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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領袖、眼鏡和Ukulahlwa!

站在305宿舍門前,李崢沉吸了口氣。

其實嚴格來說,這里並不叫宿舍。

而是書院。

內部結構也更像招待所一些。

從來之前了解的情況來看,這里給人的感覺很國際化,逼格很高,似乎平常對話都要中英混雜,文藝高雅的感覺。

李崢其實是很怕這個的。

關于成長、環境與逼格,他更傾向于有「根」的成長。

像樹與水土的關系一樣,在生長中一點點汲取養分,在主干堅實的前提下,踏實地發展枝葉,成為自己想成為的樣子。

相對地,他很怕突然進入那種高大上的環境,全是大格局高視野,張口閉口都是Case,白天黑夜都是Offer。

這感覺就像是隨風飄舞的蒲公英,莫名地攀上了一棵高逼格大樹。

高是高,但無根無源。

繼而同化其中,化身為一個高大上的標簽,再不知自己源自何處。

簡單來說。

裝逼可以。

但不要裝西方那套模板逼。

當然……如果學力大于1500,想咋來就咋來吧……

畢竟,學習好就可以為所欲為,這是學校的第一法則。

李崢醞釀足了,才推開宿舍大門。

接著就是眼兒一瞪。

是個廳!

這里有廳!

雖然很小,但餐桌、沙發終究是擺得下的,大概是桌游吧包間的那種感覺。

當然,也很適合組隊學習。

李崢剛進廳關上門,里屋就仰出了半個身體。

那是一個發型凌亂微卷,極其張揚的男人。

面相深邃老成,眼神自帶不羈與不屑,一圈濃密而又野蠻的胡須,竟也是卷得剛剛好。

李崢只一眼,便感受到了……

領袖的氣質!

是領袖的氣質!

與男人對視的瞬間,李崢甚至產生了一種進入古巴游擊隊營地的幻覺。

而那個男人,卻只是叼著煙坐在椅子上,兩腿蹬著桌邊,以一個危險的角度仰身打量了李崢片刻,而後眉頭微微一皺,探身從桌上抓來奇怪的煙盒,隨手扔了出來。

李崢倉惶接住,而後弱弱地搖了搖頭。

男人頓感一陣失望,也搖了搖頭,探身掐滅了煙頭︰「成吧,我以後去陽台抽。」

話罷,他蜷回腿,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抱坐在椅子上,對著電腦屏幕耍起了鼠標鍵盤。

「還是不自由。」男人長嘆了一口氣,「怎麼就沒有吸煙宿舍。」

李崢這才拉著箱子走進里屋。

宿舍有兩間臥室,這只是其中一間。

房間大約是一個長方形,兩張單人床靠在長邊兩側,兩套書桌一個靠門一個靠窗,原木色的家具很新很簡,像是剛從宜家買來的那種感覺。

這種配置按理說是研究生以上才有的待遇,也算是不枉這一學期一千出頭的住宿費了。

只是……

領袖你在做什麼啊領袖!

李崢瞪著男人面前花花綠綠的屏幕,只能看出這應該是一款古老的回合制游戲,比劉新他們玩的游戲還要粗糙很多。

「怎麼?」男人回頭瞥了一眼笑道,「現在的孩子們連《夢回西游》都不知道了?」

「《夢回西游》不是手機游戲麼?」李崢木木問道。

「什麼都手機,現在的孩子就知道手機。」男人索然無味地關了游戲,踏著拖鞋站起了身,抿嘴嘆道,「憋了一年沒玩,好不容易來了,沒日沒夜玩了兩天,才發現自己已經不需要它了……這也算是一種自由吧。」

話罷,他習慣性叼上了煙,沖李崢伸出右手。

「屠夷寇。」

李崢大驚,整只胳膊都哆嗦了一下。

「屠屠屠……屠什麼?」

「對,就是你想到的那兩個字,我太爺爺取的,他吃過虧。」男人撓了撓胡子笑道,「第一次上大學的時候縣里讓我改一下,我讓他們去問我太爺爺。」

李崢這才顫顫握手︰「現在太爺爺火氣應該消了吧?」

「早消了,都走二十多年了。」屠夷寇握過手後,下意識便要點煙,拿起火機才反應過來,便又放下了,摘了香煙問道,「怎麼稱呼?」

「李崢,崢嶸的崢。」李崢抬手禮讓道,「沒關系,抽吧,我也很少在宿舍待著,別晚上睡覺的時候抽就好了。」

「得了,一會兒出去抽。」屠夷寇擼了把領袖發型,滿臉慈笑地問道,「看你的樣子,是第一次上大學吧?」

李崢一愣,緊張地回望宿舍大門。

這是看守所嗎?還帶二進宮的?

