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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之後,長安城南郊。

看著眼前,這從未曾有人提起過的軍營,朝臣百官的面容之上,無不是一片痴愣之色。

——長安西營?

不都說是上林尉的駐地嗎?

這怎麼••••••

看出朝臣百官面上的孤疑之色,劉盈卻也並沒有做出過多的解釋,只向衛尉麗寄交代一番,便自顧自來到了軍營內的校場。

在過去,長安附近,其實只有兩處軍營。

其一曰︰北營;其二曰︰南營。

南、北二營,顧名思義,就是南、北兩軍的駐扎地。

至于這兩支軍隊的職責,也幾乎是按照營地的位置來劃分;

或者說,這兩支軍隊的營地,是以職責為前置條件所建設。

——駐扎于長安城北郊,于渭水和長安城之間的北軍,職責就是把守長安的各處城門,以及北半城,即平民聚居區的巡邏治安、城牆上的衛戍;

而駐扎于長安南郊的南軍,則需要把守長安城的南城門,以及城內的太、高二廟,並肩負起宿衛禁中,把守未央、長樂兩宮宮門,宿衛宮牆的責責任。

說的再直白些,就是南、北二營的位置,以及‘南、北二軍’的稱呼,就是按照‘南軍管南半城,北軍管北半城’來確立。

再加上北半城是由平民聚集區,以及東、西二市組成的生活區域,南半城卻是集未央、長樂兩宮,太、高二廟,以及貴族聚居區——尚冠里等重要地區,自也就使的‘豐沛元從子弟’出身的南軍,相對關中良家子弟出身的北軍更體面一些,更風光一些。

——畢竟再怎麼說,守皇城的,終歸是比守皇宮的矮上一頭。

至于幾年前,與上林苑一起設立的西營,在過去卻並沒有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力。

在所有人看來,所謂西營,不過是上林尉的駐扎地,其職責也只是守衛上林苑,和長安城一點關系都沒有;

過去,劉盈也確實是以這樣的說辭,對外解釋‘西營’的用途的。

而在此刻,當朝臣百官齊聚于西營,卻發現這是所謂羽林、虎賁二軍的駐地時,幾乎所有人,都將滿帶著幽怨的目光,撒向了已經在校場邊沿落座的劉盈身上。

——瞞著外人也就罷了,公卿二千石也瞞著?

至不至于啊••••••

對于朝臣百官的幽怨目光,劉盈卻並沒有感到歉意,面上仍是一片雲澹風輕,以及些許抑制不住的自豪。

劉盈深信,在看過這場‘演武’之後,朝臣百官便會明白︰至于!

而且很有必要!

卡!

卡!

卡!

正思慮間,遠處響起一陣極為整齊,又莫名令人振奮的腳步聲,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也恰恰是在那對身著鐵甲,手持陌刀的‘甲刀’出現的一刻,太陽剛好照在了那一具具鐵甲之上,刺的眾人頗有些睜不開眼。

卡!!

隨著最後一聲腳步聲,那隊‘甲刀’便如同瞬間斷電的機器般,不偏不倚的停在了校場東側!

看到這一幕,縱是對這支由自己親手打造的精銳部隊抱有信心,劉盈也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滿是驕傲的展露笑顏。

「此,朕虎賁也!」

天子嘹亮的呼號聲響起,惹得百官側目,就見劉盈高昂起頭,無比自信的側過身,朝身後的甲刀陣列一虛指。

「諸公,何不上前細觀?」

被劉盈這一提醒,眾人才反應過來,趕忙收拾好呆愣的神容,上前來到劉盈身後;

待看清那對被劉盈稱為‘朕之虎賁’的甲刀,朝臣百官的臉上,更是無一不呈現出驚駭之色。

「板甲!」

「還有那陌刀!」

看到那一具具反射出耀眼光線的鐵甲,以及那一柄柄縱是艷陽高照,都讓人莫名心季的長柄陌刀,朝臣百官無不是一副瞠目結舌的神容。

「少府可是言,板甲一具,造價不止數十金吶!」

「——那陌刀也不逞多讓,非精鐵五十斤所不能成!」

「如此精美之甲刃,竟可為一校?」

眾人交頭接耳間,對于少府的財力,顯然是有了新的認知。

——這樣一支部隊,花在每一個兵卒身上的成本,恐怕百金都不止!

