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肯定不會殺雞取卵，倒不是怕杜荷跟他同歸于盡，而是怕勛貴們跟他一起同歸于盡。
在大唐，能搞奢侈品的商人，哪個沒有點背景，不說奢侈品，就說鹽鐵生意吧，鹽是柴家在管，鐵是長孫家在負責，其它像什麼牛馬行生意，就他所知，背後至少有五家程家、秦家、劉家是肯定的，其它兩家是誰目前不清楚。
還有書坊，長安城十余家書坊，哪家背後沒有世家、勛貴的影子。
大唐士農工商，看似商人最沒社會地位，可正因如此，才造就了他們攀附權貴的心思，權錢交易關系網越鋪越大，牽一發而動全身。
調整稅率，說的倒是簡單，上下嘴皮子一踫禿嚕出去了，可問題是能實現麼？
要是降率還好說，提率就不怕引起關隴貴族與山東豪門的反彈？
搖搖頭，李世民起身拍著杜荷的肩膀說道︰「小子，你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別說十稅九，就算十稅二，朕都很難做到。」
「為什麼？」杜荷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月兌口道︰「陛下是在擔心關隴集團和山東豪門？」
「不錯，看不出來，你小子一點都不傻嘛。」李世民樂了，杜荷能說出關隴集團與山東豪門，著實讓他有些意外。
就一鎬頭刨到祖墳上了唄。
杜荷模模鼻子，小爺本來就不傻，只是不願提這件事情罷了。
大唐的一切矛盾，根由還是在于關隴集團與山東豪門，不僅僅是現在，就連當初慘絕人寰的玄武門之變，現在仔細品品依舊與這兩大集團月兌不開關系。
別說什麼兄弟不和，也別說什麼皇位之爭。
其實說白了，就是關隴集團不服山東豪門，山東豪門也不服關隴集團，雙方較力都想著壓多方一頭，然後爭取更多的利益。
在古代又沒有現代的投票制度，法制又不健全，兩方誰也不服誰怎麼辦？
火拼? 大家真刀真槍的干一場，誰贏了誰的利益為先? 輸的自然也就沒什麼話說。
所以，代表了關隴集團的李建成與代表山東豪門的李世民兄弟倆就倒霉了，都是當老大的，總不能讓手下人寒了心。
于是? 玄武門之變發生了，兄弟倆親自帶人火拼? 最終山東豪門略勝一籌? 干挺了關隴集團? 李建成也成了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不過現在說些好像沒什麼用? 大勢這東西只要形成? 就某一個人能夠抗衡的。
當初在玄武門火拼? 李世民未必就不知道這次火拼的意義? 只是那個時候他已經回不了頭了，他不殺李建成? 李建成就要殺他，背後的勢力推動著他們? 身不由已。
杜荷突然有點後悔，修改稅率提的過早了? 自己過高的估計了李世民對山東豪門和關隴集團殘余力量的掌控力，這樣的情況下? 自己很可能成為大勢下的犧牲品。
「陛下，臣……」
「什麼都不用說，朕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你在怕什麼。」
李世民攔住杜荷︰「現在，朕只問你一句，如果朕全力支持你，你有沒有膽子迎難而上！」
「那肯定沒有啊！」
杜荷當時就尿了，哭喪著臉說道︰「陛下，臣膽子小的很，平時見到一只螞蟻都害怕，要是看到一只蜜蜂都能嚇暈過去，您就饒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錯了，回頭賣香水的錢我一文都不要，全都獻給陛下。」
「……」
李世民很是無語。
杜荷這小子真的很聰明，年紀輕輕便能透過表象看到問題的本質，這一點連自己用心培養的太子都做不到。
可問題是，這小子太懶，遇到事情就偷奸耍滑，一點上進心都沒有。
狠狠瞪了杜荷一眼，李世民惱火的說道︰「行了，別裝了，既然你已經看出了大唐的弊端在什麼地方，再想抽身你覺得真就那麼容易？」
「陛下，臣還小啊，參與到這種事情里面，一個不好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您就饒了臣吧。」
「你覺得這可能麼？你就不怕朕把你說的那些話公開出去？小杜荷，你覺得如果讓那幫老家伙知道了，修改稅率是你提出來的，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那還用說，死定了唄。
