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你是你，我是我——」
燕雙鷹默念這一句，心中思緒萬千。明明承載著本體的全部記憶，卻一出生便知道自己只是本體用于了結承負的化身，個中滋味復雜難明。
如今一切了結，心中戾氣頓時煙消雲散。又或者是恢復了肉身的緣故，燕雙鷹頓時覺得天高地遠，心胸廣闊了起來。
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不確定這一天什麼時候會到來。前承後負，作為化身，他了結了本體的承負，自身又承載了更多的承負。本體要想逍遙成仙，遲早要跟他斷絕關聯。
還好，本體還算厚道，自己開闢了洞天，便將束縛饕餮的昆侖鏡給了他。
燕雙鷹靜氣凝神，發現自身修為急速衰落，穩定了好一陣才穩定在煉精化之境。略略一翻手掌，一塊銹跡斑斑的銅鏡便出現在手掌上，而左手的烙印早已消散無蹤。
以意念探入其中，空蒙蒙一片虛空里，漂浮著不少有用的東西。既有米面糧油，也有大洋債券，更有從日本、奉天下黑手偷來的機械設備。
除此之外，還有一座听老大的圖書館。估計是本體知道他閑不住，一定會在此後掀起波瀾，索性就留下了一座圖書館。
再一翻掌，那銅鏡消失無蹤，又化作掌心的烙印。唯一可惜的是，境界跌落的太狠，想要重新修上去，只怕是難了。好在昆侖鏡里存儲了大量的靈機。
雖然不夠他修煉成仙的，可延年益壽起碼沒問題。盤算起來，這具肉身有如初生，起碼還有七、八十年好活。說不定就能活到自己離開的那個時代，也不知這個時空里九十年後的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
收拾心緒，燕雙鷹想起了還在等待自己的墨香，咧嘴一笑，手掐法訣就要遁走。旋即又收了法訣，撓了撓頭。
現在不比過往，天地靈機斷絕不說，那陰煞之地都不好找了。還是節省一下，跑回去算了。
拿定主意，這貨腳下生風，施展輕身功夫，縱躍之間便奔出了林地。待回到山坡上的小院，天色已近傍晚。
墨香迎將出來，看著其兩手空空也不以為意，問道︰「燕大哥，糧食可買了？」
此地偏僻，去到縣城一來一回百十里，燕雙鷹哪有功夫去買糧食？當即一揮手，便從昆侖鏡里放出了兩袋面粉。
墨香見怪不怪，毫不費力的拎起來，笑著說道︰「正好還有一些韭菜，我打兩個雞蛋，晚上包餃子好啦。」
將面袋子放進廚房，起身抬頭便瞧見燕雙鷹異樣而炙熱的眼神。
墨香心中有些納悶，燕大哥這大木頭什麼時候轉了性子？思索間被燕雙鷹盯得承受不住，臉頰騰起了紅雲。
「你，你老看我干啥？」
燕雙鷹過去牽了墨香的手︰「當初的小丫頭也變成大姑娘了……我要是不給個說法，你就這麼一輩子稀里湖涂的跟著我？」
墨香嚅嚅道︰「我，我又沒地方去，只好跟著你。」
「嗯，那就一輩子跟著我好啦。」
話音落下，燕雙鷹矮身抄起墨香腿彎，將其打橫抱了起來。墨香驚呼一聲，臉面更紅，腦袋埋在燕雙鷹胸口，都都囔囔說不出話來。
二人相處六年，墨香從個黃毛丫頭生生成了大姑娘，燕雙鷹心知這姑娘的心意，自然不會辜負。
進到里間，墨香突然掙扎著跳將下來，而後翻箱倒櫃，從櫃子里翻找出兩根蠟燭來。
找了火柴點燃，而後情真意切的看向燕雙鷹。
燕雙鷹有些撓頭，說道︰「要不……咱們還是辦一場吧？」
墨香只是搖頭︰「不用了，你我無親無故的，辦了又給誰看？」
姑娘如此體諒自己，燕雙鷹心中感動，便不再廢話，輕輕將其攬在懷中。
………………………………
虛無界，洞天之中。
呼……
吐出一口濁氣，張樂瑤結束存想，雙目張開，隱隱有雷霆在雙眸中游走。雷法修行，最重存想。她這些年大多數時間都在修行，進境頗為神速，如今已經修到了人仙巔峰。距離破境，不過差臨門一腳。
