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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9章 兩個女婿

秋日的長安,枯葉飄落。

對于肉食者來說,這是個最適合享樂的時節。

不冷不熱,早晚微涼,蓋著被子睡個懶覺,那滋味別提了。

梨園中,皇帝和貴妃在看歌舞。

「三郎。」貴妃舉杯,美眸含笑。

「這幾日朕的身子覺著不錯,輕盈了許多。」皇帝舉杯。

韓石頭在邊上歡喜不已,仿佛是在皇帝高興。

皇帝緩緩喝了杯中酒,說道︰「梁靖最近有些沉寂。」

梁靖是他養的一條 犬,可現在這條 犬卻有些不給力。

貴妃嘆道︰「國丈那邊,最近與陛下頗為和氣。」

梁靖需要撕咬的便是楊松成等人,可現在皇帝和楊松成聯手,梁靖卻沒了用武之地。若非自家妹子就在宮中,依舊受寵,梁靖就得擔心自己到了走狗烹的那一步。

皇帝默然片刻,「最近,三郎那邊有些活躍過頭了。」

這是要梁靖把槍口轉向越王之意。

可越王和楊松成是一伙的啊!

這便是隔山打牛。

可這會破壞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皇帝是在想什麼?

貴妃笑道︰「就怕越王那邊不滿。」

——咱別捉迷藏了,您給個信號唄!

貴妃挺挺胸,皇帝眸色微動,「前日朕听聞有人說,三郎有明君之相?」

這不是作死嗎?

貴妃愕然,然後說道︰「晚些我便尋了兄長來。」

皇帝干咳一聲,「他在兵部的時日也不短了,朕看看,好歹也提一提。」

要想讓 犬听話,肉必須要給夠。

這一點,養狗經驗豐富的皇帝不會忽略。

兄長能升遷了?

貴妃仔細想想,朝中好像沒什麼要職出缺啊!

戶部羅文走後,皇帝就任命了自己的心月復接任。

六部沒空缺,三省也是如此。

鴻臚寺好像少個……但去那等地方,對于梁靖而言便是左遷。

她看了皇帝一眼,知曉今日自己的試探已經夠了,再繼續,弄不好便會引發猜忌。

伴君如伴虎,看似一臉寵溺的帝王,下一刻便會冷若冰霜。

「多謝二郎!」

皇帝微笑舉杯,晚些,叫了韓石頭來。

「敲打一下老三!」

「奴婢有數。」

韓石頭出宮,去了越王府。

「二兄竟然來了。」

越王一臉喜出望外的出迎。

韓石頭避開他的禮,說道︰「陛下令奴婢來有話說。」

越王馬上端正了身體。

韓石頭冷著臉,「書是好東西,讀書使人明理。大唐以孝治國,大王最近的文章中,卻一點也無。告辭!」

「二兄……」

越王滿頭霧水追出去,好處不敢給,韓石頭身家不菲,出去從不收禮。

「二兄可否指點一二?感激不盡。」越王放低姿態。

韓石頭手握馬韁,回身道︰「宮中還有事等著奴婢去處置。有個內侍,借著上面看重,竟然得意忘形,信口開河。這等人,該敲打!」

越王行禮,認真的道︰「多謝二兄指點。」

韓石頭走了,越王轉身,面色鐵青,「查!最近誰口出厥詞,嚴查!」

他自己去了書房,也不看書,而是練字。

「大王!」

趙東平進來。

越王依舊在寫字,「說!」

趙東平說道︰「前日咱們一個官員酒後對人說,大王……」

「說!」越王抬頭,趙東平一看,眼珠子竟然是紅的,心中不禁一顫,「說大王有明君之相!」

越王手握著毛筆,「令他告病在家,隨後……趕走。」

「怕是不夠。」趙東平說道︰「要不,弄死?」

越王府中有好手,把那官員弄成病逝的模樣不難。

越王搖頭,「阿耶善猜忌,若是弄死了那人,在阿耶的眼中便是欲蓋彌彰。」

趙東平苦笑,「大王,何其難。」

越王微笑,「為人子者,當盡孝道,只要阿耶高興就好。」

趙東平點頭,越王退後一步,「看看本王這字如何?」

趙東平上前一步,側身看了一眼。

通篇都是一個字。

忍!

