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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8章 可願聯手

楊玄想過皇帝的各種開頭,但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

謀反?

難道是皇帝察覺到了些什麼?

不對,若是他察覺到了什麼,那麼此刻就不是問話,而是刀斧手盡出,把我剁了再說。

這是帝王,不是街上的地痞,發現有人想謀反,第一反應是殺人。

所以,這是一個敲打。

我先試試……楊玄愕然,「陛下……臣對大唐忠心耿耿啊!」

皇帝若是真查到了什麼,此刻就該是呵斥,然後借勢叫人動手。

但楊玄的後腦勺壓根沒反應。

這是個試探!

楊玄心想皇帝只是想詐我?

皇帝看著他,良久道︰「你在北疆稱王稱霸,不從朕的旨意!」

果然是試探和敲詐……楊玄猶豫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北疆軍民怨氣頗大,臣若是一味服從,他們會群起而攻之。」

這是假話!

皇帝若是不想撕破臉,就不能揭開,否則長安和北疆之間再無轉圜的余地。

皇帝冷哼一聲,「為何擅自攻打北遼?」

「陛下,北疆缺糧,北遼那邊有。」

楊玄看了皇帝一眼。

依舊是雲澹風輕,這是要出家做道士的節奏。

皇帝默然。

楊玄默然。

殿內很安靜,能听到外面的腳步聲,也能听到更遠處的聲音。

可惜沒鳥鳴。

「楊卿。」

「臣在。」

「北疆是大唐的北疆!」

「臣發誓,此生不負大唐!」

這個誓言是楊老板橫行天下的基本盤,當初讓黃春輝下定決心把他推出來的,便是這個誓言。

皇帝果然面色稍霽,「你且去。」

就這?