而這樣每人需要百金價值裝備的兵卒,虎賁校尉,卻有足足五千人••••••

「陛下,莫不太過偏心了些?」

「南、北二軍一年之軍糧,亦不過粟米各三十萬石,作價不足千金吶!」

「此虎賁校尉卒十人之甲刃,便可供南、北二軍一年之糧••••••」

一時間,所有人都為南、北兩軍感到不忿起來,甚至已經有幾個人,開始盤算起勸諫劉盈‘裁撤虎賁校尉’時的說辭。

在來之前,劉盈確實有提到︰虎賁校尉,是以板甲護身、陌刀為武器的‘甲刀’卒組成;

但在來到西營,看到眼前這支‘鋼鐵洪流’之前,眾人壓根就沒把劉盈的話當回事。

——五千人,全都以板甲護身、以陌刀為武器?

怎麼可能!

那板甲、陌刀,大家伙又不是沒見過!

隨便一件板甲,那就是七十多斤鐵,價值雖然比不上同等重量的黃金,但也起碼有‘10︰1’的兌換比;

就這,還只是鐵的價格,還沒算把鐵錘煉成板甲的人工!

至于陌刀,那就更別提了。

——即便是陌刀還沒正式裝備漢家常備野戰軍的現在,朝臣百官也已經篤定︰這陌刀,絕對會是管制力度比甲胃、弩機更大的管制軍械!

所以在先前,看過板甲、陌刀之後,朝中那些有軍方背景的元勛功侯,也根本沒人敢請求‘將這兩種裝備優先給我麾下的軍隊’;

而是乖乖找上了少府,表示自己願意花費重金,為家族買下一件板甲、一柄陌刀,作為子孫後代安身立命的根本。

但在此刻,看到足足五千名身著板甲、手握陌刀的‘虎賁卒’時,眾人在短暫的錯愕,以及對少府財力的瞠目結舌之後,心中便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些許不滿。

尤其是在不確定眼前,這支賣相極為好看,起碼極為奢侈的軍隊究竟戰力如何的當下,這股不滿,只隨著頭頂的烈日,而逐漸化作陣陣煩悶。

就是在這煩悶、窩火,又稍有些遲疑的詭異氛圍中,校場內,度過了一陣漫長的沉寂;

到耳前緩緩滑落幾滴汗水,才終于有人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旋即斂去面上不忿,將鄭重的目光,投降那隊大約由五百人組成的‘甲刀’陣列。

「如此烈焰,又身著板甲••••••」

「足五百人,靜默無聲?」

略有些孤疑的呢喃聲,將眾人的目光拉回校場之內;

短短片刻之後,所有投降‘甲刀’陣列的目光,都帶上了前所未有的鄭重!

如今,是漢室;

如今的朝臣百官,根本不可能找出一個‘不知兵’的書呆子。

尤其是在今天,能被劉盈帶到西營的朝臣功侯,隨便另一個出來,也必然是上馬能治軍、下馬能治民的文武雙全之才。

換而言之︰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眼前這支身處烈日直射,卻如死物般靜默無聲的陣列,究竟意味著什麼••••••

「稟陛下。」

「萬事俱備。」

眾人正思慮間,麗寄一聲嘹亮的稟奏聲響起,惹得眾人紛紛回過頭;

就見方才還恐無一物的校場中央,已經多出了一片長、寬各百丈左右的‘敵軍陣列’——木樁。

隨著劉盈輕輕一點頭,道出一聲‘開始’,這場演武,也在朝臣百官鄭重其事的目光注視下,正式拉開帷幕••••••

「逢敵!」

幾近淒厲的粗狂號角聲響起,在校場東側沉默許久的虎賁卒,終于有了動作;

卡!

卡卡!

沉悶整齊的腳步聲響起,惹得朝臣百官無不踮起腳尖,似是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但當眾人听到耳邊,傳來虎賁卒整齊的腳步聲時,方才還緊緊聚在一起的陣列,此刻卻已是在校場東郊散開。

不同于戰時,長戟、巨盾的緊密隊形,也不似混戰時,刀盾兵雜亂無序的陣型;

應軍令散開的虎賁卒,以一種極為規律的‘二人在前、一人再後,呈倒三角’的隊形,形成了上百個三人戰斗小組。

也是在陣列散開的一瞬間,那一個個三人小組,便立刻進入了戰斗姿態!

——前面的二人雙手橫握陌刀,稍弓著腰,分別將手中陌刀指向自己所在的斜前方;

至于後面那人,則並沒有將陌刀提起,而是將刀尖輕輕抵在身前的地上,直起腰桿,目光在眼前的扇形範圍來回掃蕩。

很快就有人發現︰這樣的三人戰斗小組,站在前面的兩個軍卒,似乎都稍矮些,又極為粗壯,底盤極穩!

