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著的時候出,睡著了醒來還是出,就是不停的出汗。」
產婦說道。
「星星!」
方樂喊了一聲程雲星,程雲星急忙湊到方樂邊上。
「來,換你來。」
方樂站起身,把位子讓給程雲星。
最先是高大偉,然後是方樂,現在方樂又換了程雲星,患者的婆婆有點不樂意了︰「我說醫生,你們看病就看病,能不能不拿我兒媳婦做實驗,我兒媳婦還病著呢。」
程雲星被患者的婆婆一說,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回頭看向方樂。
「這可不是做實驗,而是會診。」
方樂還沒說話,高大偉就笑著道︰「我們三位醫生,互相討論,這待遇可不常有。」
「以為我不知道呢?」
患者的婆婆伸手一指方樂和程雲星︰「那兩明顯就是你帶的學生,用我兒媳婦練手呢。」
「一個長的白白淨淨的,像是小白臉,一個長的呆呆傻傻的,像是」
患者的丈夫急忙拉了一把自己的老媽。
程雲星差點沒當場抑郁了。
你說兩個人都是學徒也就罷了,後面的評價算怎麼回事?
方樂確實像小白臉,自己哪兒呆呆傻傻了?
「醫生您別介意,我媽就是話多,沒別的意思。」
患者的丈夫急忙客氣的解釋。
「沒事。」
高大偉笑著道︰「其實不管是學生也好,學徒也罷,人多了總是好事,哪怕是學徒,有時候也能發現一些問題,人多了,觀察的也就細致,出錯的概率也就低,你們說呢?」
「您說的對。」
患者的丈夫笑著點頭。
高大偉是老油條了,應付患者和患者家屬很有一套。
而且類似這樣的話,也就高大偉說了有效果,方樂說的都不行,高大偉四十歲的年齡,再加上遠超自身年齡的蒼老面龐,是比較能引起患者和患者家屬信賴的。
喝酒要喝陳釀,看醫生要看年齡,這幾乎是大多數人的常識。
「檢查吧。」
方樂就站在程雲星邊上。
「除了出汗,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程雲星坐好,一邊在處方本上登記一邊詢問。
畢竟是中醫世家出身的孩子,星星同學還是有坐診經驗的,上陣之後倒也不慌。
「就是害怕冷,還有頭疼,還有就是感覺到四肢關節都好像冒冷氣,也有點疼,就像是有點抽」
產婦認真的說著。
方樂站在邊上,看著程雲星在處方本上登記︰「出汗、惡寒、頭疼、四肢關節拘攣。」
「有惡寒和頭疼,說明表證沒有解除」
程雲星對產婦說了一句,然後給產婦診脈,之後查看舌苔。
「脈沉細略數,舌質淡紅,苔薄白。」
檢查過後,程雲星把自己的檢查結果再次記錄了下來,問︰「確定沒有吃過藥?」
「肯定沒有呀,我家媳婦還喂孩子呢。」
產婦的婆婆馬上就道。
只是產婦的眼神明顯有點閃躲。
「我當時難受的不行,就喝了兩包感冒靈。」
產婦弱弱的說道。
「你這孩子」
產婦的婆婆一听,馬上就炸刺了︰「怎麼還偷偷喝藥呢。」
「你們又不讓我喝,我難受。」
產婦有點委屈。
產婦畢竟也才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年齡不大,應該是有點怕婆婆,可年輕人也總有自己的想法。
「那怎麼還喝兩包呢,一包就夠了。」
產婦的婆婆都快跳腳了。
「你們總是看著我,我偷偷喝,就想著多喝一包,好的快。」
產婦低聲道。
「你這孩子。」
產婦的婆婆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看得出,產婦的婆婆在家里應該地位高,管的嚴,可對兒媳婦還是很不錯的,兒媳婦雖然有點委屈,卻沒多少埋怨。
「這是產後身體虛弱,有感冒後服用發汗藥過量,應該及時補液,要不然容易引起水電解質紊亂」
高大偉忍不住插嘴,只是話沒說完,就想到方樂在邊上,他這不適合插嘴。
「星星覺的呢?」
方樂問程雲星。
「我覺的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止汗,只有這樣才能避免進一步傷及陰液。」
程雲星一邊說一邊觀察患者︰「從狀態來看,患者雖然出汗不止,可情況還算不錯,不用著急補液。」
方樂沒說話,卻在心中給程雲星點了一個贊。
星星同學的水平和見識還是可以的。
