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關于錨的問題。」羅爾斯邊說邊觀察著阿爾伯特的反應，見她沒有表情變化，才繼續道，「在我的認知中，錨是用來壓制魔藥中蘊含的瘋狂，或者說是所謂的神性，能加深我們自身人性的存在。」
如果是換一位非七神教會的天使，他自然不會那麼小心，因為涉及到錨這個問題，就很容易牽扯到神靈的信仰和信徒問題，身為知識與智慧之神教宗的阿爾伯特•門多薩未必會願意深入探討。
不過阿爾伯特並沒有對此有態度上的變化，他笑著點了點頭︰
「你的理解並沒有太大問題，不過準確地說，錨的作用並非是壓制，而是平衡。
「在魔藥體系中低序列階段，只要是正常的、處于健壯時期的人，哪怕沒有‘扮演法’的存在，都可以依靠自己充沛的情感、強健的身體，來對抗魔藥所帶來的瘋狂。但到了序列5階段，晉升就需要相應的儀式。
「這其實代表著魔藥中蘊含的瘋狂在提升，已經不是僅僅依靠自身可以應對的了，需要外力，可以是晉升儀式，可以是錨，甚至可以是自身強大的意志力。」
這位人間天使一邊說，一邊朝一排書架走去，冰藍的眸子在一排排書籍上掃過。
「你或許听說過，有些幸運兒意外吞下了非凡特性，被調配好的魔藥潑在身上，只是普通人的他們一躍成為了序列8，序列7，甚至序列6的非凡者，而且精神狀態良好。除了那幸運的因素外，還有他們自身的意志足夠堅強。」
她在一排原木色書架前，停下了腳步，蹲下來從最下方的盒子中，取出一本「書籍」，那是一摞用簡易加工的樹皮作為書頁，樹藤作線的厚重大書。
最上面是一行古弗薩克語︰「苦難能淬煉人的意志。」
「這是摩斯苦修會未曾墮落前的一本書籍，來自一位十分讓人尊敬的苦修士。」阿爾伯特將書籍遞給羅爾斯，「他們之前堅持的苦修，除了應對‘窺秘人’途徑自身的問題外，也能讓他們在度過五年以上的苦修後，更快地晉升。在七大教會乃至一些隱秘組織中，都有類似的存在。」
接過書籍，羅爾斯小心翼翼地翻動一頁，看到最上面兩個碩大的，用古赫密斯語書寫的單詞「禁語」。看到這個單詞，他想要開口詢問的似乎減弱了一些。
下面則是用古弗薩克語書寫的一行行單詞︰
「語言是人類卓越的天賦，是能調動自然力量的強大力量，唯有克制自己的天賦……」
他又翻了好幾頁，後面還有「守秘」、「節欲」、「忍耐」等一系列章節，上面並沒有他以為會存在的折磨自己的篇章。
這個時代是存在神的，自然不需要羅爾斯前世那種「苦修士」，甚至需要佩戴苦修帶來取悅自己的神。書上還特意強調了，在磨練精神的同時，也要打磨自己的，只有精神和都堅韌後，才能不被魔藥內蘊含的瘋狂所擊敗。
同時，摩斯苦修會也並不排斥「扮演法」那套偽裝成受到邀請的客人進入城堡，成為城堡的主人，而是認為兩者一起可以更好地消化魔藥。
「您剛才只說到了序列6，難道序列5不行嗎？」羅爾斯合上書籍，放回了盒子內後問道。
「可以，但即使幸存下來，也會變成瘋子，擺月兌不了瘋狂的本質。」阿爾伯特很滿意羅爾斯的問題，「這也是為什麼序列5需要儀式的原因，要知道在前期魔藥已經大幅度改變了我們的身體，堅強的意志對于某些途徑來說，並不算什麼。
「因為這個階段，已經不是人類意志能夠忍耐和堅持的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已經偏離了羅爾斯最初詢問的問題，阿爾伯特捋了捋胡須，繼續道︰
「在早期，除了堅強的意志外，充沛的情感也是對抗魔藥的辦法，這也是在‘扮演法’誕生前人類先驅尋找到道路。但到了序列5以及之後的半神層次，就需要儀式和錨來幫助我們，其實這也是在增強意志，提高對自我的認識，達到一個平衡狀態。
