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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七.亂了卦象(二合一)

「三息?!」

林不玄悚然一驚,隨緣廟廟宇在山巔,此地觸不及雲層,亦不算高,想要一眼洞穿整個涼州勢必不可能,但要觀覽州府並不算難。

林不玄眼前的隨緣廟燈火一盞一盞跳滅,那無妄子一甩拂塵,身影漸遠。

泄天機折陽壽,這老道又是一卦接一卦,他與林不玄素不相識只憑緣分,如今別說是仁至義盡,甚至已經算得上有恩了。

而現在無妄子退離才是本分,畢竟隨緣廟這中立的招牌不能毀,若是一個算天機的宗門明面上無故幫了魔門子弟,即便那隨緣為借口,那在如今這局勢之下也要遭風浪的。

況且,來者佔了大勢,即便是隨緣廟出手也未必就能攔得住。

林不玄當即回頭,他的眸光望向那一條蜿蜒狹長的山路,而適時有輕微的山風拂面,溫潤之余還帶了很淡很淡的腥味,像是雨水落過草地的味道。

一息剛過,氣氛里還沒有什麼異樣,寧羨魚也不是真在一旁呆立禮佛,她耳朵豎的挺挺的。

倒不是關心林不玄而一旁偷听,那是不想他被這和尚不和尚道士不道士的莫名其妙的老法師給騙了去。

還怕這老道忽然出手波及他的性命怎麼辦…唔…那也不是擔心林不玄的意思!

那是…那是本聖女怕妹妹不開心嘛!

若是林不玄遭不測,妹妹不開心,通感牽連自己是小。

執柳宗現在以她馬首是瞻,蘇若若一怒之下,要攪動這個大離的風浪都不過是一念之間,那正邪潰散,大離百年基業不攻自破…

我…將心系寄于林不玄的身上是全權為了大離著想!

而听得無妄子此話,她身影一跳,瞬間閃現在林不玄的身旁。

身為鎖心宗聖女,她當然了解護心鏡是什麼級別的寶物,單論作用,護心鏡就類同龍之逆鱗,護住心脈沒問題,因而得名。

而且…更加霸道,受創自動觸發,同時也可以貫徹它「鏡」的本體,能將各種招式術法符抵消甚至反打出去,堪稱大離一等一的防身法器。

也正是因為此物如此強橫,所以自然也是稀缺至極的,得有天地孕生的仙玉自成,全天下都沒有多少塊,便顯得愈發彌足珍貴。

裴如是的確有一枚,那是是她成名闖山奪來的,為此鏡即便是她也沒少費氣力。

林不玄當然不知道,見裴如是風輕雲淡的樣子,他還以為頂多是一道防身術法的級別。

但寧羨魚心知肚明。

只是現在她很緊張,根本沒有閑工夫去質問林不玄為什麼裴如是的護心鏡會在他身上,你二人又是什麼關系?

