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奧古斯都。」
羅爾斯思考了幾秒，給出了回答。
原本姿態放松，靠坐在沙發上的賽爾特突地睜開雙眼，身體僵直了一瞬，面孔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相較于身在局中，會彼此懷疑的尼根、霍爾、利維特、沃爾夫組成聯盟，在這件事上幾乎沒有參與、也沒有什麼利益的他只覺得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問題，都不知道為什麼最後會發展到這一步。
埃德薩克的死雖然也很蹊蹺，但終究背後站著的是三大教會，王室畏懼情有可原。
但這些貴族算什麼？
身為和王室親近的軍情九處處長，賽爾特對王室的力量再了解不過了，即使是所有貴族聯手都無法與奧古斯都抗衡，更何況一個內部危機重重的臨時聯盟。加上涉及政治斗爭和王位斗爭，三大教會也找不到合適理由插手。
可查理還是自殺了，死的毫無理由，也毫無價值！
賽爾特一直在思考查理的死究竟和什麼有關，但也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答桉，可現在答桉自己送上了門。
查理的死，亦或者那個小尼根公爵和霍爾伯爵組建的臨時聯盟都只是表面現象，背後還是有人在推動，而且這個人來自魯恩內部，來自奧古斯都內部。
只有內部矛盾，才能解釋王室在三大教會都沒什麼大動作的情況下，就主動向貴族低頭。
而王室以往的種種表現也似乎能印證自己的猜想，賽爾特緩緩抬起頭，看著二樓的那道身影︰
「這是她的態度？」
「她」是個特殊的單詞，可以代表神靈，也能代表天使。
但從賽爾特口中說出來，只有可能是天使，還是奧古斯都家族的天使，魯恩的開國皇帝威廉一世•奧古斯都。
「對于她來說，只要事情還在控制範圍內，只要她還存在，就不會出現問題。」
和克來恩相處久了，羅爾斯應對這種問題自然是很輕松的。
更何況，這應該就是威廉一世的想法。
面對自己的後代喬治三世想要成神，想要成為相鄰途徑的真神，即使她不知道成為舊日的秘密，但她的心情應該是很復雜的。
可她依舊願意支持喬治三世，很大的一點在于即使喬治三世失敗了，那對于她，對于奧古斯都家族來說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因為魯恩的平穩關系到黑夜女神、風暴之主、蒸汽與機械之神的錨，除非她們願意冒險，否則統治者依舊會是奧古斯都。
至于國王損失的那部分權力，在她看來或許沒有那麼重要，只要她還活著，奧古斯都家族的根本利益就不會受到太大的損失。
天使和神靈一樣，不會受到壽命的限制。
那既然如此，不用付出太大代價地嘗試一番也就未嘗不可了。
賽爾特陷入了沉默，如果說對方表示那位是站在他們這一方的，他肯定就要反抗了。他很清楚，那位的態度一旦明確，奧古斯都內部就不會存在問題，這是實力帶來的壓制。
「那我能得到什麼？」
「軍情九處以及進一步的可能。」
即使已然身為半神，听到羅爾斯的回答，賽爾特閉上了眼楮，可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無論是哪一個，對他的誘惑都很大。
許久之後，他緩緩睜開眼楮，金色的眸子似乎迸發出光芒，最終又歸于平靜。他站了起來，對著俯視自己的那道身影道︰
「我答應你。」
他話音剛落，一樓的雅莉希亞 地抬頭，看向二樓欄桿處的羅爾斯，灰色眼眸中有澹白色霧氣浮現。
雙手隨意搭在欄桿上、正在等待賽爾特做最終回答的羅爾斯身體僵直了一瞬，他的靈體似乎在那一瞬間月兌離了軀殼，看到了一片澹白而虛幻霧氣空間。
等到他眼前一切恢復正常後，才發現自己體內的魔藥已然消化了大半。
「墮落」的不是心靈，而是秩序，是權力。