見撒潑打滾不管用，杜荷索性息了念頭，深吸一口氣道︰「陛下，臣不是想要推月兌，實在是……，唉，臣這麼說吧，除非您給臣一定的專斷之權，否則臣寧可學漢王告老還鄉，也不趟這混水。」
「可以，你想要什麼專斷之權。」李世民氣度非常，似乎並不意外杜荷會提條件。
「獨立于任何機構之外的執法權，不受任何地方官府轄制，有獨立的武裝，只對陛下負責。」杜荷一口氣提了四個條件，模板完全照搬後世美帝IRS。
事實上，大唐與美帝除了政體不同，所遇到的問題其實大差不差，只不過大唐的弊端是勛貴、世家，而美帝則是財閥。
美帝武器泛濫，大唐也同樣如此，美帝佣兵遍地，大唐豪奴成群。
要說區別，似乎除了稱呼不同，區別並不大。
李世民認真考慮片刻，第一，第二和第四個條件他都認可，唯一獨立武裝這一點，讓他有些猶豫，想了想問道︰「你說需要獨立的武裝，朕可以理解為軍隊麼？」
杜荷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軟，軟了吃虧的就是自己︰「差不多吧，收稅這種事情，難免會遇到暴力抗法的事情發生，如果征調府軍先不說事情鬧的太大，關鍵是牽連太廣，難免會出現意外。」
李世民點點頭︰「那人數和裝備呢？」
「至少三千人，裝備……如果陛下將人交給臣，臣可以自己解決，就是錢的方面需要陛下支持一下。」
李世民沉默片刻，似乎在考慮。
良久方才點頭說道︰「那就三千人吧，另外朕準你在飛騎中挑選五百人，其余人等你可去太子處挑選。」
就硬要往里摻沙子唄，誰不知道所謂飛騎便是元從禁軍，除了跟著李淵從太原起兵的老人，便是跟著李世民南征北戰的死忠。
好在杜荷並不在乎這些，之所以要這三千人主要目的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
收稅啊，太特麼得罪人了，指不定那天就被人從上消滅了，不多弄點人來保護自己怎麼行。
確定了人數接下來就是編制問題，新成立的部門肯定要與之前的部門區分開，大唐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各司其職，原本收稅是屬于戶部金部司。
但是現在嘛……，新年新氣象，既然打算稅改，自然要成立新的部門。
李世民只想了片刻，便對杜荷說道︰「那就稅稽司吧，隸屬于戶部，直接對朕負責，你覺得如何？」
「幾品官？」新成立的部門叫什麼杜荷不在乎，他關心的是品級。
這關系到以後俸祿多少，職田多少，永業田多少，都是錢啊。
李世民沒想到杜荷關心的竟然是這個，失笑道︰「既然稅稽司掛在戶部之下，自然是正四品下。」
正四品下的官職已經不低了，或者說算是高配了。
要知道，大唐的官職最高也才正三品，再往上那就是虛職，比如十六衛上將軍啥的，或者干脆就是爵位。
比如杜荷他家老頭子，說是一品，那指的是從一品的爵位，實際官職也就是正三品。
……
等到杜荷從皇宮出來的時候，外面天都已經黑了。
灰溜溜夾著尾巴回到家，來不及休息，又開始琢磨起稅稽司的事情。
新的部門，所有的一切都是空架子，甚至說連新的稅率都還沒定下來呢，自己這個司長，呃不對，應該叫戶部侍郎。
嘖嘖，十四歲的戶部侍郎，如果不考慮將來要承擔的風險，正四品的官職已經足以告慰祖先了。
「二公子，為何事發愁，可是將作監出什麼事情了？」杜崇見自家二公子從回來就沒個笑臉，不禁有些擔心，隨意找了個借口過來探他的口風。
「沒啥，不是將作監的事。」杜荷搖搖頭，突然想起李二似乎並沒有把自己將作少監的差事給免掉，也就是說自己不僅僅是戶部侍郎，還是將作少監，身兼兩職。
「那二公子……」
「哦，沒什麼大事，就是今天從陛下那里領了一份新差事，戶部稅稽司侍郎，專門負責收繳天下賦稅。」
「侍，侍郎？」杜崇一張老臉當時就紅了，下意識忽略了稅稽司這個以前並不存在的部門，興奮得說道︰「公子，侍郎那可是正四品下的官職，您現在才十四就，就已經得了如此高的職位……」
「高回報意味著高風險，崇叔，你太樂觀了，這差事不是那麼好干的。」杜荷無奈苦笑，都不敢把實情告訴杜崇，生怕他接受不了。
不過話說回來，收個稅而已，老子就是個執行者，具體的稅率又不是老子定的，就算那些王八蛋要怪也怪不到老子頭上。
杜荷這樣安慰著自己，忽略了是他主動挑起稅改的事實，鼓起勇氣，準備迎接新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