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可怕的,非是天災,非是人禍,而是那為了利益,可以隨意輕賤他人生命的人心。
當然,神沒有這種東西,天也沒有。
軍隊的數量達到一萬,便足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而到十萬,便是巍可接天。
五十萬大軍開至北冥驕雄的王城——乾城,足以用黑雲壓城來形容。
對于城內某些魚的心態是否出了問題,白秋霜毫不關心,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釣魚,以及將部分軍隊擴散出去,整合西海那些未開化的村寨。
而乾城被南海軍圍困之後,便只等散落各方的軍隊回援了,若是不回援,便只能轉投其他勢力。
畢竟海境這地方等級森嚴,鯤帝爭王位這是鯤帝的家務事,但你若是借機擁兵自立,便是挑戰海境階級,魚魚得而誅之。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波臣,哪怕在南海強盛的當下,其他三方勢力的大部分上層貴族,依然不把波臣當魚看。
所以,像西海甚至北海,大部分波臣的村寨部落放在南海仍屬于未開化狀態,沿途雖然整合了一些,但相較于整個西海,不過十之一二,尚需要撒魚出去進行整合。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地盤打下來就要經營,省得被人有機可乘。
南海之境,北冥流君府邸。
「師伯對新傳回來的戰報有什麼看法?」
將手中的戰報交給一旁的逍遙游後,北冥流君出言道。
有一個可靠的師門,讓他身上壓力小了很多,雖然說這樣下去的話,海境的戰爭最終可能會變成墨鬼兩家的博弈,但他相信自己能贏。
起碼鬼谷一脈的理念在被他吸收運用之後,對海境的提升是毋庸置疑的,他治下的海境子民,哪怕如今在戰時,日子都有盼頭了不少。
而墨家的理念他也看過,不過是空口白話。
平衡?平等?大爭之世談這個?
還是說所謂的墨學,能讓海境國富兵強?
那海境變強之後,是否要再度被平衡?
一境子民共同努力的成果,憑什麼要被你們空口白話的削弱?
「波臣嘩變,少不了他在背後推波助瀾,不過結果是好的,當英雄的感覺如何?」
就戰報上的信息而言,這夫妻倆也是夠收斂,逍遙游一開始還有點擔心的,讓兩個白起傳人領軍,海境怕是要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畢竟秦武安君的威名赫赫,很難不讓人把其光輝,帶入到其後人身上。
如今看來是多慮了,迄今為止除了正面戰場之外,其他地方寶軀與鮫人犧牲都合情合理,起碼在海境民眾眼中是合理的。
在清掃了頑固分子的同時,穩固了己方人心,將海境的大部分民意,統合在了北冥流君身上。
一百個一千個波臣的支持並不可怕,但一百萬一千萬,甚至數千萬的支持,就很可怕了。
如此算來,以更強大的敵人,讓心思各異的人團結,這條路墨家是走不通了。
此番海境之行,確實開闊了他之眼界,波臣的遭遇也讓他對道域局勢,有了全新的看法。
黑暗中的正義,或許能讓自己的心里舒服一些,念頭通達一些,但對道域百姓而言,那也許並不是正義。
他需要等海境的結局落幕再下定論,同時也看一下墨家的理念、成色以及手段,看一下這個想在他門口放火的門派,其真實面貌是怎樣的。
「英雄嗎?人民在困境時需要英雄,和平降臨時,誰還會記得你過往的功勛。
英雄這個身份,終歸不適合我。」
對自己的定位,北冥流君一直以來都有清晰認知,英雄什麼的終究與他沒關系,他就想當個能讓海境國富兵強的明君。