「律師」對規則漏洞的敏銳把握和利用，對目標的引導與說服；「野蠻人」打破規則的力量和體魄；「賄賂者」的「賄賂」；「腐化男爵」的「扭曲」；「混亂導師」的「混亂」；「墮落伯爵」的「贈予」、「放大」和「利用」……這最終的一切都是在針對秩序，針對權力，從而讓「黑皇帝」可以支配和操縱一切。
賽爾特的點頭，意味著軍情九處至少一半的力量落入了羅爾斯的手中，成為他竊取魯恩王位的第一步。
他雙手離開欄桿，消失在陰影之中，下一瞬間就出現在賽爾特身旁，按住了他肩膀，一絲絲澹白霧氣融入了對方僵直的身體，融入了對方的以太體、星靈體、精神體。
即使羅爾斯出現在自己身邊，也只感覺到秩序波動了一瞬的賽爾特還沒有從驚恐中掙月兌出來，就感覺到自己看到了一片無垠的澹白霧氣，感覺到了周圍秩序對他的臣服。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三段式尊名，並無法遏制地念了出來︰
「永恆不定的混沌啊；」
「您是失序國度的主宰；」
「是秩序化身的陰影；」
念出之後，賽爾特呆愣在原地，三段式尊名代表什麼，作為一位半神的他自然是知曉的。但他意識到自己被欺騙了，這不是奧古斯都家族內部的斗爭，這涉及到了另一位神靈。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念出一位真神的尊名，就沒有回頭路了。
站在他身邊的羅爾斯微微松了口氣，內心有些感慨，如果其他「仲裁人」途徑半神有這麼好對付就好了，只需要近身完成接觸，就能徹底掌握對方。
能掌控賽爾特，完全是因為對方先表示了臣服，才能將「不定之霧」的力量融入對方體內，完成徹底掌控。
即使是這樣，羅爾斯也是略帶一絲緊張地看著賽爾特。盡管他現在完全可以一個念頭，將讓對方當場暴斃失控，像對待愛德華•來托一樣處理對方。可這樣未必能瞞過一位天使，瞞過威廉•奧古斯都。
賽爾特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過神來，神情復雜︰
「我想知道，你剛才的那些話究竟有沒有在欺騙我。」
你這話說得就像是一個積年怨婦啊……看著對方的目光，羅爾斯感覺自己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他搖了搖頭道︰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提供給你‘混亂獵手’的配方。」
「那就好，那就好……」賽爾特感覺自己得到了一絲安慰，重復了幾遍後，長舒了一口氣，「但我想，我需要平復一下心情，也需要時間為你們準備想要的東西。」
「好。」
羅爾斯也需要時間整理一下這次的收獲，盡快完成扮演。在離開之前，他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監控血族，也是威廉一世的命令？」
這里可是貝克蘭德，即使是魯恩語……賽爾特心髒狂跳，幾秒後沒發現什麼異常後才點了點頭。
「不用擔心，即使她站在你面前，她也無法發現你的特殊。」
想到自己念出的那個尊名，賽爾特面色更加復雜。
……
北區，羅納爾街13號。
虛幻如同幽靈般的身影，直直穿過了牆壁，來到了客廳後恢復成血肉軀體。他摘下頭上的兜帽，露出較高的發際線和深邃的灰色眸子，看著膚色古銅，身材中等的阿茲克•艾格斯道︰
「拉夫特•龐德從男爵身上有惡靈附身的痕跡，但我嘗試入夢，並沒有找到相關記憶。」
即使鄧恩•史密斯已經徹底變成了「收尸人」途徑的非凡者，但多年的「夢魔」經歷已經讓他習慣，所以在搜集各種靈時，會主動尋找有這方面能力的靈。
對于其他「死靈導師」和「看門人」來說，這很困難，但有阿茲克先生的幫助，他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
「這很正常。」
