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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足鳳凰樓前,劉屠狗、徐東江與譚恕三人仰頭看去,但見高閣明月、畫棟雕梁,極盡富貴華美之能事。

與孟匹夫那座樸拙得有些過分的匹夫樓相比,被鄭殊道選中的這座鳳凰樓,無疑更能得到塵世俗人的喜愛。

劉屠狗無疑便是個在紅塵中打滾的俗人。

他向著樓門前那位青衣長劍的年輕人一抱拳,咧嘴笑道︰「讓鄭公子破費啦。」

青衣是西湖大劍士所著的青衣,長劍是藏于鞘中的春雷殘劍,這位年輕的劍客自然便是鄭殊道。

鄭殊道看了一眼劉屠狗背後同樣收于鞘中的屠滅刀,笑著抱拳回禮道︰「當日與劉都統在青屏山大鹿莊失之交臂,殊道事後思及,總不免扼腕追悔。今日京師相逢,于此良辰作飲酒賞劍之雅會,不亦快哉!」

他說罷向樓中一引︰「請!」

劉屠狗點點頭,先是抬手在渾身僵硬、幾乎動彈不得的譚恕肩頭輕輕一拍,這才邁步前行。

譚恕猛地一個激靈,緩緩扭過頭,朝徐東江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小聲道︰「好厲害!方才我若是敢泄露半點氣機,定會被那柄劍斬殺!」

徐東江笑容中透著幾分古怪︰「莫要自作多情,那鄭殊道看向屠滅刀時,眼中劍意森然,仿佛下一刻就要動手,又哪里會在意你這麼個小角色?方才若非大人及時壓制,只怕屠滅刀就要先一步出鞘殺人了。」

黑鴉們修習的屠滅鍛兵術說神異也好,說邪性也罷,總歸不是凡品。徐東江更是無需二爺授記,自行種下心根,養出春草刀氣的天才人物,听說他如此說了,譚恕訕訕地張了張嘴,很是無言以對。

幾人步入鳳凰樓中,沿途所見固然是一派光輝錦繡,但除了幾個靜默無聲侍立的僕役,大堂之中卻是看不到多少客人,只有不知緣自何處的淡淡絲竹之聲傳來,竟是個極為清雅幽靜的所在。

世家子鄭殊道也並未帶著他們向上攀登,去坐一坐那必定視野極佳的樓上高閣,而是徑直穿過大堂,沿著抄手游廊七拐八拐,轉入一座獨立的小院。

月光之下,只見院中擺放著石桌石凳,桌上放了一壺酒和幾樣小菜,香氣隱隱,頗見雅致。

一條石凳上已坐了人,卻是個著淡紫色衣裙的少女。

她背對著院門口而坐,碧玉發簪下黑發如瀑、柳腰縴縴,留給眾人一個極美的背影。

劉屠狗瞧見這一幕,頗有似曾相識之感。

他扭頭向著鄭殊道問道︰「不是說只請了與春雷劍有關之人嗎?」

鄭殊道灑然一笑︰「慕容家的小鳳凰恰是這座樓的東家,主人家執意要親自待客,殊道不忍峻拒,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二爺不悅地哼了一聲,心知慕容小娘兒一貫喜歡惹是生非,且從來是無利不起早,既然把這個姑女乃女乃招了來,今夜這頓飯注定是吃不痛快了。

慕容春曉端坐不動,笑聲輕靈悅耳︰「好教劉二哥知曉,這處院子是仿了大鹿莊窳齋的格局,才建好不久,一向是我來鳳凰樓時自住,並不招待食客的。」

聞言,鄭殊道便是撫掌一嘆︰「今日卻是托劉都統的福了,據殊道所知,二位便是在大鹿莊中結識?只可惜當初在下被些許瑣事絆住了,沒能趕到山上相見,實在是件憾事。」

劉屠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當初他與慕容春曉便是在窳齋的院中,定下一同下山截殺鄭殊道的大計,若是真的趕巧遇上了,你鄭公子可未必活得到今日。

