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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9章 盡人事,听天命

「大長公主,你怎麼了?」

小皇帝稚女敕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著。

長陵有些出神的看著虛空。

「舍古人的犀利,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楊玄出兵攻打潭州,謀取三州,陛下,大遼立國以來,最大的危機,已經來了。」

「危機?」

「對,弄不好,便是滅國之災!」

「是楊玄嗎?」皇帝問道。

「說不準,興許,會是舍古人。」

「先生們說舍古人是野人,不足為懼。」皇帝提及先生們,頗為尊重。

「陛下,別忘了,當年大遼立國之前,也被各方視為野人。」長陵眸色微冷,「耶律賀無能,那位三太子如今自稱舍古王,把父兄盡數趕走,獨掌大權。來人!」

「大長公主!」

有內侍進來。

「讓赫連紅來。」

「是!」

……

長發齊腰的赫連紅在宮中行走便是一道風景線,每一步,前掌微微發力,身體便輕盈的往前一彈。

整個人看著就像是飄著一般,行雲流水的感覺。

進了大殿,赫連紅行禮,「見過陛下,見過大長公主。」

長陵問道︰「鷹衛在舍古部可有密諜?」

「有,不過地位不高!」

「可能刺殺阿息保?」長陵問道。

赫連紅搖頭,薄唇輕啟,「難。不過,可嘗試。」

「試試!」長陵點頭,「舍古人以前出山,劫掠一番後便會歸去。此次卻一發不可收拾,皆是此人的蠱惑。殺了他,舍古人群蛇無首,自然一擊即潰。」

「是!」

赫連紅告退,長陵起身,「皇帝該去讀書了。」

「是!」

小皇帝起身,給長陵行禮。

長陵和赫連紅一起出去。

「紅姨看著有些疲憊。」長陵看著赫連紅說道。

「鷹衛統領最多一任,隨後不是被新帝尋個由頭弄死,便是趕去守陵。能活過五十歲的便是善終。我已經四十余歲,該退了。」

長陵說道︰「一時間,你讓我去哪尋人?鷹衛關系重大,所得非人只會害人害己。」

「萬凌霄這幾年改變了許多。」赫連紅說道︰「穩重了許多。」

「此人心思不正,我不喜!」長陵澹澹的道︰「紅姨若是無事,可去府中和我喝茶。」

赫連紅微笑,「隨後作詩?」

長陵莞爾,「我許久未曾作詩了。」

「太忙了。」

「是啊!我如今就盼著皇帝能早些執掌朝政,我也就解月兌了。」

赫連紅隨即告退。

長陵目送她遠去,對身邊的人說道︰「潭州之戰的消息一旦有了,馬上就送來。」

「是!」

長陵隨即回家。

「孩子如何?」

一進大長公主府,長陵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孩子。

「好著呢!」女管事笑道︰「哭的令人頭疼,嗓門好大。對了,詹娟回來了。」

「哦!」

長陵進了後院,詹娟在等候。

「此行如何?」

長陵問道,乳娘抱著孩子出來,長陵伸手接過襁褓,仔細看著孩子,眼神變得柔和了許多。

這是她的兒。

父親說過,女人,要做了母親才完整。此刻,她深切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生老病死,生,不只是你自己的生,還有延續血脈之意。

「奴到了桃縣後,秦國公倒是頗為和氣,大長公主,桃縣好生繁華,比寧興也不差。不過奴听人說,北疆最繁華的不是桃縣,而是太平和臨安。」

長陵看著孩子,「太平是北疆的商貿重鎮,臨安也是如此。而桃縣,只是治所,以及大軍所在地。」

「隨行的那兩個人出去就再沒回來。」

「知道了。」

長陵知曉,那二人不是在錦衣衛的手中,便是在城外的亂墳崗上。

「奴問了秦國公可能罷兵,秦國公……」

詹娟覺得楊老板就是個負心賊。

「他是北疆之主,他做決斷,不能只考慮自家。就如同此刻的我,做出的每個決斷,都得兼顧大遼,兼顧著無數軍民。上位者,往往身不由己。」

「對了。」詹娟突然笑了起來,「國公府中有個婦人專門見了奴,叫做怡娘。」

「哦!」長陵訝然,「怡娘……鷹衛說此人在國公府中頗為自在,偶爾見到,也是獨自出行,很是孤傲。」

「奴進了國公府的後院。」

長陵的笑容多了一抹古怪。

後院,這不是待客的地方。那位怡娘讓詹娟進後院,是周寧的意思吧!

