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來鐘，因為沈听瀾又去開會了，李崢和林逾靜只好結伴來到餐廳。
不知不覺已經過來混了一個月，同事們再看二人的目光也有了一些變化。
本來怎麼看都覺得是領導把孩子送來鍍金的，誰知道真的解決了重大問題。
院里甚至出了個公函，請競賽委員會批準他們不去參加國際大賽。
這些事情在李崢眼里本是順理成章的，但在其他同事看來卻有一種魔幻的味道，邏輯很不通順。
首先，領導的孩子多半是要出國的。
可送到這里，相當于為出國增加障礙。
除非這個孩子根本也沒出國的水平，就是想將來塞進系統內做個閑職。
可偏偏，這兩個人的才華橫溢到爆炸，屬于那種最頂級的人才。
這樣的人，又為什麼一心栽死在國內呢？
終于，一位三十出頭的同事忍不住了，端盤子路過二人餐桌的時候駐足問道。
「打擾……你們就是一部的那兩位……兩位……實習生吧？」同事俯過身小心翼翼問道，「你們真的放棄了去IPHO的機會？」
二人雙雙點頭。
「……」同事嘆了口氣，「我能坐這里麼？」
「請。」
「多謝。」同事坐下後，並未急著吃飯，而是探著身小聲道，「陳鴻兵、趙振華是怎麼忽悠你們的？干的多績效多？福利房？職稱？」
二人面面相覷。
「難道說……」同事驚愕地看著二人，「是你們自己要為航天事業增磚添瓦？」
二人雙雙點頭。
「唉……」同事這才挖了勺菜，「增磚添瓦不一定非要在航天系統，別的地方也可以，作為過來人，我勸你們找個可以隨時出國的領域做貢獻，給自己留條後路。」
二人對視一番，而後像是沒听見一樣自顧自聊了起來。
「你收到工資短信了麼？」李崢問道。
「嗯……不是說好2000多的嘛，為什麼有8000多……」
「一堆奇怪的獎金，還有防暑降溫費什麼的……」
「等等……」同事一個瞪眼，「你倆8000多？我才7000！」
「這大概就是干的多績效多吧。」李崢繼續悶頭吃飯。
「算了……你倆多我是服的。」同事攤手道，「那兩篇論文我看了，足夠十一所的一兩個人評職稱了，天大的那個實驗室也跟著沾光，大概能讓兩個人拿碩士學位。可在這里，你們也就能拿點防暑降溫費了。」
林逾靜越听越不對，搬著餐盤往里湊了湊，朝李崢問道︰「你要怎麼花工資？」
「嗯……給我爸一部分吧。」李崢搖頭笑道，「他一直想買個戰艦模型，但永遠攢不夠錢，我花的太狠了……」
「給他錢干嘛，直接給他買戰艦模型啊。」
「別小看戰艦模型……他看上的那個要一萬多……這還沒算關稅。」
林逾靜晃著手機笑道︰「咱倆加起來不就夠了。」
「！」李崢一個瞪眼，「你說真的？」
「又不是白給。」林逾靜哼哼著說道，「明年你基金結算出來還給我，5%年利。」
「算了……我可不想借錢送他禮物。」李崢點了點額頭，「理財方面我可是很謹慎的。」
「嘁……」林逾靜悶頭吃了起來，「那我自己買基金去了。」
「我可以推薦我的客戶經理給你認識。」李崢認認真真點頭道，「記住，千萬別買他拼命推薦的產品，他願意推薦的唯一原因就是這個基金給他的銷售提成高，但那樣就意味著這個產品把收益都砸在了渠道上，也就擠壓了我們的收益率。所以一定要買銷售人員特別懶得推薦的產品，那種產品才是老實產品，少給他們佣金，靠多給我們收益維持聲譽。」
「別……別說了……頭疼。」林逾靜捂著腦門道，「我把錢給你，你幫我買吧……」
「這哪兒行？開戶，風險提示，簽約什麼的都要本人簽字的。」
「就用你的賬戶買就行了……」林逾靜悶頭的同時，偷瞄了一眼李崢，「誰讓你喜歡對這種無聊事情動腦子的，渣 。」
「這叫有理財意識。」李崢搖頭道，「回頭把經理介紹給你，你跟他聊吧，記住我的理財經驗。」
「咳……」旁邊的同事瞪著眼楮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了，「你傻啊，李崢，人家都白給了，還不趁現在拿到財政大權，你想像你爸一樣麼？」
「啊。」李崢一愣，「是這個意思麼？她就是懶吧？」
「懶也不會把自己的錢送出去啊。」同事拼命比劃道，「快接受，快接受。」
「嗯……這個……」李崢猶豫著說道，「要不就先放我這里吧，我會做一個賬單和收益率說明，這樣支取的時候比較明白……」