她從山洞中走出來，迎面便能瞧見十幾里外那鱗次櫛比的摩天大廈。從昆侖鏡里解月兌出來，津門小世界再不復早先的黑白二色，籠罩在霧靄當中，頗有些人間仙境的意味。
山腳下，則是開墾出來的萬畝良田。
種子是小世界里現成的，胡家貢獻了不少丁口，待轉移到小世界之後，又一窩一窩的造小狐狸，張樂瑤都在懷疑，是不是這洞天以後要改名狐仙洞天了？
人力充足，再加上現代化的農具，這萬畝良田開墾起來很是輕松。田地里種植了水稻與麥子。
洞天之內氣候宜人，溫度始終在二十三度上下浮動，植物可始終生長。再加上從人間界弄了不少牲畜、家禽，如此一來倒是不用擔心坐吃山空了。
費景庭地仙巔峰的修為，再加上天眼修到了後期，身處一方，便可造福一方。此處洞天，除了以法陣吸納虛無界靈機，費景庭自身的存在便可讓其自生靈機。
到了地仙巔峰這等修為，對于大道法則的掌握比之過往更甚。此前費景庭曾說過，所謂靈機便是單純的能量，其與各類粒子沾染，便形成了天罡地煞陰陽二氣，之後再沾染旁的，又生出五行之氣。
所以最早那可以將陰煞轉化為了靈機的玉牌，不過是將陰煞剝離開來，讓靈機逸出，沾染的粒子留存罷了。
麥浪金黃，看著收割機緩緩而行，張樂瑤心思一動，便化作雷光轉瞬遁到了收割機前。
胡家的老六嚇了一跳，待看清楚來人，趕忙恭敬一禮，招呼道︰「夫人！」
這貨聰慧，從不稱呼張樂瑤為四夫人，沒人的時候就叫夫人，幾個夫人都在，便以名諱承負，比如張夫人。
「已經收割了？」張樂瑤問道。
「正是。沒用化肥，不過靈機充足，這產量可不低。而且先前開鐮收割了一小片，磨成面粉試了試，內中靈機充足。我家那幾個沒開化的崽子吃了之後，都有少許靈機留存。真真是好東西啊。」
他們這幫人沒人是學生物的，即便是有那心思，也沒那時間。修行還來不及呢，哪里有空鑽研靈機與種子之間的關聯？
也不知這靈機是怎麼就將普通的種子給異化了，總之這麥子收割之後，內中蘊含的靈機比之洞天之中還要濃郁。而且分布均勻，即便磨成面粉也會留存其中。
為此黑老太太還專門測試了，說這麥子不磨成粉，可以起碼保存一年，磨成粉能保存仨月。
張樂瑤點點頭︰「那便好，我去城里看看，你繼續忙吧。」
「恭送夫人。」
張樂瑤轉眼到了自家的別墅前，進去便瞧見倪秋鳳與關熙怡這倆人正哄著小安鼎在胡吃海塞。
見了張樂瑤，兩女加一個孩子趕忙招呼一起吃，張樂瑤只搖了搖頭。修到她這般境界，靈機只是輔助，真正需要的是那一剎那的存想明悟。
張樂瑤陪坐片刻，而後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女連干了兩大晚飯，將桌上的菜肴席卷一空。
「嗝~」倪秋鳳不好意思道︰「這新米內中靈機充裕，比自行修煉要強多了。」
關熙怡贊同道︰「可不是，這一碗飯頂過去修行一整天的。」
那也不能吃這麼多吧？
再看小安鼎， ！這才倆月沒瞧見，怎麼胖成球了？
小安鼎一張容長臉生生成了包子臉，嘴里鼓鼓囊囊，眼見飯菜兩空，皺著眉頭嚷嚷︰「都沒了，我還沒吃飽呢！」
倪秋鳳沒好氣道︰「你少吃一些，太胖了也不好。」
張樂瑤憂心忡忡道︰「回頭跟夫君說一聲，還是讓安鼎早些開始修行吧。」
倪秋鳳感覺丟了臉面，當即趕道︰「吃過了就去習練拳腳，不許再找猞猁胡鬧，听見沒有！」
「哦，知道啦。」小安鼎垂頭喪氣，揉著八分飽的肚子 達出去了。
三個女人數落了一通小安鼎，關熙怡這才發問︰「樂瑤，今日怎麼得空回家了？」
張樂瑤道︰「近來因有所感，只怕破境便在眼前。」
「哦？好事啊。」
關熙怡說完，見倪秋鳳皺眉，這才察覺到不妥。人仙晉升地仙，那動靜可不小，顯然不能在洞天之內晉升。可虛無界中什麼情形，現在誰都不好說。
