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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身份明了

張家在當下的地位已然今非昔比,當年鐘紫言離開的時候,也不過是辛城一個小家族而已,時隔五十年,張明遠帶領著家族做到了凡俗國朝能達到的最高地步。

明面上雖只是一方太守,但他門生遍及梁國各地,文武官員之中一大半都是他的舊交或者後輩,到了這種地步,再是忠興耿耿,國朝君主也不得不生出壓力和懷疑之心。

宴席中,張明遠的兩位兒孫一直在替父親訴說不平事,講梁國新君繼位以來,一手扶持方外道人參議國事,與自家處處做對,掣肘之意深重。

張明遠對于朝中的事顯然要淡漠許多,端起酒杯敬向鐘紫言︰

「我這一生,起初被家里那老東西逼著入仕,誰料到一入官場深似海,便是一步也不能停歇,機緣巧合歷經百數職位,到頭來才發現給兒孫留了一攤禍事,子佷幸存之數少之又少。

而今位極人臣,上下皆不能夠,終日郁郁寡歡,若非還能再見到你,恐怕不久便撒手離去了。」

鐘紫言也舉起酒樽一口飲盡,幾十年不見,難得張明遠依然初心不變,雖被世事推逼,少年時的幾分秉性終究沒有失去。

說是宴席,入席參宴的不過五個人,張明遠的夫人早已離世,兒媳約莫四十出頭,面容端莊,只管恭敬默言,飯菜都不敢多夾幾筷,還是對鐘紫言有敬畏。

張壽陽偶爾插一兩句嘴,被他父親瞪眼止了言語,那孩子心里委屈,在一邊嘀嘀咕咕。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明遠兒媳離了席間,順帶把張壽陽也帶去,場間便只剩下三人,輪到鐘紫言開口說話,他緩緩笑道︰

「張兄不必嘆人間忽晚,這世間山河終會易主,秋冬之後便是春夏,四時更迭從無驟變。

兒孫自有兒孫們的福分。」

他先是勸慰了張明遠幾句,才說起自己的事,「我自踏入那條路,亦是幾經波折磨難,親友學徒多數離世,五十載歲月終窺得金丹大道,前塵往事盡化煙雲……」

凡俗之人與修真者畢竟有別,鐘紫言也沒想著詳細講說,往事簡化道出,平平淡淡,好像一壺老酒,給這對父子講了一輪听起來像夢的旅程。

不過小半個時辰,槐山種種遭遇都已經說完,這對父子顯然意猶未盡,但也不好再深入追問。

張謹南心神向往道︰「先生,難道真的有長生之法?」

張謹南活了四十多年,不曾習練半分武力,尊稱鐘紫言為先生實是出于敬佩,又因他父親和鐘紫言交好,自然想著關系能親近一些,鐘紫言捋著短須溫和笑道︰

「覆手生坎離,氣斂金丹成,陰陽演妙理,誰道不長生?」

張明遠頷首對張謹南道︰「為父幼時也不信鬼神,有一次你鐘叔暗喻說煙波寺有女鬼,為父跟著當時衙門的班頭去探查,險些被嚇魂魄,才知這世間真有仙魔。」

張謹南半生儒經通習,今天算是更新了認知,他已過了不惑之年,人世許多東西都已經歷,對長生一道也有了好奇,得到了兩位父輩的回應後,問道︰

「先生,陽兒可能走這一條路?」

鐘紫言搖了搖頭,「我本想你們在梁國朝中為官,多少都能听得一些修真苗種之事,身據靈根的嬰兒極難誕生,一旦出生,自會被朝廷送去修真門派。沒想到你們竟然不知此事,看來這梁國地域定有一股迷霧遮掩,凡人難窺真貌。」

細思這件事,其實很奇怪,以張家如今的實力和地位,不論是文政還是軍方,都應該有足夠能力獲得有關修真門派的訊息,可他們現在就是不知道,這必然是哪里出了問題。

張明遠皺眉沉吟,少頃說道︰「此事卻是詭異,虧有你今日來談這事,不然我怕是至死都不知曉,難怪那西華子深受陛下信任,原來如此。」

西華子既是當今梁國護國真人,他上位不過六年,勢力卻已經能和張明遠積累了四十多年的穩固根基對抗。

梁國第三代國君在位也有二十來年,張明遠作為三朝老臣,是國君牽掛的頭號人物,幾乎每年都要派人來請他出山,為的不過是試探風向,現下已經到了拼壽數的時候。

鐘紫言道︰「我此番歸來,一為尋找當年失散血親,二為查清滅族慘案,恐怕你也不知我本出自何處罷?」

其實他還有第三個目的,只不過修真界的事,他盡量不會牽扯入凡俗,就說查清鐘家滅族緣由這件事,也沒打算報什麼仇,只是遮蓋住他眼楮的,總得翻撥清晰,不然道心有阻,恐在結丹時受累。

張明遠大笑,「此事你卻小瞧了我,自咱們幼時一同學經,我便知道梁翁不是普通人,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不是一輩子當兵習武之人不可能熬練成,所以早在三十多年前我便開始有意查詢你和梁翁的身份,如今早已知道你是何人!」

「哦?我是何人?」鐘紫言笑問。

「父輩傳聞大梁立國七十年,真正算日子其實只有六十七年,七十年前的二月二,前朝宰執鐘天墨喜得孫兒,這孩子的名字一取出來,便震驚朝野。

鐘家乃是斷姓之家、宦人之後,前一代家主‘鐘成誓’與皇族有過命交誼,他家字輩本由姜國國君所賜,以右為尊,‘安邦廣慶,和泰永昌;靜修守念,紫序天成’。

孩子被取名為‘鐘紫言’,當時朝野內外皆揚言鐘家要謀反,內情如何無人知曉,但直到最後他家也沒謀反。

鐘家五代傳承,前兩代一直是打江山的過程,既是‘安邦’,而後姜國時局變幻,鐘成誓掌舵鐘家,協助新君撥亂反正,鐘家成為姜國第一家族,傳到你這一代,剛好是第六代!

對否?」

張明遠等這一刻已經等了三十多年,如今親口問出來,好不得意,他像是又回到五十多年前和鐘紫言一同上學的時候,但凡知道了點兒秘密,毫不猶豫炫耀出來,非得證明自己有那個能力對這個世界做一些改變。

鐘紫言頷首輕笑︰「不錯,我正是當年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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