楊玄覺得太簡單了些,可轉念一想,皇帝‘隱居’梨園許久,平日也就是偶爾見見幾個重臣。和他見一面,說幾句話,已經很給面子了。

「臣告退!」

楊玄行禮告退。

皇帝目送著他出去,冷冷的道︰「誓言能束縛人,那是因為誘惑不夠。

此子跋扈,且不乏城府,令鏡台盯緊他。

另外,北遼那邊,要釋放些善意。」

韓石頭心中一凜,「奴婢這便去。」

皇帝搖頭,「晚些再去。」

是了,現在楊玄剛出去,此刻韓石頭出去交代事情,外界會認為是皇帝在對付楊玄。

帝王的一言一行都會被多角度解讀,所以才會有帝王需謹言慎行的規矩。

皇帝沉聲道︰「鏡台那邊可能尋到動手的機會?」

韓石頭垂手而立,「鏡台的人說過,很難。」

「若是……」

皇帝神色平靜。

「鏡台說了,三成把握。」

「三成!」

皇帝沉吟良久,「罷了!」

三成,若是事敗,楊玄會反彈,而且長安理虧,他就算是謀反,天下人也會同情幾分。

「人無傷虎之心,虎有害人之意!」皇帝冷笑道︰「他毀掉了楊氏的臉面,國丈那人朕知曉,看似平靜,能忍,可骨子里卻陰狠。

楊玄燒了他家的大門,推倒了圍牆,這是活生生的打臉。他若是能忍,朕便能退位!」

韓石頭默然。

皇帝起身往外走。

韓石頭吩咐道︰「令人去貴妃那里,就說,陛下心情不大好。」

皇帝走在前面,看著那些宮殿,厭惡的道︰「朕恨不能毀掉了這一切!」

他轉來轉去,卻不是去梨園。

而是去了太上皇那里。

太上皇難得沒喝酒,在殿外散步,見他來了,側身冷笑,「昨夜朕見到外面火光沖天,看方向,像是楊家。

怎地,你和楊松成翻臉了?這不像是你的為人。

對付楊松成,你會躲在後面,蠱惑,或是逼迫別人出手。」

皇帝擺擺手,韓石頭等人止步。

他走上台階,「阿耶,前陣子,楊松成糾集了淳于氏、趙氏圍攻周氏。」

「這也是你挑撥的吧?」太上皇笑了笑,「周氏若是滅了,你不會來此。那麼,誰救了周氏?你?」

「王氏!」

「唇亡齒寒,王豆羅有魄力!」太上皇點點頭,「那麼,昨夜是誰在報復?」

「周氏的女婿。」

「楊玄?」

「是。」

「女婿為丈人報仇,天經地義,楊松成若是敢還手,他就能以此為由出手。北疆軍在手,楊松成怕不怕?你,怕不怕?」

太上皇笑的譏誚。

「朕來此,是想說說楊玄此人。」

太上皇不置可否的道︰「想請教朕?」

「是。」皇帝負手看著殿內,幾個宮女在灑掃,多半是先前弄髒了地面。

太上皇模模斑白的鬢發,沉吟良久。

皇帝說道︰「此子原先乃是鄉下獵戶,機緣巧合認識了王氏,被舉薦進了國子監讀書。隨後出仕為不良人,不良帥,縣尉,救了貴妃,隨後去了北疆為官。」

「履歷上看來,此子有些氣運。」

「是。」

「此子攻伐如何?」

「犀利。」

「是了,否則黃春輝也不會舉薦他。」

「他執掌北疆後,一改固守不出的慣例,頻頻出擊。」

「年輕人,進取心強,這是免不了的。」

太上皇看著皇帝,目光怪異,「你這是嫉妒了?」

皇帝蹙眉。

「你嫉妒楊玄年紀輕輕就能如此?朕說過,帝王首要肚量,你卻小肚雞腸,否則怎會生出那些事來。」

「他是臣子,朕是帝王,嫉妒什麼?」

皇帝有些不耐煩了。

太上皇看了他一眼,「楊玄治理如何?」

「頗為出色,北疆此次能度過旱災,多是他的作用。」

「文治武功都不錯,這等臣子,若是百年前,多半會出將入相,威風八面。

可北疆與你鬧翻了多年,對你戒心頗重。如此,此子定然不會臣服于你。

年輕人執掌一方時日長了,就會生出些心思。

大唐強盛時還好,若是衰敗,他不動,麾下也會勸他謀反自立,明白嗎?」

「這些朕知曉。」皇帝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滿意。

太上皇來回走了幾步,「此次他能來長安,說明心中還有大唐。不過,不能大意。其實,你大可利用楊松成等人來對付他。另外,西疆呢?」

「西疆是趙嵩。」

「哦!那人朕記得跋扈。南疆呢?」

「南疆節度使乃是楊松成的女婿,不過能力平庸。貴妃收了個義子,是個異族人,如今為節度副使,頗為出色。朕已經出手抬舉他,令他架空楊松成的女婿。」

「人心隔肚皮!」

太上皇說道︰「什麼義子,還是個異族人。此等人不可信。至少,不可倚為干城。要緊事不能倚仗、托付給此等人。」

皇帝哂然一笑,「他是異族人,並無根基,朕一聲令下,頃刻間便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如此,你還擔心什麼?」太上皇澹澹的道︰「讓楊松成等人打頭陣,你在後面謀劃,挑唆,慢慢的把北疆奪回來。這不是你擅長的嗎?」

皇帝說道︰「朕想示好北遼。」

「你擔心會臭了名聲?」

太上皇嘆息,「你搶了自己的兒媳為貴妃,名聲早就臭不可聞了。還奢望什麼青史留名。

至于北遼,你示好不示好,該南下時他們不會有絲毫猶豫。

若是大唐強盛時,無需你去示好,他們便會滿臉堆笑,載歌載舞……」

皇帝回身,「朕本想讓越王去,可此刻卻改變了主意。」

「你想毀掉這個兒子?」太上皇搖搖頭,譏誚的道︰「這是皇後最後的嫡子了吧?毀掉他,楊松成就沒了指望。你就少了一個盟友。

你還剩下幾個兒子?老大說是病死,朕想以你的秉性,多半是被你弄死的吧!

老二是個裝粗俗的蠢貨,據聞還有些義氣?

