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李崢和林逾靜漸漸忘記了這是一場比賽。
當他們把數字代入算式的時候，好像真的成為了末日科學家。
只是，這個過程遠沒有他們想像的順利。
每一次演算，等待他們的都是一個冰冷的結果。
整個過程中，林逾靜試著將地球捏扁、切開，改變它的軌道，甚至讓它與太陽擦肩而過。
但都不行，都不行。
不要說什麼逃逸與流浪，就連停止公轉這一步都邁不開腿。
就好比有一道物理題，讓一個氣球用自己撒氣的方式加速，並用200年的時間沖出太陽系，問你它每秒鐘需要撒多少氣。
如果只是應試考題，當然可以用硬算的方法給出一個結果。
但現在，李崢和林逾靜已經完全代入了科學家的身份，他們要考慮這個氣球有多大，外表有多薄，能承受怎樣的壓強與溫度，它就算把氣全撒了，能達到預想的速度麼？
全盤皆否。
即便電影中設定的「重聚變技術」成立，答案依然是否。
八點左右，林逾靜紅著眼眶，放下了筆。
「地球……死了……死了……」
助手李崢，全程演算，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一個多小時以來，林逾靜已經不是末日科學家了，而是變態科學家。
她做出了各種極端的設想，只為將地球送出太陽系，加速至光速的千分之五。
她像是一個絕望的外科醫生，為地球扣上了呼吸機，加了心髒起搏，體外循環，輸血、開刀……
但依然無法挽救。
雖然……眼前的這些計算連游戲都算不上，只是一個空想的災難。
但李崢看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的林逾靜，還是有些心疼。
「要不要代入到這種程度……」李崢自己也擦了把眼楮，「既然如此，就用科幻的方式硬算吧，忘記齊奧爾科夫斯基公式，忘記推進比，忘記地殼的厚度和地幔的承受極限，就拿它當一道空想的物理題來做吧。」
林逾靜好像一個字也沒听到，只默默垂著頭，「地球……死了……」
「你別這樣……你難受我也跟著難受。」李崢咬牙死撐著說道，「反正還有時間，我們隨便做點什麼……」
「還有什麼值得做的？」
「比如……」
李崢極盡想像，把一些小小的設想傳達給了林逾靜。
在李崢繪聲繪色的描述下，林逾靜的神色逐漸緩解，最後竟然吱吱笑了起來，還反饋了自己的想法。
二人就此把之前的一小沓草稿紙往旁邊一扔，展開了全新的企劃。
……
再一轉眼，麥當勞的燈已關了一半。
值班經理委屈地站在中間的過道上︰「幾位同學……我們真的要下班了……咱們換個場子好不好？地球存亡這麼嚴肅的事情，也不適合在我們店里做啊……」
各路人一抬頭，才發現已經快11點半了。
「要不就到這兒吧？」吳數筆一撂，吹了口劉海兒望向對面。
卻見李崢和林逾靜，像是過家家一樣，滿臉其樂融融，同時點了點頭，毫無末日科學家的悲壯。
吳數咽了口吐沫，拍了拍為文案收尾的歐星灼︰「他們這是什麼境界……我看不清……」
歐星灼合上本子一抬頭，也是嚇得唔了一聲︰「這難道是……」
「什麼？」
「你知道，之前菁華有個物競培訓班，群里的祁英男去了，他說李崢和林逾靜在組隊實驗的時候，會進入一種過家家狀態……表面看起來很幼稚……但強的恐怖，就連菁華的教授都錄下來準備當視頻教材用的。」
吳數驚道︰「我想起來了……這就是他們說的，男女同修的《玉女心經》？」
「是了，物競頂級功法。」
正說著，那幾位大學生也抱著自己的計劃湊了過來，為首的眼楮寸頭男笑道︰「打擾一下，我們都是薊大物理系大二的在讀學生，看了你們的計算很有意思，方不方便讓我們也摻一手？」
歐星灼吳數聞言連忙起身。
「學長好。」
「失敬，失敬。」
寸頭男驚道︰「你們已經保送了？」
「去年的事了。」
「僥幸，僥幸。」
「那怪不得……」寸頭男與幾名同學這便上前一一握手，「你們應該都是競賽生吧？敢問一下成績？」
二人同時面露難色。
倒不是不想說。
主要是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寸頭男只道是他們緊張了，笑呵呵地回身介紹道︰「沒事的，將來都是同學，我是國金，這兩位是國銀，這呆逼是省一。」