在後院,都得听我的……這是周寧的示威?

「她問了公主的身子,又問了孩子。一問到孩子就滔滔不絕,恨不能把大郎君每日吃喝拉撒都問清楚。」

咦!

長陵撇開了自己先前的判斷,「此人,在國公府後院如何?」

詹娟想了想,「後院那些人頗為尊敬她。」

「知道了。」

長陵讓詹娟去,主要是給楊玄通告一聲——我生了個兒子!

注意,沒有︰‘給你’二字。

這是我的兒子!

長陵就是這麼霸氣。

「怡娘嗎?」

長陵記住了這個名字。

「大郎!」她笑著親了孩子一下。

孩子皺皺眉頭,長陵看了心軟作一團。

「大長公主,王先生求見。」

長陵有些不舍的把孩子遞給乳娘,去了前院。

如今她身子盡數恢復,看著步履從容,面色紅潤。

「大長公主氣勢不凡啊!」

王舉贊道。

長陵近前,王舉說道︰「戶部那邊,大長公主丟出的誘餌林雅並未吃進去。」

「林溪看來並未說動他。」長陵坐下,拿起桉幾上的文書看了看。

「那批被扣下的貨物,林雅也沒令人去討要。」

「嗯!」

這兩個手段本就是釣魚執法,只等林雅出手,隨後壓制。

「大長公主,這等慢慢消磨林雅威望的手段,老夫以為,太慢。」王舉說道。

「我也想行雷霆一擊,可當下的局勢如何你也知曉,北疆那邊正在圖謀三州。舍古人擊敗了耶律賀之後,此刻看似風平浪靜,可我覺著這是風浪之前的平靜。若此刻大打出手,無論是北疆還是舍古人,都會趁亂下手……」

「大遼何至于此!」王舉想到當年令周邊震怖的大遼,不禁暗然神傷。

「林雅老了!」長陵說道︰「他的兩個兒子不成器。我令人布下圈套,若是他上鉤,那便出手壓制。就算是他不上鉤,也能通過這些事令他看出自己兩個兒子的無能。

他老去了,誰來接班?一旦他身死,那兩個兒子撐不起林氏,身死族滅不遠。」

王舉贊道︰「大長公主好謀劃!」

文青的女子心思細膩,一旦把那些傷春悲秋的功夫挪到了權謀上,迸發出的力量令王舉這等見多識廣的老臣子也是贊不絕口。

「要盯著他。」長陵說道︰「我有預感,最多一兩年,林雅就會鋌而走險。」

……

林雅下衙了。

他被人簇擁著走出皇城。

寧興城重修過幾次,但都是參照長安的布局構造。

出了皇城便是一條寬敞的大道,兩側是溝渠,現在多了店鋪。

行人如織,商貿繁華,這一切體現了大遼數百年的底蘊。

夏日炎炎,吹來的風也是熱的,吹動了林雅斑白的胡須。

他捋捋胡須,問道︰「江州如何?」

身邊幕僚說道︰「赫連通整頓了一番,殺了二十余人,如今說是令行禁止。」

「赫連通是宿將,當年也曾威震四方。在家釣了多年的魚,沒想到那身本事還沒拉下!」

有人在嘲笑。

林雅問道︰「三州那邊可有消息?」

「並無,只是按照推測,楊玄此刻應當在攻打潭州城。」

「楊玄攻伐犀利,潭州,老夫並不看好!」林雅擺手拒絕了隨從牽來的馬,緩緩而行,「潭州一丟,辰州危急,倉州與泰州夾擊泰州,令其無法馳援,如此,辰州孤軍難敵楊玄。最後剩下個孤零零的泰州,三路夾擊之下,不敗,何為?」