「所以……」李崢咽了口吐沫問道,「屠兄不是第一次了?」

「說來慚愧,第三次了。」屠夷寇深邃一笑,接著又下意識拿起香煙,有些難受,「要不咱倆去陽台聊?」

「屠兄請。」

來到了開放式陽台,點上香煙,遙望對面的女生宿舍樓。

屠夷寇的領袖氣質,愈發濃郁了起來。

「大學,不自由。」

「第一次去的菁華,大二被勸退了,我說我大四下半學期再修學分,他們不讓。」

「回去重新高考,換了個口味,去的仁大哲學系,我以為搞這個的人會自由一點,結果他們大一就把勸退了,輔導員說仁大是培養干部的地方,我這樣的人會腐化隊伍。」

「這是第三次,我稍微研究了一下,特意選了最自由學校里最自由的專業,絕對自由已然荒謬,盡量追求相對自由吧。」

李崢听得驚噓連連。

三言兩語,便帶過了這一系列銷魂歲月,老大哥真是豁達。

李崢忙嗽了嗽嗓子說道︰「屠兄,弟有一言,不知當問不當問。」

「想問什麼就問。」

「屠兄貴庚?」

「25。」

「那還好……」李崢忙捂了捂胸口,「我總感覺你快四十了,有種與長輩交流的錯覺。」

「這沒啥。」屠夷寇叼煙側頭,「我15歲就長這樣了,轉校生踫到我都叫老師,今天去餐廳還有小丫頭片子跟我說老師好呢。」

「這個正常,你現在確實可能當老師。」李崢繼而問道,「那再冒昧問一下,之前被勸退,是因為掛科太多麼?」

「嗯,就這麼說吧……」屠夷寇撓著胡子說道,「我雖然前前後後上過三年大學,但還不知道大學的教室是什麼樣子。」

李崢,肅然起敬。

高手。

這是真正的高手。

照理說,屠夷寇這樣的一位怪物,本該是學力的黑洞,與李崢相反的存在才是。

然而……

【屠夷寇】

【學力︰1009】

這在英培,都是一個中上的學力了。

關鍵他一節課都沒上,想必也不怎麼會翻書。

在這種情況下,純憑天地之靈氣,竟然累積了如此學力。

這恐怖的體質,在標準的學習職階中,已經找不到他的位置了。

大概。

這就是學妖吧。

屠夷寇看著李崢也笑了起來︰「我以前的同學都挺不待見我的,我看你還挺興奮。」

「怎麼說呢。」李崢負手而立,遙望起女生宿舍晾曬的被單,「以前的我,大概會認為你這種人浪費我國的教育經費,應當把機會給更需要它的人。」

「對,仁大的輔導員就是這麼說的。」屠夷寇哼笑點頭。

「不過現在,我想事情更數學化了一些。想想看,既然教育系統給了你三次進頂級院校的機會,那只能說明一件事。」李崢側目點頭,「你有投資的價值,雖然只有1%的希望能成事,但能帶來1000%的投資回報。」

屠夷寇聞言一愣。

「我還是頭一次被數學期望評價……」他說著,又趴回了陽台邊,凝視著女生宿舍的內景,滿面深邃,「可以,數學很自由。」

話罷,他又轉過頭︰「你叫什麼來著?」

「李崢。」

「好,這次記住了。」屠夷寇隨即指了指臥室,「可以用我電腦,想玩什麼都有號,全是頂級的,對了我還當過三個月職業選手,LPL打了一場替補……」

「多謝了,不過我很少玩游戲。」

「可以想像你有多無聊了。」屠夷寇搖著頭,看著手里的香煙嘆道,「嗨,我更無聊,不夠無聊怎麼會打游戲抽煙呢。」

李崢輕笑道︰「說到無聊,我倒事有很好的排解方式。」

「?」屠夷寇這話說的非常迅速,好像是植物神經的反應。

「不……」李崢字正腔圓,牟足了勁說道,「是學習。」

「?」屠夷寇愣了。

雖然他有過很多同學,但還沒踫到過這樣的同學。

「學習使我充實。」李崢說著拍了拍屠夷寇,「屠兄想學習的時候,可以與我合作,我很期待。」

「你是怎麼做到的……」屠夷寇呆呆咽了口吐沫,「我找人打游戲都沒這麼真誠過……」

「沒辦法,踫到學習好的人,就是會真誠起來。」

正說著,旁邊二臥探出了一個眼鏡寸頭。

眼鏡寸頭,李崢見的太多了。

但這個很不一樣。

是那種很光滑,很純粹的寸頭,像是一休那種,而且頭型很有腔調,也像是一休那種。

眼鏡,也是很純粹的那種眼鏡,沒有任何造型考量,就是一個最純粹的眼鏡,純粹到你會忘記那個人,只看到這個眼鏡。

眼鏡寸頭與李崢一個對視,又忙縮了回去。

李崢閱鏡無數,還從未見過如此印象深刻的。

這還能讓他溜了?