眼見學長們如此敞亮，吳數和歐星灼也不好再憋著了，交換過眼神後，他們決定相互介紹。
首先，吳數抬臂指向歐星灼︰「這位是信息競賽集訓隊成員，數學省一，物理國銀，化學國金，生物國銀。」
接著是歐星灼介紹吳數︰「這位是IPho金牌，化學國金，數學國金，生物國銀，信息沒參賽。」
一行四位學長呆滯許久後，最前面的寸頭男撓了撓頭︰「啊，我……我還喜歡……跑步……」
「那你應該跟這位有共同愛好。」吳數接茬介紹，「這位是市中學生110米欄和400米跑的冠軍。」
「好了，好了……」寸頭男終于扛不住了，抱著計劃上前道，「我們對一對數據吧。」
「可以，不過……」吳數轉望李崢和林逾靜，二人依然笑盈盈地對著紙張涂涂寫寫，好像是過家家在畫畫一樣，「我們其實在和他們比賽……」
「哈，那正好嘛。」寸頭男笑道，「只要你們不嫌我們水平低，我們給你們當裁判好了。」
歐星灼忙道︰「豈敢豈敢，那就辛苦學長了。」
「好說。」寸頭男一口答應後，又望向了李崢和林逾靜，「多問一句，這二位又是什麼來路？」
吳數解釋道︰「他們今年才準備參加物競，還沒考呢。」
歐星灼補充道︰「就是拿了個化競全國第一而已。」
「……」
寸頭男回頭與同學們惺惺對視。
突然覺得，薊大本科很不值錢的樣子……
……
在跟值班經理保證午夜12點前搞定後，四名薊大物理系大佬收上了雙方的計劃，認認真真品讀起來，並用「吳」與「林」作為兩隊計劃的代稱。
首先審視的，是拿起來更薄一些的「吳」計劃。
這份計劃，可謂是完全尊重了電影的設定，力求精準細致，從環日加速到月兌軌，再到引力彈弓，每個步驟都給出了詳細的計算和圖示，如果不是沒法在這里調取太陽系的行星軌道圖，怕是能當真的用了。
他們的計算結果，也與物理系大佬們的計劃基本吻合，就是軌道設計上有些出入，無傷大雅。
之後的加速、減速與泊入，也是異常穩健。
如果這是一道超級競賽題的話，基本是可以拿滿分了。
「不愧是IPho大佬。」寸頭男放下計劃，意猶未盡，「你們兩個人的成果，基本趕上我們四個人的工作量了。」
另一位學長則嘆道︰「哎，解老師在就好了，讓他給評一評。」
「著什麼急，等吳數和星灼入校不就遇到了麼。」
「話是這麼說，但解老師肯定能看出比我們多的東西，他可是20年前的世界第一，純靠自己野路子闖出來的，啥培訓都沒有。」
不僅是吳數和歐星灼，李崢和林逾靜也越听越玄乎。
還真是人外有人，神外有神。
薊大，無疑就是將最強者集結在一起的超級神域了。
寸頭男說道最後，干脆拿起計劃問道︰「那個，這個能不能先給我，我回頭給解老師看看，也算是提前認識一下新生？」
吳數和歐星灼當即就應了。
「不過，比賽還是要繼續的，哈哈。」寸頭男說著，拿過來了李崢和林逾靜的計劃，與包括吳數和歐星灼在內的其他人一起品讀。
然而剛看到開頭第一段，他們就傻眼了。
【在現有理論框架下，流浪星球計劃，是注定失敗的計劃。】
【即便擁有核聚變技術，並將地球的全部海洋與地殼轉化為能量，依然不足以達到光速的千分之五。】
【與此同時，聚變發動機產生的能量，將在地球被太陽吞噬之前，將地球化為火海。】
【以下是我們的初步計算，以證明原流浪星球計劃的每一步，都將毀滅地球不止一次。】
接下來的內容，基本就是地球死亡的100種方式了。
品讀片刻後，寸頭男第一個抬起了頭︰「二位……這些情況我們也知道，只有假定這一切能成立，我們才有理由做下去。你看吳數和星灼，他們不就改寫了發動機推力，以求達到目標速度麼。」
「是，我們也算出了那個數字。」李崢點頭道，「可如果是那個數字的話，要不了多久，整個地表就都沒了，把整個地球燒了都不夠用的。」
林逾靜接著說道︰「在我們的設想里，只有找太陽借能量才有可能實現流浪星球，需要類似于戴森球那樣的科技。」
「到這一步，就已經沒有實際意義了。」李崢搖頭道，「所以，我們在否定了5個方案後，進入了過家家……哦不，開啟了享受余生計劃。」
林逾靜甜甜笑道︰「簡單而言，就是把太陽系里沒去的地方，都去一遍，以有限的此生，遍歷可觸的風景。」
「水星、金星都很無聊，而且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瞅一眼就好了。」