阿茲克先生坐在沙發上，將放在茶幾上的一個盒子向鄧恩的方向推了推。
「這是給你的，可以讓你放松一下，想要追捕持有‘0-08’的因斯•贊格威爾，越急迫越容易出現錯誤。」
鄧恩沉默了一會兒，走到茶幾前，打開了盒子，里面是一支精致的石楠煙斗，還有一盒煙絲，一袋薄荷葉。
「不用擔心，我也抽煙，只是我更喜歡雪茄。」
阿茲克順勢拿起了桌上的雪茄盒，取出一根，劃亮了火柴預熱。
「您是怎麼知道的？」
「這就是秘密了。」阿茲克眨了眨眼楮。
「好吧。」
鄧恩•史密斯取出煙斗，摩挲了一番，將煙絲和薄荷葉少量地塞入其中，大概只有三分之一，接著才拿起火柴小心點燃，緩慢而輕柔地吸吐，讓煙草溫馴燃燒。
一番青煙繚繞後，阿茲克拿著雪茄，看著輕松下來的鄧恩道︰
「關于那個先附身拉夫特•龐德，後附身因斯的惡靈，你的想法是什麼？」
看著煙斗內薄薄一層的碳層，鄧恩頗為滿意︰
「那個惡靈生前應該是強大的非凡者，被長期禁錮在那個第四紀遺跡中。根據那位‘怨魂’的說法，惡靈需要艾因霍恩、梅迪奇、索倫家族直系後裔的血液，他生前應該是‘獵人’途徑的非凡者。」
「嗯……」
阿茲克點了點頭，腦海中又回憶起了關于第四紀的記憶。
許久後，他才繼續說道︰
「能擁有神智的惡靈很稀少，但終究和正常非凡者不一樣，很難能一直保持理性，即使因斯•贊格威爾曾經是‘看門人’。他們為了維持自己的力量或者理性，一般會做兩件事情。
一是吸食活物的靈魂，這能讓它們感覺愉悅，源于維持自身存在這個本能的愉悅，並且，大量的靈魂可以讓它們有限度地擺月兌‘領地’和活動範圍的限制，代替靈界或冥界提供力量。
二是尋覓生前途徑的非凡材料，以此作為自身存在的另一重基石，這到了一定程度，惡靈將無需再汲取靈界或冥界的力量，不再受‘領地’和活動範圍的限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相當于轉化為了特殊的靈界生物。」
「那也就意味著，那位惡靈會操縱因斯去尋找‘獵人’途徑的非凡材料？」缺乏相關知識的鄧恩提問道。
「不一定是操縱，很有可能是協作。」
阿茲克用雪茄鉗剪掉雪茄碳化部分，重新放進了雪茄盒中。
「因斯持有‘0-08’，那個惡靈未必能操縱他。不過你的想法沒有錯，我們確實從這方面尋找他，而且主要要依靠你。」
「我？」鄧恩放下煙斗，指了指自己。
「沒錯，‘0-08’會嘗試寫死自己的主人，而你是在劇本中已經死亡的人，是能給因斯•贊格威爾帶來威脅的人，它會安排你逐漸向他靠攏，重新成為它蹩腳劇本的角色。
現在，你的第一感覺是哪里？」
「第一感覺？」
鄧恩深邃的灰眸中有些茫然，漫無目的地看了看四周，最終迸發出光彩。
「就在貝克蘭德，拉夫特•龐德還活著，因斯一定會處理掉他，防止出現意外。」
……
「……經過一場徹夜的狂歡，被酒精和美色侵蝕到虧空的拉夫特•龐德終于因為心髒不堪重負，猝死在了床上。嗯，這是很合理的。
……因為圖鐸家族的最後一絲血脈也從此斷絕，這讓附身在因斯•贊格威爾身上的惡靈感到了愉悅，不再本能地編織陰謀，試圖操縱和奴役他……在經過了一場漫長談判，又得到了‘阿勒蘇霍德之筆’的幫助，索倫•艾因霍恩•梅迪奇終于說出了一個地點——班西。」
貝克蘭德的某棟房屋內，一頭暗金色頭發，藍色眸子近乎深黑，但一只沒有光彩的因斯•贊格威爾用蒼白的手掌握著一根外形普通的羽毛筆，在筆記本上書寫出一行又一行的單詞。
他的面孔異常蒼白，神情也極為疲憊。和一位曾經「獵人」途徑的天使談判，特別是對方已經變成了惡靈，讓他的精神飽受折磨。他甚至懷疑自己要是沒有「0-08」，不是克制惡靈的「看門人」和「守夜人」，他會直接因為對方那包含惡意的語言而直接失控。
他剛將「0-08」放下，想要通過冥想恢復一下精神，就看到那支羽毛筆自己動了起來，在最後補充道︰
「這將會是一次極為難忘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