「誒?同學。」李崢忙順著陽台趕到了二臥門前。

只見眼鏡寸頭,正在靠窗的寫字台前假裝學習,很是緊張。

更神奇的是,另一側床邊,一個身穿緊身白背心,渾身筋肉的長毛大漢正在單臂倒立,就像是一個浮空的拖把。

這他媽都什麼啊!

單臂倒立的大哥,自然也看到了李崢,他就這麼保持倒立狀態,紋絲不動地朝上點了點頭。

「莫念。」

這個聲音極富磁性,因為雄性的味道過于嚴重,讓人根本沒听清他在說什麼。

李崢也是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他在自我介紹,莫念是他的名字。

「李崢。」李崢也點了點頭。

「還有73秒。」莫念一動不動,似乎連嘴皮都沒在動,「結束再聊。」

「不急……」李崢這便又轉向桌前的眼鏡。

眼鏡也在看他,不過發現自己被看以後,立刻又縮了回去奮筆疾書,假裝在學習。

李崢只好主動發問︰「這位仁兄如何稱呼?」

眼鏡緊張地學習。

「朋友?」

眼鏡更加緊張。

「對,在問你,眼鏡兄。」

逼到這里,眼鏡才頓了一下,扭捏地抬了抬眼鏡,操著濃重的口音擠出了兩個字︰「樣菌(三聲)……。」

「是楊軍。」屠夷寇推了把李崢,笑著進屋,像是看守所老大哥一樣隨意地跳坐在小眼鏡桌上,拍著小眼鏡的肩膀笑道,「這小老弟不容易,特級貧困縣出來的,輔導員跟我交代的時候,說他以前上個學得花四五個小時翻山,反正現在的情況就跟非洲原始部落的人進了紐約似的,有點局促。」

屠夷寇說著沖李崢道︰「別介意啊,人家沒有瞧不上你的意思,就是緊張羞澀外加一點小自卑,我以前也有這樣的同學,幾個月就適應了,都是最淳樸的好人……」

屠夷寇說著,又悲傷地低下了頭︰「唉……結果我帶著人家玩游戲來著……最後玩的比我還凶……也不知道那個小老弟畢業了沒有……」

小眼鏡听著就是一縮,嚇得汗都滲出來了。

李崢確實听得瞪起眼來。

現在這個時代,高考是很拼教育資源的。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有問題,正在努力改變,但這依然是現實。

