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軍陣，除了李靖以及為數不多的飛騎見識過萬馬奔騰的場面之外，其余人就算是在漠北待了半年多的程處默也沒見過如此壯觀的場面。
數千頭身後著火的犛牛，帶起的煙塵遮天蔽日，將萬余吐蕃、吐谷渾騎兵全部遮掩根本看不清楚。
如果不是剛剛杜荷給所有人灌了一碗雞血，讓這些人有些上頭，此時估計都能有人轉身逃走。
沒辦法，李承乾的太子六率根本就沒上過戰場，平時訓練雖然刻苦，但真到了要命的時候並不比新兵強多少。
杜荷其實也挺怕的，不過好在之前有所準備，挑動士氣的同時，又往前面推了大概二十多車火藥。不是不想多放，實在是時間不允許，後面那些大車只能拉回去。
此時，眼看著對面的犛牛陣向自己一邊沖來，杜荷顧不得害怕，一腳踹在有些發懵的劉仁實上︰「發什麼呆呢，點火藥，再晚來不及了。」
「啊？！哦！」劉仁實一個踉蹌，顧不上跟杜荷計較，一聲招呼，十來個跟著他一起從將作監出來的‘好漢’拿著火把沖到陣前，往地上引線上一戳。
哧哧哧……，十余道濃煙越燒越遠。
「八牛弩準備，強弩準備！」杜荷測算著那些犛牛奔跑的速度，隱約感覺時間上似乎會出現偏差，第一時間讓八牛弩做好攻擊準備。
說時遲，那時快。
雙方的距離充其量也就是三里左右，急速奔行之下片刻眼那些身上著了火的犛牛已經變的近在咫尺，打頭的幾只甚至裝翻了後推上去的兩車火藥。
不能等了，再等就來不及了。
「八牛弩，三段射，放。」
一聲令下，弓弦震顫，百余支碗口粗細，五尺多長的弩槍彪射而出，在陣前交叉成一面大網。
哞……
轟……
幾乎眨眼之間，沖上來的數十頭犛牛，便被弩槍貫穿身體，倒了下去，重重撞向地面，隨後又是百余桿弩槍彪射而出……。
之前李靖有些不解為什麼杜荷要將八牛弩排在兩翼，弄成一個八字型。
一般來說，八牛弩都是把在後陣，直接向前方發射發對。
但此時他明白了，直射出去的弩槍不管怎麼密集總會有漏網之魚，但斜向發射的弩槍會交叉成一張覆蓋整個戰場的網，不管敵人前沖的速度有多快，總會撞到上面。
更可怕的是三段式射擊法，數百架八牛弩在這樣的射擊方式下，幾乎可以形成連續不斷的遠程打擊。
厲害啊，青出于藍勝于藍，這幫小子輩了不得啊。
李靖突然發現，如果這樣繼續下去，其實贏面還是很大的，只要那些八牛弩不停下來，那些發了瘋的犛牛根本沖不過來，就算是偶爾有一兩頭漏網之余，兩千強弩也足讓牛斃命于陣前。
媽個雞的，之前好像白擔心了。
心情放松下來之後，李靖開始琢磨兩千騎兵應該在什麼時候發動攻擊，是等到火牛陣損失殆盡，還是等到……。
轟隆隆……
轟隆隆……
還沒等李靖想明白，一連串巨大的爆炸聲宛如晴空霹靂，大地在劇烈的顫抖，沖擊波卷起狂風，火牛陣疾馳中揚起的黃色煙塵瞬間變成紅色，大塊大塊的碎肉和內髒被拋飛的到處都是。
距離爆炸位置最近的大唐將士只覺得心髒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攥住，呼吸開始變的困難，有些人甚至立足不穩，直接摔倒在地上。
昨天晚上埋下和剛剛送上去的火藥終于爆炸了，只是就連杜荷在內，誰也沒想到爆炸的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天空像是下起血雨，劈頭蓋臉淋了所有人滿頭滿臉，個別倒霉的家伙，比如李靖頭盔上甚至還掛了半截腸子，里面的牛糞流淌出來，灌進衣甲里面，臭氣燻天。
我⺪，這也太惡心了。
李靖差點沒吐出來，心里直把杜荷家八輩祖宗全都問候了一遍。
火藥的威力這麼大，你特麼還放那麼多，剛剛幸好是時間來不及，否則那一百車火藥堆上去，別說那些牛，估計自己這邊的人都得被震死。
再看下面的那些軍士，一個個都跟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差不多，滿身的鮮血，臉上卻閃動著興奮的光芒。
火藥起作用了，火牛陣被斷開了，直到爆炸結束，再也沒有一頭牛沖過來。
這是好事，也許那些牛都被炸死了也說不定，就算沒被炸死，反正只要不往自己這邊沖，誰管它去了哪里。
……
與此同時，接連不斷的爆炸聲把正在不斷加速的吐蕃、吐谷渾聯軍嚇傻了。