前次幸好搬家搬得快，其後地動天搖，要不是費景庭與符芸昭齊心協力穩定下來，只怕這洞天便垮了。
事後雖然不知外間情形，但猜也猜得出來，只怕距離近的倒霉蛋都化作飛灰了。上仙大能，出手便攜天地之威，哪里是他們這些草頭仙可以抵抗的？
「那你豈不是要去虛無界？」
張樂瑤澹然點頭，說道︰「但願外間已然平息。」
便在此時，外間傳來費景庭的聲音︰「沒問題，到時候我陪你走一遭。」話音落下，他人也緩步走了進來。
「景庭。」「夫君。」
三個女人開口一通亂叫，各有稱謂。費景庭雙目愈發明亮，點點頭，說道︰「過後我再給安鼎傳法，這參同契雖說只能修到地仙，可的確是不可多得的良法。」
張樂瑤道︰「只到地仙？」
費景庭說︰「我還有天目術，就是不知呂祖所傳，能不能修到天仙之境了。」
參同契源自張三豐，天目術源自呂祖，二人之間有傳承關系，卻同樣都是驚才絕艷之輩。
倪秋鳳突然憂心道︰「這參同契好是好……可等安鼎大了，去哪里尋道侶與其雙修？」
關熙怡立刻啐道︰「怎麼扯到雙修上了？你可真敢說。」
費景庭怔了下，好像這的確是個問題……總不能讓兒子最後找個狐狸精吧？也不知外界什麼時候能平息下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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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哪兒打的獐子？」墨香喜眉笑眼的過來幫忙。
燕雙鷹將妻子撥開一旁，將那獐子丟在了牆根下，笑著說道︰「本想獵一只野雞，沒成想這畜生跑了出來。順手就料理了。」
「嘻，那敢情好。晚上炖一些，剩下的過油炸成肉干，這樣一直能吃到來年。」
墨香讀的書不多，性子開朗節儉，閨房之中有小意溫柔，兩人新婚燕爾，很是和諧。
燕雙鷹笑著說︰「想吃就吃，山里頭獵物不少，憑著我的本事，還能短了肉吃？」
「嗯，知道啦。」
燕雙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陡然有所感應，抬頭朝天空望去。密布的鉛雲之中，隱有蛟龍若隱若現。
他皺著眉頭道︰「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啊。」
「嗯？當家的說啥呢？」
燕雙鷹隨口回了一句，暗自掐算一番，隨即說道︰「我得出門一趟，明早就走。」
墨香知道燕雙鷹又要出去做大事，她不知道是什麼，心中揪心不已。
「又要走？幾時回來？」
「不好說，快的話三五天，慢的話一兩個月。」
兩人所在距離長白山不遠，人跡罕至。倒是不用怕日本兵過來搜山。而且燕雙鷹在山中開鑿了藏身的洞穴，但凡發現不對，墨香可以進到山洞里。里面準備的東西足夠她吃喝小半年的。
「那，那你快些回來。」
「嗯。」燕雙鷹抖手從昆侖鏡中取出一把擼子，遞給墨香道︰「留著防身，另外靈醒一些，感覺不對就藏起來。」
「知道啦。」墨香悶悶不樂，收好擼子，一直沉著臉。
燕雙鷹笑笑，開始忙活起來，將那獐子大卸八塊，又炖了一鍋肉，吃喝之後，天還沒擦黑就將墨香抱上了炕頭。
翌日一早，燕雙鷹在墨香的叮嚀囑咐中離家而去。這次他沒浪費時間，徑直施展術法遁走，不過一個鐘頭便到了營川。
此地位于大遼河下游，距離海邊不遠。
燕雙鷹在此停留不過半天，便見翻滾的烏雲中，一條蛟龍破開雲層，掙扎著掉落下來，墜入河水之中，砸起大片的水花。
他嘆息一聲，信步而行，走到蘆葦蕩前，便瞧見那條蛟龍奄奄一息的趴在那里。
燕雙鷹出聲道︰「早勸過你了，非要嘗試，何必呢？」