她只曉得全力壓低身形,散出的靈識將八方鎖死,一手緊緊攥著玉笛,一手模向腰間別著的軟劍。

這是她跨越分神境後第一次如此嚴峻的備戰。

那陰陽魚的卦象她卜算不了,但見卦盤碎裂也知道那是大凶之兆。

要碎護心鏡,這話听起來像是天方夜譚,而要在三息之內碎鏡,更是讓人听了只覺得好笑的無稽之談。

但…這老道說的很真切,不像是假話,而卜算天機的,也絕不可能去折了自己陽壽又編假話損人不利己,只有有算對算錯這一說。

而他如此篤定,應該是算對了。

可…要碎護心鏡,那起碼得是…

「渡劫!」

二息剛過,山風欲來,黑雲如同翻墨般藏起月色,零散的星光如同天地中的羅網。

寧羨魚寒聲剛剛念出,天間忽起一聲悶雷,雲層之上猛然砸下一柄通體漆黑的長杖,杖頭黑玉環連成串,正在乒乓作響,墜世之快,幾乎帶動天雷。

寧羨魚看得清楚,那是一柄佛門禪杖,眼下的佛廟只有隨緣廟一個,這個時機倒是很微妙,畢竟誰也不曉得隨緣廟里究竟有沒有渡劫。

若是寧羨魚不曾見天子論座,或者沒有被妹妹告知消息,那她都要開始懷疑是不是隨緣廟出的手了。

她全力念動功法,短曲隨軟劍一同在風中搖曳,白發飄散如雪,如此決意之曲,幾乎能碎了天闕。

如今功法心法全開的寧羨魚,或許能有與問道境一戰的實力,但很可惜,那是渡劫孤注一擲的禪杖墜世,別說是分神境,即便是入道境巔峰也得退避三舍。

但寧羨魚沒有退,她將軟劍全力射出,打在直線墜下來的禪杖之上,只能驚起一絲火花,稍稍降下一點點微乎及微的速度而已,連偏轉方向都做不到,就如同凡人與天斗一般無力。

而她本意並不是想打偏,只要頓開一瞬就好,自己就可以抱住林不玄,寧羨魚深知自己的身份在如今的大離無人敢擅動。

她身為聖女,在宗位擺有靈玉,若是身隕,場景也能還原,是誰動的手,見了這柄禪杖就能明白。

涼州能有這個手筆的佛門,只有九亭寺一家。

可…卦就是卦,立卦以成,旁人要斷主人的卦像亦是天方夜譚。

立于卦中的是林不玄,那一柄禪杖周身的銳風將寧羨魚身影吹移開一丈,林不玄這個照心境當然閃躲跟不上步履。

落杖之上,有一面精巧的鏡子從他手心飛出,「嗆」地一聲,咬住那氣勢洶涌的禪杖,塔婆頂的杖頭與鏡面相撞,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而後,一如卦算一般,第三息剛剛呼出,鏡面開裂,「 ——」的一聲化作漫天細碎的亮點,如同絢麗的星空。

猛烈的山風終于砸入人間,林不玄一路倒退三五步才是停下了身形,拜由護心鏡所賜,身上一點兒傷勢都沒有,看上去是逃過一劫。

但…人家如今藏在雲層之中,隨意可出第二招,自己如何應對?

林不玄心中思索萬千,沒能找到任何一個解卦的手段,卻也順著攙上來的寧羨魚緩緩站定,望向那深厚的雲層。

「前輩身為渡劫大能,卻對一個照心境下死手,你好意思?!」

寧羨魚冷冷出言,手上緊緊握著長笛,綿長的輕音縈繞著二人,化作一面或許形同虛設但也很暖人心的屏障。

「貧僧亦卜算過天機,寧姑娘身旁之人未必就值得交心,反而可能是玩弄世人心術的邪魔,貧僧以誅魔為己念,縱然背負起欺壓小輩的罵名,也同意值得。」

雲層散開,虛空中正有一個和尚站定,他雙手合十,話語虔誠,地上的禪杖又已經跳回他的手中。

「你是白山方丈?!九亭寺真廟果真在涼州!」

寧羨魚微微一驚,心緒斗轉之間,只能抱的林不玄更緊一些,分明應該與自己無關,但她卻也有深深的愧疚感,若是自己再強一點就好了…

林不玄望著月下反著光的和尚,眸光又轉到頭上盤著腿撓著耳朵的狐仙,「輕鸞…能…」

「不能!」

輕鸞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本尊業力憑什麼借給你?!出了要命的事才曉得來討好被你尊,早去哪了?」

「剛剛那老道給你的符呢?」

輕鸞又是悶悶念叨了一句。

「此符何解?」林不玄袖口一動,掌心輕輕捏著那一只符。

「對于現在而言,倒是好東西,那無妄子來頭不小哦…」

輕鸞抱著手臂,也不在賣關子,「簡而言之,能夠傳送…」

「單一人還是?」林不玄下意識看了寧羨魚一眼。

「呵…女人真好哦?」

輕鸞踩著他腦袋跳開兩步然後才是回頭,惡狠狠道:

「多人多人多人!帶著你的羨魚跑就是了!」

林不玄得言,連忙拽起寧羨魚的手,然後緊緊抱住有些錯愕破功的小妮子,手下符一碎,淡黃色法陣瞬間展開,在這夜色里愈發奪目。

「法陣?!」

寧羨魚與空中的白山老禿驢一同震驚出言,只是後者反應更快,他手里的禪杖一陣,一連串虛化的念珠如雨點般砸落下來。

攻勢雖然倉促,但那也是渡劫的招數,只是如此無差別可能要讓寧羨魚也受創,雖然這不是自己的本意,但…林不玄還是得殺,殃及池魚就殃及池魚吧。

傳聞林不玄睚眥必報,若是裴如是出關,恐九亭寺要遭殃,這是最佳時機,即便他有法陣可以遁走,那也需要時間,而自己身為渡劫境,當然綽綽有…

那一串念珠跨越雲層瞬間脹大如斗,要碎陣殺人不過是一念之間,但…卻在那一扇屏障之上抵住,動彈不得,然後整串念珠瞬間崩碎。

白山方丈愕然之間,屏障也一同碎了開來,眼前是無數狐妖詭異的笑容,幾乎能將任何人心中深藏的恐懼勾出,即便是白山這種天下至高的強者,也根本無從抵御。

他狠狠怔住一瞬,山口廟前那一枚淡黃色的法陣正巧熄滅,人影消散。

方丈一怒,禪杖揮動間,帶來無盡山風將隨緣廟的山門隨意掀開,那扇厚重的廟門撞在柱子上,留下兩道極為顯眼的斷口。

「無妄子給本方丈滾出來!」

他怒喝的聲音如同滾滾悶雷,涼州州府之外,亮著的燈火也急急忙忙熄滅了去。

「阿彌陀佛,天色已晚,隨緣廟已不接香客,施主請回吧。」

不多時,無妄子終于又行在廟堂里,雙手合十。

「老道你算了多年卦,不曉得你有沒有給自己算過什麼時候死?!」

白山聲音緩了下來,但依舊听得出話語中的震怒之意,手里的禪杖由于震顫而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動。

「反正不是今天,方丈或許想問貧道為何助林先生解卦?」

無妄子的修為只有分神境,直面渡劫境的白山無疑是尋死,但他也絲毫不懼,反而甩了甩拂塵,一臉坦然,面色也緩和了很多。

「卦象一如棋局,只能卜算凶吉,不能卜算生死,大凶的卦象,也不是死棋,林先生以長生丹,換了他的長生,這陣法,不過是個蠻基礎的不知所蹤的傳送法門,是白山方丈你自己沒有把握住啊…」

「胡扯!」

白山身影飄下,袈裟的長袖在風里作響,禪杖一揮,念珠重新飛躍而起,「本方丈要解此陣不過信手拈來,又是拿來的狐妖幻術,定是你這妖僧老道從中作梗!」

無妄子倒退兩步輕巧避開飛來的念珠,「方丈便是在這殺了貧僧也于事無補,不妨好好想想如何自保吧…」

「妖僧你什麼意思?!」

白山收了念珠,也不是真想殺了他,畢竟隨緣廟在涼州也算是有名氣,方才自己失言暴喝之後,若是第二天隨緣廟覆滅了,那勢必會影響自家的名聲,如今已是失手,無能狂怒也于事無補。

「護心鏡已碎,值鏡的主人當然會知道,以裴宗主之能,方丈先後想殺她宗先生雖未得手,但她極度護短…」

無妄子隨意聳肩,拂塵一抖一抖的,「林先生身上的棋局太大太亂,不是你我凡人能卜算的了…至于狐妖…」

「那便是林先生的機緣,貧僧以為方丈應該明白,算卦者無論如何也不能動卦象…原來如此,怪不得是兩聲‘狐狸’!」

無妄子念叨著,忽然又一拍手,瘋瘋癲癲地大笑:

「我的卜算沒錯!我的卜算沒錯!」

白山方丈頭皮發麻,只是隨意冷呵一聲,遁光而去,留下依舊瘋癲的無妄子,他指著夜空中的如雨般不斷劃過的群星,繼續大笑:

「落雨了!落雨了!」

————

某州的祖山之巔,星月交匯,灑落在那一枚端坐如同羊脂美玉一般的嬌軀之上,充盈的天地靈氣如同入海般鑽入她的體內,而後又是戛然而止。

裴如是閉著雙眸,問道的心境很是難得,但她心緒中似乎還有什麼放不下似的,閉關這麼久,卻依舊沒有徹底沉入內府,此地是執柳宗總舵,亦是祖山。

是天下最適合問道渡劫的地域之一,但天劫依舊未來,分明站在巔峰這麼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能模到洞虛境的門板,卻心懷芥蒂,似乎有積郁未除似的。

「不見豁達的心境,是本座…近年來手上的血污染少了麼?」

裴如是動也未動,心中喃喃發問,體內氣海翻涌,卻根本填不滿似的,按說早就該達到了渡劫該有的氣量,但…卻還是不足…

怎麼會?

是本座有哪里有個待彌補的漏洞?

裴如是紅唇輕抿,正欲繼續沉下念想,忽感心口一抽,「鐺——」的碎裂聲在她腦海中炸響,她猛然驚醒。

「護心鏡…?!」

裴如是極端清冷的眸光中有無盡殺意一閃而過,她即刻起身,「去拿朝代!」

「宗主大人…可有煩心事?」

「啟稟宗主,此地是祖山,若是宗主不行以禮數告退,恐怕過世的祖仙在天之靈會…」

山腳在陪侍的成群侍女立刻花容失色,誰能料想這里隨便拉一人出去都是能隨手剿滅一個宗門眼楮都不眨一下的妖女?

「滾。」

裴如是冷冷甩出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一個字,而後她瞬間化作一縷妖冶的遁光,斬開夜空,向北而去,于此同時,天間無數的星辰如雨般墜落。

(明天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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