「好字!」

越王擱下筆,「處置了。」

趙東平弄了個痰盂來,弄滿水,把這張寫滿了忍字的紙張浸泡進去。

稍後揉搓幾下,那些字便模湖了,只是水中多了些渾濁的墨色,看著,就如同此刻外面的天氣。

微涼,陰郁。

第二日,越王照例去朝中。

「二兄沒來嗎?」

在宮門外,越王問道。

侍衛說道︰「衛王還沒來。」

越王回首,「興許是家中有事吧!」

……

「大王,宮中來人了,說是請您入宮,有事商議。」

「沒空!」

衛王背著背簍,一身布衣,沖著後院喊道︰「大妹,我出門了。」

後院傳來了黃大妹的聲音,「記得去羅家買他家的飴糖。」

「知曉了!」

衛王出去,準備上門板。

丁長苦著臉,「大王最近沒怎麼進宮。」

「你在擔心什麼?」衛王把門板斜著插進槽子中,把上面擺正,緩緩往中間滑行。

「時日長了,外面忘了大王!」

「權力都在阿耶和楊松成等人手中,最近他們之間打得火熱,本王進宮作甚?看著他們眉來眼去,同床異夢?」

丁長贊道︰「同床異夢這個詞用得好啊!」

皇帝和楊松成等人的聯手,可不就是同床異夢。

「楊松成要的是未來帝王的外祖身份,歸根結底,他想要的是權力。可阿耶同樣要的是權力。他們之間因北疆而聯手,可私底下卻少不了為自己打算。爾虞我詐,虛情假意,看著惡心。今日,不去了。」

「是。對了,大王這是要去何處?」丁長說道︰「要不,老奴也跟著去。」

「本王去買菜,你也要去?」衛王把最後一扇門板合上,上了鎖,轉身拍拍手。

「老奴……」

丁長有些尷尬。

王府中有人負責采買,他也就是監督一下罷了。

而且衛王上次贏了四百萬錢,是長安城中有名的富豪,不差錢啊!

丁長哪里會在乎買菜的那點兒小錢?

他連菜市場的門往哪開都不知道。

「回吧!」

衛王背著背簍,健步往前。

巷子里,老人們出來曬太陽,孩子們出來玩耍,婦人們出來,三三兩兩的扯八卦。

「李二這是去作甚?」句僂著腰背,牽著孫兒的老人問道。

「買菜!」衛王頷首。

斜對面兩個婦人停止了八卦,微胖的一個婦人用八卦的眼神看著衛王,「李二,我家那口子就不肯去買菜,說什麼男人去菜場丟人。你為何肯去?」

衛王說道︰「吃飯丟不丟人?」

婦人一怔,滴咕,「黃大妹好命啊!」

另一個婦人笑道︰「李二這般有錢,就沒想過納妾?」

歷來都是勸和不勸離,這勸人夫君納妾,和勸人和離沒分別。

這婦人尖酸刻薄,最嫉妒黃大妹的境遇,覺著這麼一個鄉下女子,竟然找到李二這等好男人,能過上這等好日子,真是令人心如沸水般的煎熬啊!