「瞧瞧，瞧瞧。」同事煞有介事沖林逾靜點頭道，「專屬私人銀行，還不快存。」
「唔……」林逾靜不爽地瞪了一眼同事，「我改主意了。」
然後端起盤子就去其它桌子了。
李崢很不解︰「改主意就改主意麼，換桌干嘛……」
「啊，這個……」同事撓了撓頭，似乎意識到到自己的助攻太過明顯，惹人家不適了，這便也起身，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李崢，「我長話短說吧……院里的待遇完全配不上你們的能力，只要你們想，收入隨時可以翻十倍。」
李崢瞅了眼名片，上面印的並非是航天集團，而是一個沒听說過的航天公司名子。
「你哪里的？」李崢瞪了過去。
「別激動，我下個月一號才正式離職，現在還是一院的人。」同事認真點頭道，「不過下個月開始，我就為星海動力工作了，依你們兩個現在的實力，就算是兼職我也能保證給你們60個以上的年薪。」
「？？？」李崢驚愕四望，「你在一院的餐廳，為一個民營航天公司挖人？」
「小點聲……國家政策上是鼓勵民營搞航天的。」同事連忙抬手壓了壓，「我從碩士開始就在這里工作，快十年了，天天加班，除了一個職稱什麼都沒有，現在我孩子快上小學了，我連個學區房的衛生間都買不起。看到你們，我第一反應你們一定會出國，但既然你們這麼決定了……而且還有共同的理財計劃……」
同事端起餐盤，誠懇點頭道︰「我的意思是，你們有實力在大學四年期間就攢夠錢買一套過得去的學區房，而不是像這里的大多數30多歲的工程師一樣，一天到晚拼命，背負更多的房貸，還有戶口什麼的鬧心事。」
李崢只是把名片推了回去。
「多謝好意，不過我個人並沒有深耕航天領域的規劃。」
「李崢，我知道你很牛逼。」同事點著名片，俯身指向林逾靜，「但你要知道，人都是會變的，當女孩踏入社會後，她們評價你牛不牛逼的標準也會變化，一套好用的學區房才是幸福的基礎。」
「是。」李崢點頭道，「可我有啊。」
「？？？」
「她也有。」
「……」
「我知道你會不爽薊京本地人……」李崢嘆道，「不過我父母確實在五年前就為我準備了，我爸其實買得起戰艦模型，他隨便抽兩個小時去私立醫院幫忙開一刀就夠了。」
「……」
同事，默默低下了頭。
「有的時候我也很無力。」李崢拍著同事的胳膊嘆道，「我還不懂事的時候，他們就把這些都安排好了，完全不給我奮斗的機會，在這麼好的條件下，我能做的也只有專注學業了，完全沒有理由去想房貸什麼的……唉……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學習的命。」
「別說了……我走還不行麼……」同事黯然收起名片，硬著頭皮說道，「不過我還是推薦一下星海動力，這是最有希望的民營航天公司，我們的目標是打造中國的SpaceI，如果你們將來考慮這個領域，一定要先聯系我們。」
「好的，加油！」
「加不起油了……我得緩緩……」
同事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向餐廳角落。
李崢也便端著餐盤坐到了林逾靜旁邊。
「打發走了，原來是民營航天挖人的。」
「哈？」林逾靜回頭道，「叫保安吧……不對，這里好像是軍隊負責的……」
「算了吧，人家又沒犯罪。」李崢喝了口湯，猶豫片刻後，板著臉嚴肅問道，「林女士，專屬私人銀行的事情，您還考慮麼？」
「~~~~」
……
三天後，十一假期，李毅難得放了一天假。
安寧也難得在家。
李崢又正好不知道去什麼奇怪的地方了。
天時地利人和之下……
總之，這一晚很晚才睡。
然後大清早就被快遞吵醒啦。
李毅穿著褲衩開門，快遞員利索地將一個嚴嚴實實，貼滿了中英文標簽的大箱子搬了進來，而後將單據交給李毅簽收。
李毅迷迷瞪瞪地簽上了李崢的大名。
「真是……太浪費了……」李毅敲了敲門沖臥室說道，「李崢現在都要從國外買學習資料了，你們科技部就不能引進一下，讓莘莘學子少花點家里的錢麼……」
安寧並沒有理他，倒是快遞員犯迷糊了︰「您不是李毅，是李崢？」
「不不……我不是李崢。」李毅指著單據道，「因為這個快遞是我兒子李崢的，所以我直接簽的他的名字，以前都是這樣的……」
