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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8章 朕躬抱恙,太子繼續監國!

柔和,又低微到殿內眾人听不見的一聲輕語傳入耳中,終是惹得劉盈,徹底愣在了原地。

「做的不錯••••••」

神情呆愣的將這短短四字重復一遍,劉盈便滿是木訥的抬起頭,望向老天子劉邦的目光中,只悄然帶上了些許茫然。

如此過了好一會兒,待劉邦望向劉盈的目光,也隱隱涌上些許虧欠,劉盈便猛然低下頭,咬緊嘴唇,無聲啜泣起來。

「父皇••••••」

一聲極盡淒涼的輕呼,劉盈終是再也壓制不住上涌的淚水, 當一下跪倒在地,俯身嚎啕大哭起來。

「父皇~」

「兒,兒臣••••••」

「兒臣!」

見劉盈上氣不接下氣的哀嚎起來,跪坐于殿內東西兩側的朝臣百官,面上神情也是無不流露出動容之色。

自十四年前,二世即立,天下大亂,到六年前,霸王項羽自刎烏江,漢祚得立,再到如今••••••

要說這十四年的時間里,整個天下的劉氏宗親,誰過得最慘,那無疑便是十年前,被劉邦早早冊立為儲君的太子劉盈無疑。

——在後世的史料記載中,十四年前,始皇駕崩沙丘,二世即立,秦公子扶蘇、將軍蒙恬被趙高、李斯二人矯詔殺害。

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同樣是在那一年,一個叫‘劉盈’的盈兒,悄然降生在了豐邑中陽里。

降生後的幾年,也就是劉邦興兵伐秦,得以先入咸陽,又因此被項羽設下鴻門宴的那幾年,尚在襁褓之中的劉盈,則都是同母親呂雉一起,被劉邦留在了動蕩不止的豐沛。

之後,劉邦得以從鴻門宴全身而退,被項羽封為漢王之時,漢王嫡長子劉盈,則同母親呂雉、祖父劉煓、外祖父呂文一起,被項羽軟禁在了豐沛故居,以作為鉗制漢王劉邦的後手。

如此又過了好幾年,直到楚漢彭城一戰,諸侯聯軍統帥劉邦一路高歌猛進,兵臨楚都彭城之時,劉盈才得以重回父親劉邦身邊。

但也正是在那場戰爭之後,漢王後呂雉、太公劉煓,被項羽徹底囚禁;得以回到父親身邊的劉盈,也在劉邦逃亡的路上,被劉邦幾次三番踢下馬車••••••

若非夏侯嬰硬著脖子,拼著被劉邦揮刀看似,也非要把如今的太子劉盈,以及魯元公主劉樂姐弟倆撿回來,只怕劉盈,早就死在了彼時的戰亂之中。

彭城一敗,漢匈戰略格局頃刻間扭轉;為了得到舅哥呂澤的支持,劉邦也不得已將劉盈,立為了自己的王太子。

但是,同冊封王詔一同送到劉盈手中的,是一封‘先行入關,于櫟陽暫駐’的手令。

就這樣,得以從老家豐沛逃離的劉盈,得到了一個‘漢王太子’的身份,便又被‘囚居’在了櫟陽,也就是如今的新豐。

又過了幾年,漢王劉邦打敗了楚王項羽,得以在洛陽繼皇帝位。

王太子劉盈,變成了皇太子;被項羽囚禁數年的太上皇劉煓、皇後呂雉,也終于重新獲得了自由。

也正是從那時開始,呂雉同戚姬、劉盈同劉如意之間的後位、儲位之爭,便悄然拉開了序幕••••••

回想起過往十數年發生的一切,殿內的朝臣百官,如蕭何、周勃等人,無不對跪地嚎哭不止的劉盈,投去同情的目光。

——過去這十幾年,是漢室從無到有、從弱到強,從偏居一隅,到富擁天下的見證者!

也恰恰是這十幾年,太子劉盈,渡過了自己完全提不上復歸,甚至都算不上‘安穩’的少年時期。

此刻,看著被劉邦一句‘做的不錯’,就委屈的跪地嚎哭的劉盈,殿內眾人心中,更是頓感唏噓起來。

而眾人心中的思緒,終是被劉邦一聲滿帶歉意的輕語,而悄然化作點滴熱淚。

「往數歲,太子,受苦了••••••」

听聞劉邦這一聲低語,殿內眾人雖沒敢開口附和,也是不約而同的暗自點起了頭。

——誰說不是呢?