義氣這個東西是帝王的大敵,此子不足為慮。

再有便是那個庶子敬王,在宮中說是像是個透明人。

那麼,你準備看著老二和老三廝殺,等兩敗俱傷時你再出手。

隨後,把敬王丟出來。主意不錯,不過,你要想想赫連峰。那人……」

太上皇眸色迷離,「帝王啊!竟然斷了血脈。你若是不小心也如此,朕不會悲傷,只會大笑,哈哈哈哈!」

太上皇大笑著進了殿內。

皇帝站在外面,說道︰「血脈有何用?」

他搖搖頭,負手走下台階。

「朕若是死了,哪管天下大亂!」

殿內,太上皇坐下,「那個楊玄,誰知曉?」

沒人敢詳細說,一個內侍說道︰「奴婢只知曉他是周氏女婿。」

一無所獲的太上皇嘆道︰「周勤是個狠人,當初能讓阿娘看重,聯手準備謀劃世家門閥的狠人。

他能看中楊玄為孫婿,此子必然不俗。既然知曉如此,為何不早早壓制?此刻再想謀劃,晚了!」

他茫然看著殿內,時光仿佛就是流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緩緩流淌。

「朕,老了。昨夜,朕夢到了阿娘。阿娘問朕,為何就等不了朕駕崩?朕說,阿娘,我怕你臨去前帶走朕,真的怕。」

一群內侍宮女面色如常。

又特麼听到秘聞了,不過,听多了,知曉自己必死無疑,那麼就丟開這些顧慮,好好活著。

「朕故作柔弱,讓阿娘放心,讓臣子放心。朕演繹的出神入化,無人懷疑。可朕……」

太上皇抬頭,苦笑道︰「可朕卻忘記了這個兒子是個沒心腸的。他能對付對自己不錯的伯父,能對付對自己不錯的祖父祖母,朕這個阿耶算得了什麼?朕,大意了啊!」

他默然。

眾人各司其職,殿內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太上皇動了動,白首微微抬起來。

那雙老眼中全是譏諷之色。

「如今,你的報應來了。內憂外患你兀自以為自己能制衡。帝王制衡天下靠的什麼?你以為是手段。」

「當年阿娘曾說過,帝王制衡天下,靠的是大軍!」

「如今北疆大軍是你的對頭,南疆大軍亂糟糟的,西疆大軍是楊松成的人。除去長安諸衛之外,你再無手段。你就沒覺著發涼?」

「這一課,朕當初忘了教授給你。如今,也不想教。咱們爺倆就在宮中看著這個天下風起雲涌吧!哈哈哈哈!」

……

楊玄出宮,先去了丈人那里。

「皇帝自信,他覺著能憑著見一面就能揣度出你的心思。另外,還能用帝王威嚴威懾你。就這些,再無別的。」

周遵很忙,楊玄隨即告退。

「對了。」

周遵叫住他,楊玄回身。

周遵蹙眉想了想,「王氏那邊,你若是有空,可去一趟。不管如何,結個善緣總是好的。」

王氏……

楊玄笑道︰「許久未曾去了。」

「去吧!」

周遵揮手趕人。

出了他的值房,楊玄遇到了幾個眼熟的官員。

此刻他們都是目不斜視,仿佛楊玄是個透明人。

楊玄本想去右武衛,可想想這事兒做的不地道,一旦魏忠被打上了和他親密的標簽,回頭楊松成和皇帝會怎麼扎他的小人?

罷了。

楊玄突然發現自己成了長安最不受歡迎的人。

他此刻最想見的是趙三福,問問當年的事兒。

以前趙三福是個小透明,二人私下見面不引人矚目。此刻一個是北疆之主,一個是在鏡台能和王守抗衡的大老。

見面要慎之又慎。

「去王家!」

楊玄干脆準備去王家。

拿些北疆帶來的特產,楊玄到了王家。

「楊副使!」

門子很熱情。

「王公可在?」

「在!」

王豆香接到楊玄來訪的消息,笑著對幕僚說道︰「他才將從宮中出來,就來了王家,這是明晃晃的給皇帝和楊松成暗示,自己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

「此子膽略不俗。」幕僚笑道。

晚些,王豆香在前院見了楊玄。

「許久未見,王公風采依舊。」楊玄笑道。

「你卻越發穩沉了。」王豆香覺得楊玄的變化太大了。

寒暄幾句後,楊玄問了王氏冶煉的情況。

「多虧了你當時給的法子,如今王氏的鐵器能與淳于氏抗衡。」

王氏手握礦山,冶煉能力上來了,做大很容易。

王豆香笑了笑,「你此次來長安,除去述職之外,還想作甚?」

這是暗示,若是王氏能幫的地方,你只管開口。

這個回答很大氣,讓楊玄想到了自己在太平和陳州時,王氏下面管事的態度。

當時還因為鐵礦石的供給份額發生過沖突。

雖說那個管事被弄走了,但兩家的關系終究漸行漸遠。直至此次王氏出手救了周氏,這才重新熱絡起來。

楊玄看著王豆香,「王氏可願與我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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