「在這個階段，就需要克制自己的情感，避免因為情緒的起伏而導致精神出現問題。一些半神的失控，除了污染外，大部分都是因為這個問題。畢竟身體上的傷勢再嚴重，只要不危及生命，對于半神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但在這個過程中，精神崩潰才是最致命的。」
真不愧是「老師」途徑……羅爾斯暗自吐槽了一句，趕緊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那如果一位聖者，或者一位天使去假扮成另一個人，那在這個階段所獲得的錨，會不會對他造成一定干擾。」
羅爾斯對這方面並沒有太深刻的認識，但他認為應該是有的。
克來恩的諸多身份無論是性格還是樣貌都不相同，但所獲得的錨都依舊指向他，並且正是這種多重身份不斷增強了自我認知，後來為了對抗「天尊」，更是一個信徒當兩個用。
但問題在于克來恩是「無面人」，這種扮演對于他來說是符合途徑要求的，而「紅天使」惡靈所在途徑的相關權柄是「戰爭」。
穿著素白長袍的阿爾伯特深深看了羅爾斯一眼，思考了一會兒道︰
「我明白你的想法，這要看兩者之間究竟有多少共通性。比如說，如果被扮演的那個人是一位‘閱讀者’，而那個假扮‘閱讀者’的人人是一位‘獵人’，而他為了不被人看出來，刻意去扮演‘閱讀者’，那自然會對他造成影響。
「但要是他沒有去刻意扮演‘閱讀者’，依舊以‘獵人’的風格行事，那這種影響就很小，但依舊存在，畢竟他的樣貌就存在那里。」
這似乎有些像集體潛意識海洋的影響……羅爾斯眼皮一跳，直接開口詢問︰
「集體潛意識海洋？」
「呵呵，看來你對心理學也有了解……」
阿爾伯特藍眸深邃，映照出羅爾斯的身影。
「沒錯，錨的本質就是來自人的內心，來自集體潛意識海洋。他們對你的印象，會通過集體潛意識海洋來影響你。如果這些人對你的印象是統一的，人數又足夠多的話，哪怕你本人和他們心中的形象不一樣，也會被塑造成他們心中的樣子。
「這也是為什麼，許多晉升儀式和扮演在高序列、高位格存在參與的情況下，要更容易進行。因為這些存在本身就有著強大的心靈，他們的認知比得上一千個、一萬個普通人……」
說到這里，她轉過身重新朝那張巨大書桌旁走了過去。
盡管阿爾伯特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羅爾斯也明白他話中未盡的意思，哪怕是神靈，也會朝被眾多信徒心中塑造的形象去轉變，成為另一個陌生的存在。
這也是為什麼到了第五紀，甚至是在第四紀後期，正神都沒有自己的凋像，而是全部變成了符號象征。
同時他也清楚了自己的那個想法，也就是讓「紅天使」惡靈附身指揮軍隊並不能對她造成太多影響。
所以還是要想一個辦法限制一下對方……想到這，羅爾斯立刻搖了搖頭，如果能找到，他就不會詢問阿爾伯特之前那個想法的可行性了。
既然之前的想法沒有用，他也只有開口告辭，同貝恩哈德大主教離開「全知之塔」，來到外面那座寬闊的廣場上。
縱然這里是知識教會總部所在地，也沒有了羅爾斯第一次來拜訪阿爾伯特•門多薩時的景象，人群稀疏，只有少部分人還維持著往日的習慣，在廣場上聚在一起交談討論。
看到這一幕，羅爾斯在心中嘆了口氣，轉過身看著高聳入雲的白塔。一旁正等待和他一起「傳送」貝恩哈德愣了一下，他還想趁著返回的機會「解析」一下「傳送」，為自己開發秘術做積累。
他剛準備開口詢問，就看到羅爾斯眉頭緊皺，似乎想到了什麼，于是趕緊閉上了嘴巴。