就算再怎麼聰慧,又再如何早熟,劉盈歸根結底,也終究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而已••••••

都不說尋常百姓、黔首農戶,便說這滿堂功侯貴勛,家中子弟在劉盈這把年紀,都是個什麼樣子?

——斗雞走狗的頻率低一些,能偶爾讀讀書、打熬打熬筋骨,就足以被坊間成為‘虎父無犬子’了!

更別說劉盈,在經歷那般不堪回首的少年時期之後,非但沒有長歪,反而成了如今這般,令人贊嘆不止,又驚喜不斷的模樣••••••

撇開上下尊卑、君臣父子不論,單就這一點,作為父親的劉邦,就該對劉盈心懷愧意!

很顯然,此刻劉邦心中的愧意,絲毫不比殿內百官的心理預期低多少。

就見劉邦手足無措了好半晌,才神情復雜的俯,將劉盈從地上拉起來。

待劉盈抬起頭涕泗橫流的面龐,又見劉邦滿是溫和的一笑,用手捧著劉盈的臉頰,替劉盈稍拭去臉上的眼淚鼻涕。

「年十四,便是丈夫。」

「即是丈夫,又是朕之親子,社稷之儲君,便不當以此面目示人。」

「要穩重,要處變不驚,要端起架子••••••」

「儲君的架子••••••」

「天子的架子•••••••••」

用只有劉盈和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輕聲道出這幾聲‘指點’,劉邦便滿是感懷的稍嘆口氣,旋即側過身。

再次伸出手,替劉盈調整一番腰間佩劍的位置,才見劉邦輕笑著抬起頭。

「甚好!」

「甚是雄武,頗得朕姿!」

神情滿是篤定的道出一語,待劉盈破涕一笑,劉邦便不著痕跡的稍側過身。

雖然目光依舊注視著劉盈那張遍布淚痕的面容,但老天子接下來的話,明顯是說給殿內的朝臣百官听。

「赤霄劍,乃朕昔微末之時,于碭山釋豐沛勞役,夜醉酒而路遇白蛇之時,斬蛇之所用!」

「此劍,乃朕得天命,而伐暴秦、得天允,而立漢社稷之國器!」

語調滿是莊嚴的道出此語,便見劉邦淡笑著低下頭,拍了拍劉盈的耳側。

「如此國器,確如太子所言︰唯天子,可承其重!」

言罷,劉邦便回過身,望向殿內朝臣百官的方向,負手一笑。

「然初春之時,朕因代趙之惡寒而染疾,今更陳豨賊子尚未授首,便不得以先行折返,而于長安歇養。」

「即是歇養,朕便無棄代、趙戰事于不顧,又于長安厘治國政之理。」

說著,劉邦便將銳利的目光,次序撒向殿內的朝臣百官,似是想要將這百十號人的心思看透!

如此環顧一周,才見劉邦又突而一笑,再度回身望向劉盈。

「故朕意︰太子,仍當暫負監國之任••••••」

此言一出,殿內眾人頓時齊齊一皺眉,就連劉邦身前,正垂淚而笑著的劉盈,也是不由面色一愣。

太子••••••

繼續監國?

這••••••

「陛下此舉,究竟何意?」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殿內百十位朝臣百官的腦海中,都涌現出了這個疑問。

按理來說,天子劉邦因‘聖躬抱恙’,以‘回京調養’為由丟下代、趙戰事,先回長安,確實沒有拖著病體,在長安處理朝政的道理。

但問題的關鍵在于︰就算是過去,在活蹦亂跳的健康狀態下,天子劉邦對于朝中政務,也基本都是一副甩手掌櫃的姿態!

至于其原因,倒也不是因為劉邦昏聵,整日沉迷享樂,‘君王不早朝’。

這一來,無論是漢立前的楚漢爭霸時期,亦或是漢立後的過去這幾年,天子劉邦基本都是引軍在外;長安朝堂大小事務,一直都是丞相蕭何在處理。

二來,就算是在劉邦沒有在外征討,留于長安的那些時日,對于朝中大小事務,劉邦也很少過問。

曾幾何時,也不乏有幾個‘聰明人’,曾試圖繞過丞相蕭何,直接就政務請示天子,試圖得到劉邦的信任。

但在劉邦煩躁的扔下一句‘滾去找蕭何’之後,如今的朝堂,已經很少有那種自作聰明的‘幸妄之臣’出現了••••••

實際上,這麼多年下來,朝堂有司部門,也基本都習慣了‘萬事先請示蕭何,而非入宮面聖’的運作模式。

在這個前提下,本就很少過問朝政的甩手掌櫃劉邦,特地提出‘朕要休息,繼續由太子處理朝政’••••••

「莫非陛下,亦同家上般,于蕭相心生不滿?」

一時間,殿內眾人的目光,便不約而同的聚集在了西席朝臣班列,緊緊跪坐于御階下數步的丞相蕭何身上。

見此,劉邦也是意味深長的笑著側過頭。

「侯以為,如此可好?」

言罷,劉邦不忘再次回過身,輕輕用手背踫了踫劉盈的前胸。

「太子又如何?」

「可還有力代朕,承天下之重擔?」

只此一語,便惹得殿內眾人趕忙抬起頭,望向劉邦的神情,儼然一副見證歷史的神聖感!