而在這個過程中,有些手段是必要的,比如放任白秋霜展開殲滅戰,削去那些難以控制且是隱患的寶軀軍隊;比如在予以波臣人格與受教育權的同時,對海境原有貴族依然是殺一批用一批。
縱容波臣嘩變,借波臣之手清理頑固貴族,白秋霜在出發前也與他商議過,確實是很好的選擇。
廣義上來看,他並沒有改變海境的階級,但在他手中,他之下,眾生平等。
那些老頑固害怕是對的,因為他不止要當下一個北冥清漣,更要超越北冥清漣。
水至清則無魚,一個國家之內,總需要一些存在來背鍋,以此來促進整體的和諧。
若否,現在的明君,也不過是將來的罪人。
「人之一生,能找到最合適自己的位置,何其有幸?」
這江湖上有太多太多的人,因為對自己沒有清晰的認知,導致白白送命。
哪怕沒有此前的其他,單憑這一點,逍遙游便會高看北冥流君數籌。
誰還會記得過往的功勛嗎?英雄本就是一個曖昧的詞啊,且看未來吧。
「不過到這個時候,大皇兄他們怎麼樣都該起疑了。」
西海那邊的主將,表面上還是劍魚一瞬,除了最精銳的近衛軍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此番統帥另有其人。
但正式開戰這麼久,其他幾方怎麼樣都會懷疑,畢竟劍魚強的有些不合常理,是條魚都能猜到其中有隱情。
「這一點你放心,以他們夫妻對彼此的了解,只要西海那邊不現身,王城只會一頭霧水。」
隔代傳人跟直系後人走到一起,接觸的兵法傳承基本上一模一樣,再加上對彼此的了解,互相配合之下,只要另一人不現身,怎麼看都是同一人指揮,同時還能隱去某些事實。
其實還有更好的處理方法,便是他們二人互換身份,絕對萬無一失無懈可擊。
憑心而論,就算鬼谷一脈在某些方面底線比較低,逍遙游都不太願意相信,白秋霜會男扮女裝。
事實也確實如逍遙游所言,王城方面確實對南海軍的兩線作戰一頭霧水,在欲星移尚未歸來的當下,他們只能猜北冥流君方面有智者在統籌,或者猜現在帶兵的「白秋霜」能力超絕。
正面戰場四十余萬,西海戰場五十萬余,同時指揮如此之多的軍隊,對海境的魚來說未免有些超綱了。
相較于王城,北海方面便是另一種看法了。
「本來還說老四跟老五在那瞎搞,沒想到啊沒想到,我這個皇弟還真是深藏不露。
西海淪陷在即,讓我不得不從正面戰場抽調兵力去邊境,即便如此,也不能讓大皇兄那邊白撿便宜,甚至有反攻之機。」
本來,北冥無痕還對北冥流君兄弟二人以堂堂鯤帝之尊,去關心那些卑賤的波臣多有不屑,結果才過去半年多一點,就被狠狠地給上了一課。
即便如此,他依然認為,強的是鯤帝,而不是那些在他眼中如物品一般的波臣。
對方起兵之時他心里還松了口氣,之後便听到南海大軍攻破龍門峽的消息,前後不過一月,乾城就被圍了。
雖然其中有西海大軍被正面戰場給牢牢牽制的原因,但也能看出他這個皇弟身邊,是有能人幫忙啊。
對方如今大勢已成,應當是要先將他與北冥驕雄掃地出局,而他若不想這麼快出局,便需要有所動作了。
但他手上的兵力以及糧草,並不能支持他像王城以及南海那邊,大軍多線作戰,只能先讓抽出部分兵力回防,防止出現西海那樣的情況。
「正面戰場我方會出手,以保證抽調兵力之後仍能保有優勢。」
雙方合作這麼久以來,閻王鬼途還沒在海境戰場中使用過太復雜的毒,而現在是時候了。
幫北冥無痕多爭取一些時間,讓他們再多賺一些之後,便該收工了。
畢竟,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這北海怎麼看都大勢已去的樣子,打不贏啊。
與其等魚死網破,不如見好就收。
「昔日來海境的,只有你們閻王鬼途嗎?」
就傳回的信息而言,對方的統帥沒有絲毫鱗族特征,應當是從其他境界而來。
這讓北冥無痕想起了昔年的李真岩,雙方的共同特征是都用的一手好劍法。
那對方是否是從中原而來?目的為何?北冥流君又是何時與外境之人搭上的線?