「可這個快遞不是李崢的。」快遞員指著單子道，「收件人是李毅。」
「哈？？？」李毅揉了揉眼楮，抓起眼鏡仔細看了看，而後眼兒一瞪，「我⺪？！！」（三聲）
「沒關系，這樣簽也可以，我只是確認一下。」快遞員撕下單據笑道，「畢竟是國際快遞，還是易碎貴重品，確認一下比較好。」
「等等……」李毅蹲子看著上面的一大堆英文標簽，渾身都震顫起來，「這個是……那個模型廠家的地址…………」
「是吧……」快遞員尷尬道，「那沒事我先走了……」
「等等，我確認一下……」李毅抓了抓臉，抄起剪刀費了一番力氣才打開了層層包裝。
在一股濃郁的氣息中，他看到了那個朝思夜想的胴體。
「威士康辛 BB-64！！！1/150！！！」李毅抓著頭蹦了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臥室中，寧兒的驚呼接踵而至︰「地震了？？？」
「老婆我愛你！！！」李毅沖到臥室門前喊道，「原來這個月轉我工資轉這麼干淨是為了這個！！」
「？？？」安寧睡眼朦朧，「你說什麼呢？」
「不是你送的麼？門口的模型？」
「我送你那個干嗎，又貴又佔地兒，扔都扔不過來呢……」安寧揉了揉眼楮，「等等，你又買模型了？哪來的錢？」
「……」李毅慌張逃到門口，拉住了正要離開的快遞員，「再讓我看一眼單子……」
「副本我放在那里了。」快遞員沖門口的鞋櫃努了努嘴。
李毅這才放走了快遞員，拿起簽收單。
【備注︰】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李崢、林逾靜贈】
「我⺪……」李毅驚滯抓頭。
安寧也穿上衣服走了出來，看著一地大箱子就頭疼起來︰「你怎麼又瞎買……」
「不是我。」李毅呆呆道，「是李崢和靜靜，他們可能是發工資了。」
「……」安寧滿臉愁容地走到箱子旁，「這個多少錢？」
「換成人民幣的話……一萬二三吧……」
「實習期掙這麼多呢？」安寧不禁瞠目，「航天預算真是立竿見影啊。」
「應該是兩個人加起來吧。」李毅美滋滋取出模型部件，「沒白養啊，沒白養！」
「不行……」安寧跟著又皺起眉來，「太佔地兒，不許放家里。」
「別別別……」李毅跑到安寧旁邊撒嬌道，「這也是人家靜靜的心意啊，你想想，下次靜靜來咱們家，看到這個模型得多高興？」
「……」
「就這一次，下次不讓他們買了。」
「唉……」安寧嘆了口氣，「在衛生間拼，我受不了那個膠味兒。」
「老婆我愛你！」
……
與此同時，李崢踏上了集團總部門前的班車，即將前往南郊的長江學院培訓中心。
剛坐穩，手機就響了。
【李毅︰兒子我愛你！也愛靜靜！】
【李崢︰一碼歸一碼。】
【李毅︰下次再買，以林逾靜的名義買，那樣你媽就不好往外扔了。】
【李崢︰拼模型去吧，十一快樂。】
【李毅︰快樂！】
李崢這才笑著收起手機，雖有航天重任，但他不得不承認，大概這才是他實習以來最大的收獲。
此時，一個寸頭眼鏡男頗為興奮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想不到剛入職就有這麼好的機會。」眼鏡男像打了雞血一樣，沖著李崢瘋狂點頭道，「據說黃二項目的骨干老師也會來講課。」
「啊……是吧……」李崢陪笑道，「其實……」
「看你這個面相，是實習生吧？」眼鏡男伸出右手笑道，「尹航，三院的。」
「李崢，一院。」李崢被迫握手。
「一院的？」尹航興奮追問，「據說黃二年底有望升空，真的假的？」
「只是有望……」
「唉，對了，實習生不會知道太多的……」尹航抓著前方靠背上的扶手道，「我本來想去一院的，但報一院的人太多了，只好去三院先做導彈，看以後有沒有機會再調過去……」
「嗯，這個……」
「作為過來人給你個忠告，這麼支支吾吾的可不好。」尹航盯著李崢道，「我們雖然是搞技術的人，但也要勇敢表現自己，不然不會被領導發現的，這次我就準備在黃二項目組老師面前好好表現，至少讓他記住有我這麼個人，以後萬一有機會呢。」
「啊……應該會記住的……」李崢咽了口吐沫，「尹航是吧？」
「對，航天的航，不是銀行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