如果說先前,劉邦提出‘我不舒服,太子幫朕看著點朝堂’,還多少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亦或是透露出了不信任蕭何的意思,那在這句‘太子可還能代朕,承天下之重’之後,殿內朝臣百官心中,已然再也沒有了遲疑。

天子劉邦,這是想要提前籌謀布局,準備未來數年,必將發生的一件大事!

——交接政權!

而在老皇帝,尤其是身為開國之君的老皇帝,明確透露出‘我要開始準備交接政權了’的意圖之後,但凡朝臣百官腦子里的水沒有多到溢出,就絕不可能開口反對,平白給自己找不痛快!

這不,就連朝堂公認的‘討厭鬼’雍齒,听聞劉邦以似是隨意的語調,對劉盈發出這麼一問之後,都趕忙低下了頭,明擺出一副‘我是木頭人’的架勢。

听聞此問,劉盈縱是對此早有心理準備,神情也是在頃刻間,便陡然帶上了些許莊重!

劉邦這一問傳入劉盈耳中時,其中暗含的潛台詞,可謂是毫不復雜。

——有沒有信心,繼續代替朕的位置,行使天子才擁有的權力,和義務?

毋庸置疑,這樣的問題,但凡是個有血性、有理想的男兒,都必然會鄭重點頭︰有信心!

就更別提自穿越之後,就日日如履薄冰,又前前後後籌謀布局,甚至以整個前世為失敗經驗,才走到今天的劉盈了。

「終于••••••」

「到這一天了••••••」

暗自定了定心神,又深吸一口氣,劉盈的面容之上,便陡然涌上一抹莊重!

「兒臣!」

信心滿滿的一開口,不待後半句話說出口,劉盈便頓感肩頭一沉!

在這不過眨眼的功夫,劉盈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幅幅如幻燈片般的景象。

——原主記憶中,那一個個面呈菜色,蜷縮于道邊的饑民;

——劉盈前世登基之後,游獵上林苑途中,在田間看到的那一道道深彎著的背影;

還有這一世,劉盈為整修鄭國渠而前往三原,只不過是許下‘每人賜米半石’的諾言,便喜不自勝的回到家,幫劉盈編了一整個冬天柳席的渭北民壯;

劉盈前往長陵,又于田氏宅邸之外遇刺之時,那一個個神情懼怖,又不忘第一時間圍聚在劉盈周圍,想要保護劉盈,不繼續受刺客攻擊的長陵豪強家中奴僕、家丁••••••

待這一幅又一幅畫像,在眨眼間次序閃過心頭,劉盈才明白過來︰壓在自己肩上的巨重,究竟是什麼。

抬起頭,是老天子劉邦不怒自威,又暗含期翼的目光;

側過頭,是丞相蕭何悲喜不明,又悄然豎耳等候的身影。

低下頭,腦海中閃過的,是一個個生活艱苦,卻又始終不曾對漢室、對劉氏皇族喪失希望的芸芸眾生••••••

「呼~」

強自調整的呼吸,在那萬均巨重的壓制下,艱難的將脊背脊背挺直,劉盈望向劉邦的目光中,終于清澈到不見絲毫雜治。

「兒臣!」

「不敢負父皇如此重托!」

決然道出此語,劉盈終是覺得肩頭一輕,先前那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巨重,似也是頃刻間消散。

但劉盈清楚地明白︰那重擔,並沒有消散,而是被劉盈的意思,偷偷藏在了心底。

可即便是藏在了心底,這份重量,也必將是劉盈畢生,都不敢有片刻或忘的承諾!

這份承諾,也叫責任、使命。

如果劉盈此時心中所想,被面前的老皇帝劉邦知曉,那劉邦必然會告訴劉盈︰這,也同樣是歷代華夏君王,始終不敢或忘的第一要務。

這個‘第一要務’,叫百姓、叫人民,叫芸芸眾生,叫蒼生黎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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