十幾秒後，羅爾斯才回過神來，看了等在一旁的貝恩哈德，沒有多說什麼，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兩人身形逐漸變澹，消失在空氣中。
……
又一個月圓之夜，克來恩從床上爬起來，熟練地把「魔術師」小姐拉到灰霧之上，听她將最近兩三天的經歷和見識絮絮叨叨地談了一遍，並表示她「記錄官」的魔藥已經消化完畢，只是晉升儀式還需要準備。
在知道「旅行家」晉升需要在靈界深處四個完全不同、相隔很遠的地方設立特殊坐標後，克來恩直接讓她求助「世界」，蕾妮特•緹尼科爾小姐完成這項工作應該很簡單，只是不知道要收多少錢。
返回現實世界後，克來恩默默把按時催稿記在心里。一旦佛爾思晉升「旅行家」，意味著不需要他幫忙傳送，催稿就成了一個問題了。
他打了個哈欠，躺下去迷迷湖湖的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被靈性直覺驚醒的他再次爬起來，看到了一封信件飄飄蕩蕩地落了下來。
看來信使小姐也不願意晚上加班……克來恩吐槽了一句，接過信件，反復閱讀了幾遍。是「魔女」特莉絲的來信，她已經拿到了進入陵寢和解除亞伯拉罕家族詛咒的辦法。
前者需要搜集二十二條非凡途徑的血液，後者則需要分別獻祭「詭法師」、「秘法師」、「寄生者」各一位。相較于前者，後者更難。
克來恩簡單盤算了一下，發現自己穿越過來不到兩年，竟然與大部分非凡途徑的序列者建立起了較為深厚的聯系。
不知道「皇帝」先生究竟是算「仲裁人」還是「律師」？亦或者他一個人的血液就能抵兩個人的？
還是穩妥點好，萬一「皇帝」先生猜到了一些那就有些麻煩了，畢竟塔瑪拉家族和亞伯拉罕家族有聯姻，現在還有聯系……克來恩對「皇帝」背後的「混沌之子」依舊有顧慮，他深吸一口氣，逆走四步去灰霧之上佔卜。
……
冷清、冰涼而昏暗的路上，一道黑裙外罩黑色大衣，黑發潤澤披下的身影緩步走著，她臉蛋較圓，眼楮細長，有種溫文又甜美的感覺。在這個時間，獨自一人行走在小路上，但她臉上似乎沒有任何恐懼的神情。
看著空蕩蕩的路面和兩側昏黃的路燈，那道身影停下了腳步，眉頭微蹙，立刻讓她增添了讓人憐惜的風情。
她一只手伸進罩在外面的黑色大衣口袋，手掌一翻，一面巴掌大小的鏡子出現在她手上。只要下一秒，她就能進入鏡中，通過鏡中世界離開這片區域。可她視線落在鏡子上時，童孔驟然放大，那面鏡子並沒有映照住她的臉龐，而是一片黑暗。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響了起來，路燈下陰影浮動，一道戴著面具、穿著正裝三件套的身影浮現，以手撫胸，朝那位女士微微鞠了一躬︰
「晚上好，特莉絲小姐。」
「女巫」強大的靈性預警告訴特莉絲，眼前之人並沒有懷有惡意，至少不是來殺她的。
「晚上好。」特莉絲將鏡子重新放回口袋，順手將額前飄落的一縷發絲撩到耳後，「不過在問好之前，難道你不該先自我介紹一下嗎？這可不是紳士行為。」
戴著面具的羅爾斯下意識移開目光，聲音依舊沉穩︰
「我來是想要和你做一個交易。」
「交易？那要不要換一個更溫暖的地方？這里可太冷了……不過你要是願意，我自然願意陪你……」
魅惑的聲音傳入羅爾斯耳中，感受到血液流向某個位置後，他立刻給了自己一個「心理暗示」，冷聲道︰
「我對一個曾經是男人的家伙不感興趣。」
特莉絲臉色微變，隨即捂著嘴巴笑道︰
「難道這不更刺激嗎？多嘗試一些新奇，能獲得更多樂趣哦！說不定會徹底改變你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