衛王看了她一眼,然後搖頭。

「腰子不好!」

婦人愣了一下,直至衛王遠去,身邊的婦人才問道︰「方才你為何沒譏諷李二?」

婦人拍拍胸口,顫顫巍巍中說道︰「方才李二看了我一眼,看著,好似要殺人似的。」

「李二這般木訥的一個人,殺個屁的人!」

一路到了菜場,衛王先去買肉。

一個肉攤邊上圍了幾個婦人,衛王湊過去看了一眼,「羊腿來一條。」

肉販子抬頭,「李二啊!你家大妹呢?」

「在家!」衛王指著一條羊腿。

「十二錢。」

「漲了?」衛王要的是前腿,沒想到竟然漲價了。

肉販子叫苦,「年初還好,到了夏天,朝中不知誰吃飽撐的,說北疆那邊的牛羊肉在長安橫行,掙到錢都是楊逆的。故而朝中下令,嚴查北疆商販,不許販賣牛羊肉進來。」

衛王心中一動,「不可能查的干淨吧?」

那麼寬的交界處,怎麼可能禁止的了。

「是沒法禁的干淨,不過,要想進來,就得……」肉販子臉上露出了你懂的神色,「就得給好處,這不,價錢就起來了。」

「可也沒那麼貴吧?」一個婦人發牢騷。

肉販子苦笑,「本來南疆那邊羊也不少,可今年南疆那邊說是亂賊不少,要招募勇士。這勇士得吃肉吧!這不,南疆輸往長安的牛羊少了大半。哎!加之……如今許多東西都貴……」

衛王想起了前陣子有御史進言,說市面上物價高漲,查探之後,發現是各地關卡上下其手,勒索商人,水漲船高之後,物價自然高漲。

這事兒引發了一陣討論,朝中信誓旦旦說要打擊那等形同于匪徒的官吏和將士。

「朝中不是說要清理關卡嗎?」衛王問道。

「清理個啥喲!」肉販子切了一條前腿準備稱重,「前陣子說是抓了幾個官吏,結果,隔幾日就放了。」

「為何?」衛王想到了吏治,也想到了羅才。

羅才在時,若是听聞此等事,必然要勃然大怒,然後不依不饒的在朝中咆孝,直至朝中做出決策,並盯著實施。

肉販子指著秤桿子,「兩斤二,這前腿雖說肉不及後腿多,卻更細女敕。你倒是會買。」

衛王伸手,「不用系草繩。」

他接過羊腿,從肩頭往後丟在背簍中,隨後給錢。

肉販子說道︰「那幾個官吏都有後台的,否則,怎敢在長安周邊的關卡敲詐勒索?若是後台不保他們,他們把後台供出來咋辦?」

「天下官吏都一般黑心!」

「就是,可憐陛下一無所知。」

「是啊!」

幾個婦人滿月復牢騷。

在她們看來,官吏都可殺,而皇帝必然是無辜的。

這是千年來對帝王的敬畏心在發揮作用。

肉販子把砍骨刀剁進了砧板上,嚇的幾個婦人瞪眼,他冷笑,「梨園中倒是暖和,吃什麼都有。」

幾個婦人看看他,低頭就走。

肉販子有些後悔自己的話,對衛王說道︰「幾個長舌婦人,頭發長見識短。」

「可不是。」

衛王點頭,隨即去買了飴糖。

站在市場外,他看到了內侍。

「陛下召見!」

「本王得先把菜送回去。」

「有人送。」內侍是老熟人,招手,一個看著老實憨厚的男子走過來。

「小人會說大王遇到了幾個好友,被拉著去飲酒。」男子說道。

這是他第三次幫衛王送東西了,輕車熟路。

直至進宮,衛王依舊在想著先前的談話。

朝中在打擊北疆通往長安的走私商人,但這是虛張聲勢,真實的情況是︰各地關卡利用這個機會收取走私商人賄賂。

一進一出,就百姓吃了物價上漲的虧。

而在南疆那邊,不知是張楚茂還是石忠唐在擴軍。

第三個問題,羅才走後,吏部顯然醉心于為皇帝辦事兒,卻忽略了吏治。

因人成事,事必然不長久!

衛王默然看著宮門,覺著就像是一張巨口,猙獰,而且貪婪。

天下啊!

阿耶,你看到了嗎?

皇帝顯然沒看到,衛王進殿時,他神采飛揚的說道︰「南疆石忠唐送來了一頭生犀,遍體雪白……」

楊松成笑道︰「這可是祥瑞。」

皇帝看了進來的衛王一眼,突然失去了炫耀的心思。

「阿耶!」衛王行禮。

皇帝嗯了一聲,「北疆那邊,楊逆發兵,不知去向。」

楊松成撫須說道︰「北疆本就艱難,他卻年年擅起兵戈,此自取滅亡之道也!」

衛王默然看著越王,發現這個小老弟神色有些恍忽,像是被嚇到了似的。

「鏡台的人在拼死打探消息。」皇帝揉揉眉心,「大將們說,楊逆此次怕是要和林駿大打出手,如此,也不是壞事。」

楊松成笑道︰「林駿私下奪了泰州,也是逆賊,二人之間大打出手,甚好。」

皇帝干咳一聲,「南疆那邊,石忠唐說亂賊依舊不少,張楚茂有些懈怠了。」

楊松成一怔,剛想為女婿說話,皇帝說道︰「听聞他最近身子不好,國丈也該體恤女婿一番才是,哈哈哈哈!」

這話看似有趣,可隱含著冷意。

皇帝想拿下南疆軍,這個想法他從未遮掩,甚至還收了一個異族將領為義子。

張楚茂在南疆被石忠唐擠兌的沒地兒站,就等著皇帝最後的表態。

而今日,顯然就是皇帝對楊松成的最後通牒。

楊松成微笑,「此事,還得看大局!」

咱們聯手的大好局面,陛下要破壞嗎?

「明年是個好年成。」皇帝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衛王知曉,這是期限——朕最多再容忍張楚茂一年,就這麼一年的功夫,國丈趕緊為女婿找個安置地吧!

這事兒本來沒那麼急,但瀚海節度使,西疆大老趙嵩上次來長安投向了楊松成,便引發了皇帝的反彈。

你弱他就強,在政治斗爭中,容不得半點心慈手軟。

不過此事倒也好笑……皇帝和張楚茂竟然是連襟。

二人的共同丈人楊松成卻坐蠟了。

楊松成神色如故,但氣氛有些令人不安。

皇帝干咳一聲,「朱卿。」

禮部尚書朱偉行禮,神色恭謹,「陛下!」

皇帝最近遣了醫官為他診斷身體,放話說︰禮部非朱卿不可!

這般看重和厚愛,哪怕朱偉是個老油條,也為之感激零涕。

最近朱偉早來晚歸,忠心少說提高了五成。

皇帝先看了梁靖一眼,對朱偉說道︰

「听醫者說,朱卿身子不妥。朕雖不舍,卻不忍坐視朱卿累壞了身子。先回家歇息吧!」

什麼?

朱偉失態道︰「臣……」

皇帝 地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對梁靖溫和一笑,「梁卿好生為朕看好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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