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城市化的進程，醫院新院區的發展往往只能放眼于城市邊緣。
省立醫院早年運氣不錯，分設新院區拿到了幾塊稍微靠近一點市區的地皮，而當東南醫院開始擴建新院區時，市區的地皮已經被徹底蠶食殆盡，就只能選址在荒郊野外了。
蘇杰坐在轎車後排，看著窗外的景致逐漸荒涼，植被也漸漸稀疏，他心里忍不住想，怪不得病人都不太願意來高新院區看病，即便不論醫術水平，單說這個距離，也足夠勸退一大批病人。
車子開了足足四十多分鐘，終于緩緩停靠在了高新院區的大門口。
和本部相比，新院區的建設的確要更加美觀、具有科技感，但江武和蘇杰兩人卻沒有時間停下來欣賞，快步前行，在指示牌的指引下，很快便找到了高新分院的普外科。
醫生辦公室內。
高新分院的普外科醫生們齊聚一堂，柯院士也在場，看到蘇杰和江武推開門走進來，他微微點頭示意，指了指角落里的兩個座位。
「人都來齊了，那咱們就開始吧。」
「病人是一名七十三歲的老人，三天前在附近的市一院檢查出膽囊炎伴隨慢性闌尾炎，在市一院用了三天的抗生素保守治療，效果不佳，現在已經轉到我院，家屬強烈要求使用月復腔鏡手術，大家有什麼想法？」
柯院士只是簡單的介紹了一下病人，身後的巨大屏幕上，則開始放映病人的詳細病歷，各項檢查結果都在上面。
在場的醫生們都紛紛將注意力集中在上面，看著一頁頁翻過的病歷，臉上則變得越發的凝重。
十幾分鐘後，病歷觀看完畢，辦公室內卻陷入了一片死寂，無人敢做出頭鳥。
柯院士顯然也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淡淡說道︰「大家先自行討論一下吧，等會再集體討論。」
說完，便低頭開始翻看起病歷。
沒有了大領導的注視，普外科的醫生們這才稍微放松一點，開始找身旁的同事討論起來，不過看他們不斷搖頭、皺眉的表情，顯然抱怨多于有意義的討論。
坐在角落里的蘇杰看了一圈房間里的醫生們，忍不住小聲對江武說道︰「怎麼一個熟悉的面孔都沒有。」
江武回答︰「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東南醫院的醫生，你自然不認識。」
「一個都不是嗎？」蘇杰微微驚詫道。
說話間，蘇杰又掃視了一遍在場的醫生，可惜，還是一個熟悉的面孔都沒有找到。
「高新院區的醫生，一部分是今年擴招的畢業生，一部分是社招的中級職稱，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從本部直接調來幫助新院區建設的。」
「三十、四十多歲的醫生，家庭都已經穩定了，生活圈子也基本圍繞在本院那邊，突然讓他們將工作重心轉移到高新這種偏遠的地方，思想工作很難做。」江武解釋道。
蘇杰點點頭，心想就像江武這樣，房子就買在醫院旁邊三分鐘步程的地方，平時只要一個電話，很快就能把他叫回來。
可如果突然讓他來高新工作，一切就又要重頭開始，江武肯定是不情願的。
想到這兒，蘇杰又環顧了一圈在場的醫生，大部分都很年輕，而中級職稱的幾個醫生，則顯得很圓滑，大家都在積極的討論，他們卻沉默著，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心思。
雜牌軍。
蘇杰腦海中忍不住冒出了這個想法。
和東南醫院本部的正牌軍比起來，高新分院確實有一段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這時候，柯院士輕輕咳嗽了兩聲，辦公室內的討論聲頓時消失。
這一次，柯院士沒有再讓大家隨意發言，而是指了一個面相敦厚的中年男醫生，說道︰「何醫生，你說說。」
被點名的何醫生明顯愣了一下，抬頭略顯慌張的看了一眼柯院士，沉默了良久，才說道︰
「柯院士，這個病人情況有點復雜，手術風險很大。」
「七十三歲其實在臨床上並不算高齡，而且他平素身體健康，我建議還是開月復手術，操作難度更小一點，風險可控。」
「為了減少那麼一點創傷，使用月復腔鏡，延長手術時間，最後被迫轉開月復，那就得不償失了。」
「嗯，說得好，還有別人有意見嗎？」柯院士臉上看不出表情，又看向眾人問道。
何醫生的回答似乎開啟了某個按鈕，辦公室內的醫生們紛紛有些躍躍欲試，能在柯院士面前發言獻策，即便是錯了，其實也是一次學習進步的機會。
立刻有人舉手回答道︰「或許我們可以再調整一下抗生素配方，病人闌尾炎畢竟是慢性輕癥，抗生素如果能夠控制住炎癥，那麼月復腔鏡手術只需要針對膽囊炎就足夠了，以我們的水平，月復腔鏡下切除膽囊炎，問題不大。」
又有人附議道︰「抗生素控制，然後月復腔鏡探查，如果確定闌尾炎可以保留，那麼就做月復腔鏡下膽囊炎切除，如果探查結果不佳，就轉成開月復聯合切除，這應該是比較合理的手術方案。」
集思廣益，總是能讓不同的思維踫撞出精彩的火花。
辦公室內眾人紛紛建言獻策，一台原本看似困難重重的手術，卻慢慢被拆解成可以攻克的模樣。
但奇怪的是，柯院士一直坐在那里，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是默默听著眾人的議論，也不對此發表評價。
「這台手術，柯院士不親自上台做？」
蘇杰看著沉默不語的柯院士，轉頭對江武問道。
到此時此刻，蘇杰也明白了柯院士對于這台手術的重視，不但聚齊了科室內所有的醫生，還特意找來了急診科MDT來協助。
東南醫院高新院區需要一些強有力的手術來證明自己的實力，讓病人們認可荒郊野外的新院區，願意跋涉遠路來這里求醫，這個病人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而且從現在激烈的討論現場看來，越是困難的手術，也越是能激發雜牌軍的潛力，讓他們一步步成長成正規軍。
但這麼重要的一台手術，柯院士難道不親自上台嗎？
「柯院士的身體，你上次應該見識過了。」江武緩緩搖頭道。
「嗯，我明白了。」蘇杰點點頭，微微嘆氣。
這個答案其實並不難猜，但蘇杰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一句。
因為如果不是柯院士親自主刀，那麼最完美的手術方案，似乎就沒辦法落實了。
可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柯院士卻突然看向了角落里的蘇杰和江武，然後問道︰
「本院的兩位醫生，你們有什麼想法嗎？」
「說出來，大家一起討論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