「火星沙塵暴嚴重，但表面干冰之下可能有冰甚至水，有條件的話可以下去看看。」
「木星是氣態行星，很可能有個密度極高的固態內核，但反正也不敢上去。」
「土星就有意思了，終日都是風暴和鑽石雨，雖然也不敢上去，但應該能近距離看一眼星環吧？」
「……」
「當然以上只是想著玩的，純粹是為了開心。」
「正經的計劃在最後面，根據地球可聚變物質的總質量，我們設計了一艘極限飛船，可以搭載30萬人完成2500年的旅行，相當于一個微型的流浪地球了。」
「接下來的上百代人，還需要研究出足夠的理論，才有機會在比鄰星附近重建一個可持續的家園。」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足足5分鐘。
再看他們的計劃，竟然是以圖片為主的。
火星的溝壑，金星的星環、木星的風暴等等……
還有一艘手繪的環狀宇宙飛船，有生態區、海洋區、科研區之類的劃分，與其說是嚴肅的計劃，倒不如說真是在過家家……
努力品讀的寸頭男一行，作為頂尖的物理系學生，本來是想諷刺一下的。
但越往後看，就越說不出話來。
肚子里逐漸泛出酸水兒。
你媽的……
嚴肅點啊……
你們丫是末日科學家還是末日偶像劇啊？！
吳數和歐星灼也是哭笑不得。
這感覺，就像是他倆磨刀霍霍，苦練十載，只為決戰。
結果人家對面倆人，還沒踫面，就比翼雙飛雲游天下去了。
幾名物理系「閱卷者」討論片刻後，寸頭男抬了抬眼鏡說道︰「我們的意見是，電影的設定，就是我們這道題的公理，你無須管公理是否成立，只要在它的基礎上推導就是了。你倆這樣推翻了公理，然後跑題跑到火星去……這樣的話……我們只能判吳數、星灼贏了，」
「判吧。」李崢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林逾靜也隨即拿起了手機︰「我下QQ。」
吳數、歐星灼對視一番後，各自搖了搖頭。
歐星灼嘆道︰「既然連公理都立不住，又何苦求解呢。」
「算了。」吳數道，「沒意思了，徹底沒意思了，進龍珠群就免了，不過……」
吳數說著，嘴角一揚，往前一竄，沖著林逾靜的臉蛋就揉了一把。
「你干什麼！」
李崢匆匆護駕，但為時已晚，只剩下了呆滯捂臉的林逾靜。
吳數已然抽身，抓握著右手放肆大笑︰「哈哈，今晚不虧！」
「唔……」林逾靜捂著臉蛋，此時才炸起毛來，「你……你……你給我等著！」
「隨時恭候~」吳數挑眉笑道，「薊大物理系見。」
「唔唔唔……」林逾靜不甘低吟，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李崢也才意識到。
這他娘的真實一物降一物啊。
林逾靜你也有今天！
另一邊，幾位學長也趁機收走了李崢和林逾靜的計劃，理由還是要給解老師看看。
大家收拾東西的時候，寸頭眼鏡男還是忍不住問道︰「道理我都懂……但是你們兩個，未免有些……太小資了，就算真的完全代入末日科學家，再怎麼說也不該搞什麼太陽系旅游吧？」
「是的，可在這張紙上，我們也只能這樣了。」李崢整理著書包嘆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們大概會一頭扎進實驗室，燃燒每一分每一秒，去接近物理學的突破吧。」
林逾靜跟著點頭︰「沒有突破，地球一定會死的……反過來說，只有突破，才有希望。」
「所以啊，不想等到那一天再掙扎。」李崢背上書包轉望幾位學長，「為了將來不至于絕望，為了反抗突如其來的滅亡，為了探究更深層的規律，這不正是我們選擇物理的原因麼？」
話罷，二人討論著環形飛船的願景慢慢悠悠朝外走去。
「臥⺪……我被高中生教育了？」寸頭男呆站原地道，「他倆……到底是什麼程度？」
「朋友。」歐星灼湊過來冷笑道，「幾個月後，你應該可以在電視新聞里看到他們。」
「這……狂過頭了吧……」寸頭男咽了口吐沫，「你們幾個是仁大附的吧？」
「我們是，他們不是。」
「那他們是什麼學校的？」
「到時候看電視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