就像是一頭 虎。

「老夫莫不是眼花了?」

這位先生哪里是什麼 虎,分明就是一頭巨獸。

 虎遇到他也得跪了。

全程目睹了這一戰的陶松面無表情的看著將領,「這便是你的布置?」

……

血腥的一天廝殺結束了。

楊略站在城頭上,看著夕陽下遠去的叛軍。

斥候在遠處沖著城頭指指點點的,雖然看不清神色,可卻能感受到那股子猖獗的氣息。

「楊先生。」

一個小吏近前行禮,「使君請您去一趟。」

楊略回身,小吏抬頭,恭謹的道︰「使君令人弄了酒菜。」

「老夫這便去。」

楊略頷首,隨即順著台階走下城頭。

一隊隊民夫迎面走來,他們將去修葺城頭。

「這人是誰?」

一個民夫見楊略身邊跟著小吏,姿態從容,難免好奇問道。

帶著他們的軍士的說道︰「這位是楊先生,這幾日若非他在,黃州城早已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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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廨。

大堂內。

金勇舉杯,感慨的道︰「那一日老夫听先生說的那番話,覺著正好對了老夫的胃口。石忠唐此人,便是個野心勃勃的狗雜種。

老夫一時興起,便想著邀請先生為幕僚。本以為先生是飽學之士,可如今看來,先生不只是飽學之士,修為更是卓絕。這一杯酒,老夫敬先生。」

楊略舉杯喝了,「使君過譽了。」

「老夫也不過問先生的來歷,就想問問先生,黃州城,可能守住?」金勇眼中閃爍著期冀之色。

楊略默然片刻,「兩日。」

「這樣啊!」金勇眼中的光彩消散。

「其一,將士們少了廝殺歷練,而對手卻是百戰之士,不是對手。其二,守軍人太少了些。」

「當初老夫也曾建言增加黃州守軍的人馬,彼時石忠唐還是節度副使,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那個狗東西,想來那時候就在打著謀反的主意。」

二人默默喝酒。

「是老夫拖累了先生,若是城破,先生可自去。」金勇有些微醺。

「好!」楊略點頭答應了。

……

第二日,攻城戰越發慘烈了,叛軍多點開花,守軍苦苦支撐,僅存三成。

士氣不行了。

下午,叛軍遠去。

楊略搖頭,「明日,是最後一日。」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何聰尋到了他,「咱們何時走?」

楊略說道︰「明日。」

「明日?」

「對,明日。」

……

第二日,大概是知曉今日黃州城守不住了,守軍迸發出了令楊略也有些愕然的勇氣,竟然在上午出色的壓制住了叛軍。

可勇氣來的終究太晚。

守軍人數太少,以至于城頭處處被突破。

下午,當一員叛將率領預備隊沖上城頭時,楊略知曉該走了。他下城找到了金勇。

「金使君,走吧!」

這幾日金勇的果斷令楊略印象深刻,他想著若是為楊玄拉個臣子也不是壞事。

敵軍不斷涌上城頭,守軍在節節敗退。

金勇站在大街上,微笑道︰「當初來黃州時,老夫說,若是不把黃州弄出個模樣來,老夫便不走了。故而哪怕和石忠唐鬧僵了,老夫依舊不肯離去。如今,黃州城破的模樣羞煞老夫。老夫,不走了。」

楊略看著他,「你盡力了。」

「走吧!」金勇說道︰「老夫有一事委托。」

「你說。」叛軍已經沖下來了。

「黃州大概是石忠唐破的第一州,其後叛軍將會直奔關中。沿途那些州縣大多懈怠,怕是難保。告知他們,黃州金勇率軍民奮勇廝殺。老夫在地底下看著他們,為了數百年國祚的大唐,請死戰!」

「好!」

金勇擺擺手,轉身,拔出橫刀。

一人!

沖向了叛軍。

秋風吹動著他斑白的須發。

楊略一邊和何聰狂奔,一邊听著後面的動靜。

「我大唐!」

金勇的呼喊聲格外豪邁。

一人!

竟然像是一支軍隊。

「萬勝!」

大乾十四年九月,叛軍破黃州城。刺史金勇戰歿!

隨後,叛軍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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