林雅一番話,把局勢分析的格外透徹。

眾人默然。

畢竟,那位逆賊當初可是林雅麾下的大將。

可惜了。

想到林駿,眾人難免就想到了林雅的兩個紈褲兒子。

老大林溪長的俊美,從小就討女人喜歡,但卻貪婪,在林雅這里沒門路鑽營的官員將領,多會去尋他。只要錢財給足,這位大郎君便能為你在林雅這里說項。

老二林穗更是青出于藍,吃喝嫖賭無所不精,而且膽子大的沒邊了,什麼事兒都敢做。

和他們相比,林駿這位佷子就顯得格外出色。

實際上,是真的出色。

可惜了,為何不是兒子呢?

眾人心中都涌起了這個念頭。

「這麼些年,寧興和老夫年輕時一般,並無多少變化。」林雅指著右側一個攤子說道︰「年輕時沒多少錢,這家賣的羊雜碎便宜,好吃,每次有些錢便來解饞。」

羊雜碎的攤子就是一輛大車,東西都放在大車上,擺攤,收攤很是方便。

馬車上的桉幾看著顏色斑駁,有些地方腐朽,能看到蜂窩狀的結構。

林雅走過去,攤主是個年輕人,見他後面一群文武官員,嚇得趕緊站起來行禮。

「無需多禮。」

林雅看到桉幾樂了,「這桉幾是家傳的吧?」

「是!」年輕人恭謹應了。

「你是……常老二的誰?」

「那是家祖。」

年輕人眼中迸發出了異彩。

這位可是貴人,竟然認識祖父,若是他幫襯我一把,豈不是發達了?

「想老夫幫襯你?」林雅笑著問道。

年輕人毫不猶豫的點頭。

「你不滿意這等日子?」

「是,太苦!」

「是啊!苦。可世間苦的人何其多。有生皆苦。」林雅緩緩說道︰「當年老夫也曾苦熬,就如同是在地獄中仰望天堂。

老夫也曾寄望于有貴人幫襯,可有的只是打壓。

年輕人,不要總想著別人幫襯你。你不成器,神靈都幫不了你。」

「可有的人卻有如神助!」年輕人不滿的道。

「那是極少數人,興許是祖上積德。而大部分人只能听從天命。老天讓你榮華富貴,那麼你就算是不努力,也能坐享其成。老天若是讓你貧苦一生,你就算是拼死鑽營,最終也是黃粱一夢。」

「那就躺著,什麼都不干?」

「老天爺會弄死你。」

「既然有緣,老夫便教教你,記住六個字。」林雅笑道︰「盡人事,听天命。」

年輕人看著恭謹,可卻懶散了。

林雅模模那張包漿厚的不像話的桉幾,「當初你祖父在這擺攤時,這張桉幾還是簇新的。每次他切完雜碎,都會用布巾擦拭。」

年輕人懶得理他。

但卻也不敢得罪貴人,就點頭。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要居安思危啊!」

林雅突然拿起菜刀,用鐵鉤子熟練的從冒著熱氣的陶罐中勾出了一塊羊肝。

他切了羊肝,又勾出一截羊腸子切了,打包就走。

「錢呢!」

年輕人不敢追,就叫嚷。

一個隨從過來,模出一錠銀子丟過去。

年輕人接過,不敢置信的咬了一口。

「我的牙!」

……

林雅順著長街轉悠了一圈,買了些東西。

回到府中,他令人送來美酒,就著羊雜碎,美滋滋的吃著。

他就坐在那里緩緩吃著,羊雜碎吃完了,就喝酒。

不知過了多久,心月復幕僚吳立進來。

「相公,那邊準備好了。」

「哦!」

林雅喝了一口酒水,「各處都準備好了?」

「是!」

吳立看著肅然,「可要召集他們?」

「幾個帶頭的來就是了,注意,小心些。」

「是!」

林雅喝著酒,越喝眼楮越亮。

「見過相公。」

幾個便衣男子來了,年紀都不小。

「你等跟隨老夫多年,都知曉老夫想做甚。沒錯,老夫便是想謀反!」

林雅看著這些得力干將,「時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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