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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憐青青胡思亂想的時候,懷里的古琴一飛而空。

原來那古琴飛到了沈放手中。

也不知是沈放用上擒龍手之類隔空取物的功夫,還是古琴自發飛到沈放手中。

沈放模了模古琴,悠然道︰「青青姑娘,多謝了。」

他神態灑然,有種此間緣盡的感覺。

憐青青何等剔透,「沈叔,你要走?」

沈放微微一笑,「不是我要走,而是有些事總要去做。你要是繼續跟著我,往後有幾十年清苦,怕你受不住。」

「沈叔不讓我試試,怎麼知道我受不受得住?」憐青青罕見地反駁沈放,她怕沈放一轉身,就永遠不見了。

那可是她青春永駐的希望啊。

沈放見她堅決,倒是沒有堅持拒絕,只是正色道︰「你若是執意如此,可沒法反悔。」

他集齊道種之後,自然要煉丹,再播撒新的道種,往後就打算不問世事,等待道種成熟時再出山。

這一等,自然又是幾十年的事。

期間或許會暗中扶持自己的勢力,卻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為主。

這份清苦,憐青青要是能守住,沈放倒也不介意留著她,至少還可以偶爾讓她彈琴,陶冶情操。

憐青青鄭重道︰「我若反悔,沈叔殺了我便是。」

或許紅塵有諸多快活,可比起她心里的目標,那些快活,又算不了什麼。

這件事只有跟著沈放才有希望。

當她萌發這份求長生之心時,心里便是無比堅決了。

沈放頷首,「倒也不用殺了你。」

憐青青心里松口氣,看來沈叔也不是那麼絕情的修道人。

沈放很快補了一句,「頂多讓你變成活死人。」

他說完話,便轉身。

憐青青趕緊跟上去,在夕陽下追著沈放奔跑,仿佛能永遠抓住她的青春。

其實在多年以前曾有一位修士朝著太陽下山的方向御劍飛行,于是在那段旅程中,太陽竟永不落下。

沈放的速度沒有那麼快,只是隨意走著,但確實有個要去的地方。

一座小山坡,兩個和尚。

其中一個是金剛寺的了塵,也是劍塵的好友。

另一個和尚是中年模樣,手里拿著一根禪杖,在江湖中赫赫有名,那便是毒龍杖,在此杖下飲恨的邪魔外道,不知凡幾。

和尚便是毒龍杖的主人,空相禪師。

了塵踏遍山河,想為劍塵尋一把劍,但在半路上就被師父空相帶走。

到了山坡上,夕陽垂落。

空相滿含深意地看著夕陽,悵然地對著了塵說,「了塵,師父能帶你走的路,到此便盡了。」

了塵似乎明白了什麼,師父帶他走這段路,其實是交代後事。

修行路沒有盡頭,可師父的路已經到達盡頭。

他瞧著師父手里的毒龍杖,成也此,敗也此。

如果當初師父沒要這根禪杖,會不會有更好的結果?

依仗外物,到頭終是一場空,徒留其相,其實無相。

「後面的路,弟子會好好走下去。」

空相含笑,了塵是他最滿意的弟子,不在于其天資悟性,而在于他有一份其余弟子不曾有的釋然和放下。

作為金剛寺的弟子,能得到許多常人無法想象的事物,但是放下最難。

他這一生都輸在了「放下」二字。

到現在,才有些勘破,只是為時已晚。

因為他和毒龍禪杖結合得太深了,一旦失去它,等同于失去他的性命,因此放下毒龍禪杖,等于自殺。

他勘破世間種種,于生死二字,卻總也看不破。

若真放棄了生命,再開悟又能如何?

他不是如來,不求寂滅。

「我多半是看不到那天,正如夕陽的落下,朝陽還會起來,你就是那朝陽。我希望我的教訓,不會成為你前行的魔障。世間之緣法,不在于避開,而在于舍取。

正所謂‘世不可避,如魚之在水’。

你我皆是因果紅塵中的苦難眾生,生來注定要沉浸在苦海里的。」

這是空相對了塵最後的勸導。

上千里塵與土是讓了塵能在泥濘打滾,最後一番話是讓他不要避世。紅塵泥濘不可避,在于了,了結因果的了。

了塵默然,好一會才道︰「師父看到了注定的結局,何以不在寺中靜待結局,留下最後一份平靜。京城的水太渾,弟子怕髒了師父的佛體。」

空相哈哈大笑,「我輩之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雖然有注定的命運,仍然要抗爭。你要知道,為師雖是出家人,卻也是大丈夫,頂天立地。看不開生死,卻也不會苟且偷生。」

他這一番話不失江湖豪杰的氣概。

其實多年以前,他本就是山寨里的大王,殺富人,救窮人,日子快活。只是遇見金剛寺的老方丈,沒打過,給強行帶進寺內剃發為僧。

老和尚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空相全當成狗屁。

若放下屠刀,就能成佛,那佛十八層地獄的厲鬼更接近佛,天底下的王侯公卿更接近佛。

只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沒打過人家,只能答應留在寺廟,老老實實做和尚。

後來借了人家一根禪杖,本也沒什麼,改還就還,哪知卻成了他的性命之物,還一根禪杖可以,還一條性命卻大大不行。

只是這也怪他自己,起了一份貪心,非要和禪杖性命交修。

當時他若忍住,又是另一番成就。

可他若能忍住,當年就不用接那份禪杖。

心念復雜之余,他隱隱有些悟到老和尚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真意,這屠刀不是向著別人的屠刀,而是向著自己的屠刀。

正當此刻。

空相听到了一陣琴音,茫茫渺渺,自九天泄落。

前方起了大霧,遮蔽夕陽。

琴音飄飄淡淡。

其實沒有霧,只是他眼中有。

其實沒有琴聲,只是他心里有。

了塵見師父突然呆立不動,還以為師父又出神想其他事了。年紀大了,總是會這樣,回憶過去,回憶當年,因為實在是回不去了。

他還是個小和尚,絕不願意做個老和尚。

空相卻顯出老態,身形佝僂,唯有雙目湛湛,持著禪杖,忽然說了一句,

「祂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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