在這種情況下,程雲星能抓住患者汗出不止這個主證,這一點就很不錯。
這個病癥,說復雜,其實也不算多復雜,可要說簡單,其實也談不上多麼簡單。
其實最麻煩的就是患者是產婦,產後才半個月,還在哺乳期,要是排除這一點,這種感冒這年頭不少人都不看醫生,都是自己吃藥的,撐不住了才去診所,醫院是下下之選。
畢竟哪怕再小的病,進了醫院,花費再少,也至少是外面的好幾倍甚至十幾倍。
程雲星看了一眼方樂,見到方樂沒吭聲,就開始寫處方了。
寫好處方,程雲星然後看向方樂。
「桂枝湯?」
方樂就站在邊上,看著程雲星寫的處方,問︰「為什麼考慮用桂枝湯,桂枝湯可是發汗劑呀。」
「太陽病外證未解,伴有體質虛弱,是可以用桂枝湯發汗,但是桂枝湯本身的藥汗作用卻可以制止病汗。」
程雲星沒好氣的解釋道。
方樂還真以為他什麼都不懂呢。
「《黃帝內經》中就有記載,人有熱,飲食下位,其氣未定,汗則出,或出于面,或出于背此外傷于風,內開腠理,毛蒸理泄,衛氣走之,固不得循其道」
「嗯,說的不錯。」
方樂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拿過程雲星寫好的處方,在後面加了一味藥。」
「附子?」
程雲星看著方樂加的藥,嘴巴微張。
「太陽病、發汗、遂漏不止,其人惡寒,小便難。四肢微急,難以屈伸,桂枝加附子湯主之。」
方樂把方子放到了程雲星面前。
「可患者」
程雲星話說了一半,沒繼續往下說。
他其實想說,可患者是哺乳期的產婦呀,這附子都能隨便用?
可想到方樂的水平還有那天方樂做的實驗,程雲星又說不下去了。
「患者是產婦?」
方樂笑著問。
「嗯。」
程雲星點著頭。
方樂又把處方拿了過來,拿過筆在上面加了幾味藥。
「黃 、當歸?」
程雲星看著方樂加的藥,若有所思。
「考慮到患者產後氣血大虧,可以加一點補氣養血的藥物。」
方樂給程雲星解釋了一下,道︰「按方重新擬方吧,注意劑量。」
程雲星重新拿了一張處方單,照著方樂修改的重新抄寫了一邊,然後斟酌了劑量。
「拿去抓藥吧,回去按方服用。」
方樂接過藥方,查看了一下,確認無誤,然後把方子遞給患者。
「謝謝。」
患者道了聲謝,患者的丈夫攙扶起患者。
患者的婆婆還有點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多說。
高大偉沒吭聲,方樂兩個小年輕還是讓患者的婆婆有點不放心。
等患者一家三口走後,程雲星還坐在就診桌後面愣神呢。
方樂沒有搭理程雲星,直接出了診室,高大偉急忙追了上來。
「方醫生,不管他?」
高大偉追上來問。
「讓他自己想,自己能相通才是最好的,哪怕想不通,多想一會兒也是好事。」
方樂一邊走一邊道。
「嗯。」
高大偉點著頭︰「方醫生真是良苦用心,我剛進醫院那會兒,要是有人這麼手把手帶著我,我肯定不會這麼咸魚。」
「程主任的兒子,程老的孫子,從小就有人手把手帶著。」
方樂笑著道︰「還是人笨,人笨就沒辦法。」
「方樂。」
後面程雲星氣呼呼的喊道。
「哈哈,想通了?」
方樂笑著問,其實方樂就是察覺到程雲星追上來了,才故意那麼說的。
「我想明白了。」
程雲星道︰「患者的癥狀雖然是汗出不止,但是患者的汗出不止是因為服用發汗藥過量導致的,發汗太過,衛陽受損,所以這個時候不僅僅要止汗,還要溫補陽氣,衛陽充實才能固表,而附子回陽救逆,助火補陽,最為合適。」
「不錯,不錯。」
方樂笑著道︰「看來還不算太笨,患者的汗出有陰,所以一定要明白病因,從根源著手,急則救命,緩則治本,患者病情不危,就要考慮標本兼治,倘若不溫補陽氣,只是單純的補陰,無論如何補,都是無根之水,最終還是會被耗損掉的。」
「至于附子。」
方樂道︰「中醫治病靠的是藥材的偏性,只要辨證準確,用藥無誤,不存在副作用,這一點你要搞清楚。」
「嗯。」
程雲星點了點頭。
「方中還有附子?」
高大偉後知後覺。
他不懂中醫,也相信方樂的水平,剛才壓根就沒看藥方,沒想到方中還有附子,怪不得程雲星愣了那麼半天。
「凡大醫,必用附子,不會用附子者皆庸醫。」
方樂笑著道。
「怪不得有人叫你方附子。」
程雲星輕聲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