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武只是打開黑色塑料袋，匆匆看了一眼，便將口子封上，交給護士妥善保管了。
「五指離斷，還都是指尖。」江武沉吟一聲，轉身去聯系骨科了。
蘇杰沒有跟上去，這算是急診科的一個規矩，病情尚不穩定的病人身邊至少得留一個醫生，防止突發情況。
「醫生，我認得你，上次我陪我們廠李曼來醫院，就是你給他做的手術！」
這時候，病人家屬里突然有一個人認出了蘇杰，激動的走到他面前說道。
「李曼……前幾天那個兩指撕月兌性離斷的？」蘇杰努力回憶，問道。
「對！就是他，李曼的手指都被機器絞爛了，你都能給他重新接上，咱哥這手你肯定有辦法對吧！」
蘇杰斟酌道︰「情況不一樣，具體等骨科醫生來再說吧。」
說著，他的余光瞟了瞟那名記者和攝像，在鏡頭之下，自己這個連臨時工都算不上的實習醫生，還是安分守己一點吧。
病人家屬並沒有因為蘇杰的回答而喪氣，反而顯得十分高興，從他的認知中，連攪得稀巴爛的手指都能復原，自家哥哥雖然五根手指都斷了，但至少傷口齊整，有這名醫生在，肯定沒問題！
記者注意到了兩人的談話，提著話筒和家屬聊了兩句，然後徑直走向蘇杰。
「方便聊聊嗎？」記者推了推眼鏡，眼神中帶著一抹審視一切的銳利。
「不好意思，我只是個實習醫生，等我老師來再和你說病情吧。」蘇杰直接亮出了自己的胸牌說道。
記者微微有些驚訝，但還是轉頭讓跟班放下了攝像機，自己也把話筒遞給了他，讓他走遠點，然後轉頭繼續對蘇杰說道︰
「現在實習醫生都可以上台手術了嗎？放心，我們今天來不是采訪醫院的，采訪設備都關了，我只想了解一下病人的病情。」
蘇杰看出了對方的誠意，但依然沒有放松警惕。
現在偷錄的設備實在太好得手了，就連普通病人家屬都可以在胸口插上一根錄音筆，一臉感激的握住醫生的手，誘導他們說出一些或許真誠、但嚴格起來並不正確的話語，成為來日拿捏整個科室的‘證據’。
現在對方是專業的記者，蘇杰可不想冒這個險。
「你沒必要這麼急，我老師馬上就回來了，他更專業，你能從他那里得到更詳細的病情講解。」
記者推了推眼鏡，無奈點頭道︰「好吧，或許他比你更專業，但最後手術的人會是他嗎？」
蘇杰搖搖頭︰「如果手術，會有骨科的醫生來負責。」
記者疑惑道︰「那為什麼上次那個病人，是你手術的？這符合規定嗎？」
可惡……上當了。
蘇杰頓時額頭上一滴冷汗就冒出來了，果然拿刀的干不過動嘴皮子的，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繞進去了。
我是啞巴，我是啞巴，我是啞巴。
蘇杰閉上了嘴，打定主意不說話了。
記者似乎猜到了蘇杰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揚，笑道︰「我沒有找你麻煩的意思，我說了，我今天來不是為了報道醫院的，這不是我的重點。」
說完，她就轉身走了，沒有繼續深挖蘇杰上台手術的合規性。
蘇杰看她真的就這麼走了，絲毫沒有為難自己的意思，心里也忍不住疑惑起來，來醫院不是為了采訪醫院，那是為了什麼？
目光不由得看向了病人，藍色的工作服上印著照尚工廠的標志，蘇杰依稀記得，上次那個撕月兌性斷指的病人，穿的也是這個工服。
江武很快就回來了，身旁還跟著一個骨科醫生，算是熟面孔了。
「蘇杰！」孟醫生剛剛走進搶救室，就左顧右盼，看到蘇杰後立刻笑著伸手招呼道。
江武臉瞬間就拉下來了，法令紋散發著濃重的厭世感，沉聲道︰「孟醫生，看病人，別嬉皮笑臉的。」
「好好好。」孟醫生嘴上答應著，身體還是不受控制的走到蘇杰身邊，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的友好、親昵。
「孟醫生好。」蘇杰也客客氣氣的打了聲招呼。
說實在的，當初坑了孟醫生一波，心里多少還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看到孟醫生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蘇杰也就放心了。
嗯，下次坑他的時候不需要有心理負擔了。
「病人在這邊！」江武催促道。
「來了！」孟醫生用力按了按蘇杰的肩膀，嘆了聲氣走了過去。
「五指斷離，都是末節指節，切面很干脆利落，斷指我已經放在冰箱冷藏保管了，你要看嗎？」江武站在病人身旁說道。
「不急，先看看病人。」孟醫生回答道。
「唔……」
江武這時候突然從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吟，孟醫生立刻有所感應般，抬頭看向正向自己走來的記者。
和面對蘇杰時不一樣，此時的記者已經開啟了采訪模式，攝像機對準病人和醫生，她自己則拿著話筒，隨時準備發問。
「護士長和宣傳部聯系過了，魏主任同意采訪了，讓我們自己注意點就行。」江武低聲提醒道。
「嗯，我知道了。」孟醫生點點頭，他在臨床也呆了小十年，這種情況也不是沒經歷過。
稍微注意一點其實也沒什麼，畢竟做醫生的如履薄冰習慣了，平日里說話都會注意分寸，很少會落下口舌。
拆開病人手上滲血的紗布，孟醫生仔細檢查了一下傷勢，然後沉思片刻，說道︰「機器切的？」
病人痛的已經說不出話了，旁邊的家屬趕緊回答道︰「對，我們是食品加工廠的，我哥他是負責凍肉切割，那種豎的鋸輪，手指不小心踫到上面了……」
嘶！！！
醫生們、記者們可能沒有親眼目睹過那種高速運轉的豎鋸，不能感同身受，倒是一群工友臉上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凍了幾年的死肉遇到那種豎鋸都是瞬間被切割的命運，人手踫上去了……
手指一開始甚至都感覺不到疼痛，倒是眼楮會先看到手指飛起來，紅色血往下淌，人一下子就慌了，然後才會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痛。
十指連心的痛。
五根手指離斷，等于心痛碎了一半。
記者趕緊催促攝像把工友們的表情捕捉下來，這是很重要的素材。
而孟醫生則仔細看著病人的傷勢，抬頭後說道︰「末節斷指，我們不推薦再植縫合，直接給你們清創包扎，你們能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