而後面那個反復查看‘戰場’局勢的軍卒,則明顯更為高大,且身形也更加魁梧。

「三角陣?」

听聞耳邊傳來的呢喃聲,劉盈卻毫無開口解釋的打算,只驕傲的昂起頭。

「我大天朝的三三制步兵法則,又豈是這個時代的人所能理解的••••••」

「敵襲!!」

「弓弩!!」

「避!!!」

虎賁陣列剛散開不久,就見每一個三人戰斗小組的‘觀察員’,爭先恐後的發出警報聲!

但听聞這聲警報,虎賁‘甲刀’卒卻並沒有慌亂,而是以近乎相同的動作速率,就地跪;

將小腿藏在大腿上覆蓋的札甲下擺之後,又將頭低護住面門,虎賁‘甲刀’陣列便擺出了一副硬抗弓弩拋射的架勢。

又過了三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遮天弓弩箭羽,從天空中 地扎下,撞在虎賁卒身上的甲具上,發出一陣  啪啪的清脆響聲。

但在場眾人卻根本不敢移開目光,去尋找那遮天弓羽的來由,只目不轉楮的看著那一個個雙膝跪倒在地,雙手緊貼于身側的虎賁卒。

——強度這麼大?!

在過去,無論是怎樣烈度的演武,也從未有過那弓弩箭失,直接向兵卒身上射擊的模擬項目!

這!

一時間,眾人又紛紛擔心起來,生怕這支令人望而生畏的‘鋼鐵洪流’,會因為演武而遭受傷亡。

但緊接著,就是讓眾人再次震驚的一目出現。

——足足扛過六輪急速射,又在原地跪了好一會兒,三人戰斗小組中的‘觀察員’,才相繼小心的抬起頭;

確定沒有下一輪箭失,低頭跪倒在地,好似在‘投降’的虎賁卒們,才在觀察員的提醒後相繼站起身,重新恢復了先前的戰斗姿態。

「攻!」

隨著一陣軍官呼號聲響起,虎賁陣列,動了!

冬!

冬!

冬!!

一聲又一聲沉悶而又整齊的腳步聲,似是攝人心魄的戰鼓般,每一下,都讓在場眾人心頭一震!

當陣列推進到那片由木樁組成的‘敵軍陣列’時,虎賁校尉的戰斗方式,也第一次出現在了世人的視野當中。

「散!」

又是一聲令下,虎賁陣列以三人戰斗小組為單位各自散開,又不忘時刻保證周圍,有兩個以上的三人小組。

而後,便是一場母庸置疑的‘單方面屠殺’;

眨眼之間,整個校場上空,便盡為虎賁卒陌刀砍在木樁上,使木樁攔腰斷裂的聲音所佔據。

真正讓在場眾人感到驚駭欲絕的,是在‘砍殺’木樁的過程中,沒有任何一個軍卒,發出眾人預料中的‘呵’‘哈’聲。

反倒是每個三人小組的‘觀察員’,自己並沒有投入到砍殺之中,只雙手緊握著陌刀,腦袋似風鈴般快速轉動,又以極高的頻率發出指令。

如‘月兌離本陣太遠,放慢前進速度’‘偏倚前進方向,向左/右移動’的指令聲,以一種低沉,而又極具穿透力的語調,傳入‘觀察員’身前的兩位軍卒,以及在場的每一位公卿百官耳中。

至多不過三十息,‘敵軍’的上千木樁,就被這支三百人的虎賁甲刀卒盡數砍成兩半;

在‘結束戰斗’之後,虎賁陣列卻並沒有停止,而是隨著軍官又一聲‘聚!’的呼號聲,恢復到了相對緊湊,又不忘維持三角陣型的前進陣型。

待虎賁卒又走出去好遠,眾人這才注意到︰在校場西側,同樣一支身著明亮鱗甲,手握怪異弩機的弓弩方陣,正交替掩護著退出校場;

——演武開始時,虎賁甲刀遭受的弓弩打擊,應該就是這支‘羽林校尉’所射出。

但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在場除劉盈意外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因為校場中央的木樁‘陣地’,距離虎賁甲刀最開始的位置,足有五十步!

而那陣射向虎賁陣列的遮天弓羽,必然是這支羽林弓弩卒,在木樁陣地的西側射出。

從木樁陣地的西側,到木樁陣地以東的虎賁卒,這距離,足有百丈+五十步•••••••

足足,二百步以上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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