此情此景,偏偏鄭殊道這位正主也在,就頗有幾分仿佛東窗事發的尷尬了。

就听鄭殊道笑道︰「還有一位客人未至,二位稍待,殊道去去就來。」

他說罷便轉身離去,徐東江和譚恕則是對視一眼,不由得大感頭疼,當真是留也不合適、走又不甘心。

劉二爺自顧自走到慕容春曉身旁坐下,朝兩人揮揮手︰「你們一個是青州練氣士傳人,算是春雷劍的半個舊主,一個領悟了幾分春雷神意,亦有資格賞劍論道,都過來坐吧。」

二人只得領命,各自找石凳坐了,低眉順眼,極是乖巧。

慕容春曉眼波流轉,頗有幾分幽怨地道︰「听說黑鴉軍不日就要啟程南下,怎麼不派人知會一聲?若非慕容氏在京中還有些耳目,小妹又恰好隨了祖父入京,怕是先前應允小妹之事就要被二哥拋在腦後了。」

劉二爺頭皮立時一麻,沒好氣地瞪了譚恕一眼。

此刻離他命譚恕傳令營中還不到半日,也不知是哪個吃里扒外的混賬東西走漏了口風。

徐東江身為軍法官,亦有失職之嫌,當即起身領罪道︰「卑職治軍不嚴,還請大人治罪!」

劉屠狗抬手一壓,示意徐東江坐下,眼楮卻盯著慕容春曉,口中說道︰「今日許多軍械糧草運入營中,各營得令後想必更是喧鬧,南軍大營又是人多嘴雜的是非地,倒也未必是咱們自己人說出去的。」

慕容春曉並不接他的話茬,而是刻意壓低嗓音道︰「當初你我說好了要截殺鄭殊道,結果誤中副車,反跟裴洞庭斗了個兩敗俱傷。今日機會難得,我這院子又極是清靜,要不要……」

她笑容促狹,還不忘舉起手掌,做出那個令劉屠狗極為熟悉的抹脖子的動作。

她的手掌連同脖頸,仍是一如既往的修長白皙。

劉二爺眨了眨眼楮,搖頭道︰「無冤無仇的,又是誠心誠意請我吃飯,怎麼好翻臉?只是我卻沒料到,這個勞什子賞劍會竟能勞動妹子的大駕,不知其中有什麼玄虛?鄭殊道還請了誰?」

慕容春曉頓感無趣,瞥了一眼猶如老僧入定的譚恕,收斂起笑容,不咸不淡地道︰「說到春雷劍真正的舊主,公孫龍自然是無可爭議,可惜他出師未捷身先死,一身驚人藝業、上古練氣士的宗門傳承連同海東幫的偌大基業,竟是盡數便宜了吳二三這個外人。奈何此人毫無根基,恐怕無論是公孫龍一脈的死剩種,還是海東幫那些鹽鐵販子,都未必肯買他的賬。」

譚恕立刻瞪圓了眼楮︰「是姓吳的殺了我師叔?」

「呦,你想報仇?」慕容春曉立刻精神一振。

譚恕聞言卻低下頭,不吭聲了。

徐東江訝異地看向譚恕,在他的印象之中,這個時時刻刻上與天斗的牽虎奴,除去雷雨天,其他任何時候都絕不是個慫人。

然而譚恕不答話,一時之間,座中竟是無人再開口。

安靜良久,慕容春曉忽地探手端起桌上酒壺,給劉屠狗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一飲而盡。

慕容春曉正要再倒,卻見譚恕伸手抓過酒壺,自顧自倒了一杯,端在手中卻沒有喝。

他開口道︰「師叔一脈,講究斷情絕性、唯道唯劍。後一條不好說,可說到斷情絕性,當今年輕一輩之中,不語劍魔只怕不作第二人想,再加上他的劍道天資,也難怪師叔他老人家要用出傳道之劍了。」

「如今兩人生死既分,劍主之位已傳,吳二三便是我的師弟了。師叔殉道而死、正得其所,何來報仇一說?」

「至于我心里的些許不痛快,與師門傳承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譚恕說罷,將杯中酒盡數灑在地上,頓時酒香四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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