晴天響雷，聲動四野，這尼瑪是天譴啊，沒看把火牛陣都給炸沒了麼，顯然是老天爺看不下去自己一方如此欺負人，降下神罰了。
大爺的，這尼瑪誰還敢繼續往前沖，萬一再來一波，連全尸估計都找不到。
騎兵不敢沖了，後面的祿東贊等人也傻了，神罰啊，連老天爺都站在大唐那一邊。
這可怎麼辦，還要繼續沖麼？
再沖上去老天爺會不會直接把自己這些人給劈了？
怎麼辦？
所有人思維都有些短路，或者說退化，沖，肯定是不行，可不沖又能怎麼辦？
前面騎兵好像在減速，顯然是被嚇到了，可不沖還能干什麼，站在原地麼？
到底應該怎麼辦？
正猶豫的功夫，異變突生。
已經徹底變成紅色的煙塵中，突然撞出無數帶火的犛牛，或是向著來路，或是向著左右四散而逃，速度竟然比剛剛還快了三分。
那些正在減速的吐蕃騎兵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便被那些被嚇壞了的犛牛撞了個正著，慘叫聲，嘶喊聲，夾雜在混亂的蹄聲中慘不忍睹。
局面徹底失控了，受到驚嚇之後，身上帶著火的犛牛挺著兩只尖角瘋了一樣在人群中穿插，凡是遇到任何阻礙，統統低頭直接撞上去。
吐蕃、吐谷渾騎兵想要逃，可是混亂的戰場連方向都無法辨認，疾馳而來的犛牛在他們還沒來及得將馬速提起來之前，便已經撞了上去。
戰場之上到處都是跑散的騎兵，發了瘋的犛牛甚至還有一部分直接撞進了西域和大食人的隊伍里。
毫無防備之下，西域聯軍與大食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眨眼間成片成片的倒下。
城頭之上，李勣、程咬金等老貨都尼瑪看傻了，之前吐蕃人祭出火牛陣這樣的大殺器時，老貨們對外面那支隊伍幾乎不報任何希望了。
可隨著八牛弩發威，老家伙們一個個又都活了過來，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但就在他們覺得勝利在望的瞬間，火藥爆炸了，接著畫風突變，火牛陣叛變，追的吐蕃、吐谷渾聯軍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不說，還特麼殃及池魚，把西域和大食人禍禍死不少。
而原本準備死戰的五千唐軍則成了旁觀者，除了開始的時候弄死了兩三百頭牛之外，余下的時間全都在看熱鬧。
最後，也不知是哪個嚎了一嗓子︰「內外夷敢稱兵者，皆斬。」
內外夷敢稱兵者，皆斬！
之前喊幾聲沒什麼，但是現在……。
看著之前爆炸過後，地上百來個大坑，大坑周圍百丈方圓連一頭完成的牛尸都沒有，血幾乎染紅了地面。
誰敢說一句不怕。
這也就是吐蕃人先派了火牛陣，要真是騎兵沖上去，前面人死的倒是痛快，後面那些人估計都能嚇瘋掉。
……
真珠毗伽原本是不忿的，說什麼‘內外夷敢稱兵者，皆斬’，反正吹牛又不用上稅，吹唄，前隋不是也要滅這個滅那個麼，最後怎麼樣，皇帝還不是被突厥人給圍了，打高句麗還不是沒打下來。
口號而已，嚇唬誰啊，老子會怕？
不過現在嘛……。
「呃……，那個，契苾將軍。」
「在。」契苾何力頭上汗都出來了，生怕真珠夷男讓自己帶兵上陣跟大唐過過手。
媽個雞的，老子已經投降了好不好，這要是被自己人給弄死多冤啊，關鍵是……死了能有全尸麼？
契苾何力糾結著。
真珠夷男同樣很糾結，想到剛剛那場爆炸，到現在肝都在顫。
好特麼糾結啊，下一場就到自己了，同樣是野戰，同樣是真刀真槍的廝殺，要是大唐再給自己來那麼一下怎麼辦？
「契苾將軍啊，你對大唐比較熟悉，不如等下替本汗走一趟唐軍大營，一來表示祝賀，二來嘛……本汗覺得其實用草靶來演練也很不錯，畢竟咱們薛延陀與大唐是友好鄰邦，這打打殺殺的萬一死了人多少會影響兩國幫交，你說是吧？」
「呃……，是。」契苾何力心里有些復雜。
一方面慶幸自己不用去送死，另一方面覺得真珠夷男挺廢材的。
之前信誓旦旦說要真刀真槍廝殺的是你，現在要改成用草靶演練的還是你，把說出去的話又舌忝回去，也不嫌丟人。
薛延陀有這樣的可汗，估計早晚要倒大霉，自己還是借此機會去唐營表表忠心，徹底改換門庭算了，至少以後自己也可以擁有這樣的武器，上了戰場直接滅殺對手多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