一個又一個謎題盤旋在北冥無痕的心中,海境現在的局勢讓他有些不安,總感覺暗中有什麼事情在醞釀,但又沒有影子,只是憑空猜測。
「當時只有我們。」
「麻煩啊,看來得遣人去探一下對方帥帳了。」
「大軍之中潛入帥帳並非易事。」
「那是于你們人族而言,不過你們手上的那些藥,威力還是差了些。
我這邊再撥一些波臣給你們,給你們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後,我要見到全新的成果。」
戰爭本就是一場骯髒的游戲,而他,只是將那層虛偽的表象揭開了而已。
………
在一番郁結之中結束了又一次的會議,北冥驕雄向自己的寢宮走去。
他難以理解,為什麼自己麾下的精兵會輸給一些下賤的波臣,出身寶軀未氏的守將,竟會輸給一條名不見經傳的劍魚。
明明是一群烏合之眾,為什麼會有那般戰力,沿途的守將都是吃干飯的嗎?竟能讓人一路攻至王城。
這讓他面子上與里子上都非常過不去,簡直是按著他身為鯤帝的驕傲,在海境的大地上磨擦。
為今之計,只能等前往的主力回援,內應外合尋求突圍之機。
回到寢宮之後,只見主位的條案之上,有一口怪異的刀器。
「這是什麼?」
他之寢宮向來親力親為,不讓他人進入,怎會突然出現一口刀器。
正當北冥驕雄訝異之際,只聞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響起
「吾兒啊∼你之大勢已去了。」
隨後只見一道身影突然出現,神色從容,揮掌將案上的怪異刀器攝入掌中,隨後浩瀚真元當空罩下,隔絕空間,阻斷北冥驕雄退路。
傳說,殷紂失道,為武王所滅,遂于鹿台自焚。
臨死之前,紂王沒有一點自我反省之心,反而激起無比恨意,大聲怒喝天道不公。
而遠方殷商祖陵中歷代二十九位帝王英靈也與其產生共鳴,化為火魂破陵而出,飛往鹿台投入紂王自焚的烈焰之中。
三十代王者的滔天恨意與紂王的佩刀、甲冑合而為一,形成一口不是王骨勝似王骨的神兵,名曰帝恨。
其以紂王的冠甲鱗片為把柄,三十位帝王的怨恨之心烙鑄成三十個尖銳刃鋒,制式上呈刀狀,擁有能熔炙萬物的烈焰。
「父王?!怎會?」
血脈間的指引,讓北冥驕雄能夠確認,眼前之人確實是自己那已經身亡的父王。
但,不應該啊?如果父王沒有身亡,那其身亡的消息是誰傳出?
早在數年前對方便臥病在床,如今看起來可是健康的很啊,其假死月兌身目的為何?
對方如今出現在自己面前,看情況應當是來者不善,但這又怎有可能?
「訝異嗎?待你與為父不分彼此,自然能知曉其中發生了什麼。」
選擇在此時動手,一來是北冥宣發現,光靠波臣的靈氣與生機已經難以再壓制病重,二來是給他的小兒子添點堵。
若非影向他匯報,他是真沒想到,自己印象中那單純的小兒子,藏的竟是如此之深。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只要讓眼前的這個兒子為他盡孝,他便能重新壓下病癥,等待下一個出局之人。
話音落,只見北冥宣悍然出手,五指呈爪扣入北冥驕雄之胸膛。
五指扣住心髒剎那,功體運作,一股吸力自北冥宣掌中擴散,將北冥驕雄一身氣血與生機,盡數引入心髒之中。
「父王為什麼?」
這場父子之間的重逢,並未如想象中那般父慈子孝,而是道不盡的血腥與殘酷。
生命最後一瞬,北冥驕雄的語氣之中,卻是充滿了迷茫,他想過對方來者不善,卻沒想到對方會弒殺親子。
「長生不死。」
輕飄飄的話語自口中道出,漠然的雙眼之中,全無一絲因為弒殺親子而產生的異樣情緒。
北冥宣將北冥驕雄之心髒拔出,隨後帝恨揮動,烈焰將其倒下的尸身吞沒後,開始向外擴散。
熊熊烈火在海境之中燃燒,而火光之中,北冥宣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將手中的心髒一口一口吞下,感受著生機與氣血壯大自身血脈的同時,病癥被再度壓下。
他已經等不及要讓下一個兒子盡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