正因如此,能從特級貧困縣考出來,考到頂級學府,才更加難能可貴。

只是,大概是能接觸到的書籍和信息有限,楊軍的學力只有184。

也可想而知,能憑如此低的學力考入薊大,高考以外,他大概對世界一無所知,甚至與大學同學說一句話都難免驚恐。

反過來想,能在如此貧瘠的環境中殺出重圍,猶如在岩石上破壁而出的女敕苗。

這堅韌的性格,怕是能轉職學魔了。

李崢不再多想,湊過去直接問道︰「選課了麼?」

楊軍愣了一下子,而後呆呆搖頭。

「那來我這邊一起選?」李崢指了指隔壁,「一個宿舍的,咱們商量著來。」

楊軍又是一愣,而後弱弱咽了口吐沫,︰「哥,謝謝哥……我做完這道題就過去?」

「隨時都行,我一會兒把電腦放桌上。」

楊軍傻笑著撓了撓頭︰「我一個人……不大會用……」

「那等做完題我教你。」

「謝謝哥!」楊軍先是一喜,而後又是眼楮一紅,抹了一把,之後不再多說,悶頭猛地解起題來。

「老弟你……嗯……夠細膩的。」屠夷寇不得不抿嘴點頭。

他來了這麼久,根本就沒想到楊軍沒有電腦也沒有智能手機的事情,這蔫性子估計也不敢去打擾輔導員,選課這種事對其他人易如反掌,但對楊軍來說,怕是憋這個包袱憋了好久了。

至于李崢,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立刻就想到了這個。

也許,有女朋友的人,就是會自然而然地變溫柔吧。

另一邊,毫無聲響地,長毛男莫念運著柔術完成落地。

頭發一甩,汗珠撒了一地,發型更像墩布了。

至于莫念本人,膚色棕黑,但皮膚看起來很順溜的樣子,要不是長了一張標準的北方大漢的憨臉,怕是要被認成委內瑞拉留學生了。

拿起毛巾擦了把汗後,莫念倒了一杯涼白開,一邊喝著一邊走來,看著對面女生宿舍樓的床單,閉目仰頭一息,幽幽說道︰「仔細聞——是血腥的味道。」

「哈哈哈。」屠夷寇大笑著跳下桌子,拍著李崢道,「這位是大神,我反正聊不動,你試著來吧。」

話罷,他叼起煙便要回陽台。

「會殺死嗅覺細胞。」莫念卻一抬手,將一杯健康的涼白開送到他身前,點了點自己的鼻子說道,「隨著感官的麻木,你會需要更大的刺激。」

「多謝了,念哥,我就是個俗人。」屠夷寇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而後又還到莫念懷中,徑自去陽台點煙去了。

莫念沒有失望,也沒有生氣,只是轉望李崢,又忽然皺了皺眉,欲言又止過後,拿著涼白開回到了自己桌前。

這尼瑪就很難受了。

「莫兄,有什麼話不妨直說……」李崢追了過去。

「無解之事,說也白說。」

「太難受了,你就說吧……」

莫念當即放下杯子,有些憂心地看著李崢︰「你正處于一種性壓抑與性釋放的中間狀態,我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去體驗吧。」

「???」李崢驚道,「大……大師?」

「只是綜合分析。」莫念輕輕捏了捏自己的臉皮,「臉色就是內分泌的數據體現,你這樣子應該是近了,但又沒進。」

「等等……」李崢恍惚抬手,使勁琢磨著說道,「大師……這話我得消化一下……」

身後,書桌前的楊軍也緊張地回過頭來︰「哥……也給我看看?」

莫念看著楊軍點了點頭︰「你只是單純的性壓抑,早點習慣吧,多運動。」

楊軍又是眼楮一紅,抹了一把,繼續低頭怒做題。

莫念回望煩惱的李崢,平靜說道︰「你可以通過Ukulahlwa修行來協調,我剛剛的單臂倒立冥想就是修行的一部分。」

「烏……烏……」李崢努力地拼著,「烏庫拉哈瓦?」

「是Ukulahlwa。」莫念點了點自己的腦門,「一種靈魂修行,我不想上升到宗教層面。」

「這是……哪里的流派?」

「我前天創建的流派。」

「……」李崢糾結地看著他,這個人遠比領袖更加難以理解。

【莫念】

【學力︰1133】

這是……走火入魔了嗎?

莫念卻並不在意這個,只抽了根皮筋,將頭發綁了起來,月兌下了被汗水浸透的白背心,打開了衣櫃。

哇!

里面堆著至少20件緊身白背心!

換上了一模一樣的干淨白背心後,莫念裝上桌上的手機,沖李崢問道︰「一起吃飯?」

「我晚點吧,還要和楊軍選課。」

「屠?」莫念朝外問道。

「走著。」屠夷寇這便掐了煙頭,晃晃悠悠與莫念一路吵著出了宿舍。

都出去了,聲音依舊清晰。

「是焦油的味道……你又在殺死我的細胞。」

「細胞又不值錢,還會有的。」

「細胞是人體生態的一部分,它們是自由的個體。」

「不,不自由,別的不好說,細胞一定不自由。」

「細胞在身體環境中擁有相對自由。」

「那癌細胞就是絕對自由了?」

「某種程度上……」

「別別別,生物我聊不過你,自由我不可能輸,沒人比我更懂自由……」

「那你選哲學課了?」

「不需要,我即是哲學。」

「Ukulahlwa才是。」

「對,Ukulahlwa也是。」

「好吧,論辯和解,我們吃什麼?」

「吃點自由的……」

兩個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就突然有種詭異的CP感。

李崢使勁搖了搖頭。

身後緊跟著就傳來了拍筆的聲音。

「哥,寫完了。」楊軍筆直起身,抱著已經磨到毫無圖案的金屬筆盒道,「那個……有普通話課麼?」

李崢搖頭笑著迎了過去,擁著楊軍走向陽台。

「找找看吧。」

這個宿舍……這群老哥……

豈止是沒讓人失望。

簡直就是一群寶藏男孩。

怪是怪了點。

但我李崢在他人眼里,又何嘗不是個怪物呢?

只是……

到底什麼是壓抑與釋放的中間狀態?

勃……勃而不發?

非說的話,現在的自己,確實有這種進不敢退不甘的焦灼感……

要不,試試Ukulahl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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